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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顺子他们激动的是,在排戏前,靳导到底还是让演员们给舞美组的同志鼓了掌,靳导尤其强调,要给舞美二组鼓掌。顺子急忙站起来说,都是翟团领导得好,他们就是下苦的。
大家都哄笑说,刁总政治上很成熟哇!
开始过戏了,顺子他们并没有停下来,还有许多工作要完善。有些景磕碰了,要修补,有些景掉色了,要敷色。有些景装的位置靳导不满意,边过戏,他们还得边调整位置。
跟他们一起装台的剧团人,这会儿都磕睡得在侧台丢吨,但他们也许是熬惯了,舞台上锣鼓家伙一响,还反倒兴奋起来了。
最让顺子感到高兴的是,大吊这次出来,身体状况一直很平稳,昨晚熬了一夜,始终跟他一样,站在最难处,干在最前边,不管谁叫他“属组”,他都是笑眯眯的,不仅不生气,而且好像还含了一份责任似的。
不过顺子自己的痔疮倒确实很严重了,每次痔疮一犯,还连带着脱肛的毛病,弄得他老要进厕所去,用卫生纸朝上托。好在这个毛病别人看不出来,他也不想让人看出来,都忙成这样,弟兄们知道了更是麻烦。他就那样咬牙忍着,走路也尽量往正常里走,把腿不叉得太开,磨就让他磨去,好歹也就三几天的煎熬了,他已下过决心,这次回去,无论如何都得把这痔疮连根宛J了。
在前台过戏时,后台为分景又闹腾了一阵。由于吊杆全部需要手动,搬景、换景人根本忙不过来,在西京演出时,四十三道吊杆,两个人按电钮就全部操控了,而在这里,却需要八个人同时手动,并且还缺乏保障。所有地面硬片景和道具的上下位置,也因舞台的结构性变化,而发生了不小的改动,几乎所有人都不适应,问题是每个人还都增加了搬景的次数,因此,后台就出现了一片反对剧务主任寇铁的声音。可寇铁也毫无办法,前后左右地将就着人,但还是有好多活儿派不下去。倒也不是大家不愿干,而是真的忙不过来,加之重要演出,责任特别重大,有些人怕出事故,也有避重就轻的意思,因而,好多难干的活儿,也就都分给顺子他们了。
顺子特别生气,觉得狗日的寇铁是柿子专拣软的捏,可有两项活儿,竟然是靳导亲自点兵点将的,他就又觉得有了一份信任和光荣在里面。
一是追光,这是最难干的活儿,首先灯光楼里特别热,大概在五六十度以上,灯光全面开启时,可能温度还会更高些。昨天下午,他在上面绑灯,热到最后是连裤头都脱了的,好在那里没人上去,就他一个人,咋舒服咋来。这个戏的追光特别重要,重场戏是两只追光同时工作的。原来打追光的两个人,那个打得最好最认真的,昨天一来就中暑了,说高烧到三十九度,满嘴说胡话,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另一个靳导压根儿就看不上,说打得老是抖动晃悠个不住,扰乱戏的情绪。因此,靳导临时决定,由顺子和大吊两人打。他们过去都打过追光,靳导也表扬过。顺子倒是没问题,可让大吊上去,他还是有些不放心,那上面的温度,一般人毕竟还是有些吃不消,关键是憋气得很。可还没等顺子开口,大吊就把顺子挡了,说他能行。顺子也没办法,本来他是想让猴子和大吊换一下,猴子打追光,绝对是一把好手,可猴子这回被灯光师丁白派上了更大的用场,端直上了主操作台,整个演出的灯光总控,都是猴子“一手摇”了。在顺子看来,这也是自己和“舞美二组”的光荣。墩子和三皮要盯着那三十三道手动吊杆,那些吊杆的不确定性,让他不能换了墩子、三皮任何一个人,这两个家伙,在这方面的机灵程度,他和大吊又是咋都比不上的,也就只好由他和大吊上去打追光了。
上午走台过戏,只挑重点的过,捡与换景有关的接口过,到了用追光的那场戏,靳导还让演员认真走了一遍,就是为了让他和大吊熟悉舞台熟悉戏的。好在戏他们从排练开始,已经看过好多遍了,算是比较熟的,很快靳导就在下面喊叫“oK”了。不过,靳导还是朝他们上边喊了一句:“顺子,我希望晚上,不仅看到的是你们对舞台和戏的熟悉,而是要看到追光的呼吸,追光的生命。懂吗?”顺子回答了一句:“懂了靳导。”然后顺子对大吊说,“把这两个死铁疙瘩要弄活,除非是鬼魂附体了,还要呼吸呢。”
靳导分给他们的另一个任务,是推铁架子,在全剧最后桃花变成鬼魂的那段戏里用。变成了鬼魂的桃花,像一片美丽的桃瓣一样,在空中飘来荡去,崔护怎么也追不上,直到天空桃花纷飞,悲歌咽咽,大幕徐落。
观众看到鬼魂飘来荡去的,其实是一个铁架子来回运动的结果。这个铁架子,是藏在一个黑色无缝纱幕背后的。铁架子有些像拍电影用的那个大摇臂,可长可短,可伸可缩,演桃花的演员,就固定在铁架子的顶端,几只电脑灯,紧紧追着她,而她穿的是酷似一瓣桃花的美丽服装,当铁架子运动起来时,那瓣桃花就飘飘欲仙了。这个铁架子十分笨重,由于需要太多变化,因此操作起来特别麻烦。过去顺子他们也操作过,但平常演出,团上尽量不雇外人,字幕上就打着:“舞台特殊动效:本团舞美队”的字样了。可这次演出,靳导指名道姓的,要他顺子团队操作,他就感到了很大的压力。
这玩意儿确实不好弄,玩的是劳力,是配合,也玩的是艺术感觉。本身铁架子有两吨多重,因为自重太轻,快速运转起来,上面的演员会很危险。本来也可以用发动机来解决问题,可发动机声音太大,有一段戏,又是连音乐都没有的大静场,用靳导的话说,此处无声胜有声,要有观众池子里针落下来,都能听到响声的那种静寂。有几处,又要随着音乐节奏的变化,大起大落,大开大合,那电动机,咋都不懂艺术家那些该死的要求,最后就只好改用可操可控的人工运动了。
每次排练到这里,靳导都会要求下面运动铁架子的人,要像艺术家,不要像运铁架子的搬运工。要有呼吸,靳导反复强调,舞台上所有搬景、下景、升景、动景、开光、收光的人,都要有呼吸感,她说懂得了呼吸,就懂得了艺术,艺术的最高境界,就是呼吸,呼吸,你懂吗,刁顺子?这话顺子每次听到,都想笑,谁还不会呼吸了,搞艺术的就爱说鬼话。让八九个人,推拉着那么蠢笨的铁架子,要是连呼吸都不会,还不把人憋死了。
尽管如此,顺子他们还是训练了再三。开始是带着演员训练,后来演桃花的演员被绑在上面,有些不耐烦,靳导就让演员们都休息去了。他们就把三皮绑上去训练。直训练到三皮喊叫晕得要吐了,他们才放下来。
当顺子他们把舞台上彻底收拾好,舞台监督检查过后,说一切人都不许再上舞台时,已经是下午六点钟了,离开演还有一个半小时。顺子让他们的人,都去休息一会儿,说要保证体力,好钢就给人家用到刀刃上去。
顺子自己找了一片包灯具的纸壳子,到耳光槽上铺开来,静静躺了一会儿,可咋都睡不着,真正是一种要打大仗前的兴奋和不安。他把自己和“舞美二组”要干的事,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电影,想着还有哪些薄弱环节得解决,得给大伙儿反复提醒,反正“舞美二组”不能给人家抹黑、撒气、掉链子。他又把大吊叫来,斗了一下情况,直到觉得一切都没有啥漏洞时,才说眯一会儿。大吊说不敢在这儿眯,这会儿一眯,就醒不来了。要眯,也得到舞台侧面坐着眯,旁边一有动静就能醒来。他想也是,就跟大吊一起,把他们的人都叫到侧台坐着眯瞪了。
他大概刚眯瞪了一会儿,就梦见戏演到最后了,怎么铁架子上绑的是大吊,底下观众的口哨声、倒掌声,就跟潮水一样涌上了舞台,吓得他冷汗直扑,毛发倒竖。这时就有人摇他的胳膊,醒来一看是大吊,大吊说:马上要开演了,瞿团都在后台动员讲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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