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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之畔,九子山旁,坐落着广阳县城,因广阳县城毗邻铜都临城,故而来往的商贾不断,人流络绎不绝。县城以西十五里处,作为到达广阳的最后一个落脚处,在通往城内的驿道周围零星的散落着十几户人家,虽大多都是些佃户,但也有的却做起了客栈买卖,而在这些客栈之中有家则显得与众不同。
此家客栈不大不小,上下两层,背后紧贴着的一座大后院,院子里繁忙一片,正在给客人拴马的小二,厨房传来剁板和铲炒声。客栈门口矗立着一颗大榕树,形状略显怪异,有的枝干已经蜿蜒到了客栈屋顶,有的甚至已经遮住了客栈牌匾。陈旧的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李家客栈」,从枝叶的间隙中隐约可见,显得是如此的简单而大气。
店内摆有九张供饭食用的桌子,每处都被占了个满,每张桌边都盘坐着一人或是两人,其中有僧道、旅客,但居多的更是些拿着刀剑的江湖人士,在畅快的喝着酒吃着肉有说有笑。
客栈掌柜唤作李忠,此人年岁四十上下,身材魁梧。额头左侧眉宇上方有道醒目伤疤,约莫三寸长。
如同往常一样,李掌柜正在柜台,左手拿着账目,右手敲着算盘。忽然,从门口旁的一桌处传来一声呼喊,在嘈杂的喧闹声中显得格外的清晰:“李兄!可去此次武林大会?”
李掌柜抬头看了喊话的道士一眼赔笑道:“我一介生意人去武林大会作甚。”便又低头继续算着他的账目。此刻有人调笑道:“李掌柜家母老虎管得紧,哪有那胆子跑去武林大会吃喝玩乐。”众人听闻一哄而笑,李掌柜无奈的笑了下,目光并没有离开他的账本。
道长见掌柜没有继续答话,转过身来拿起酒碗抿了一口,随即便放下酒碗摇头轻叹了一声,旁边的一年轻道士好奇的问道:“道兄为何喊一个掌柜的去武林大会?”
年长的道士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第一次来这广阳县城吧,竟然不知此家客栈掌柜来头,自打李家客栈开张以来,来往此地的武林人士大多都会投宿于此。想当年李掌柜在江湖上也是颇具名气,之后还参加了北府军呢。”说着年长道士偷瞄了一眼李忠随即贴近年轻道士低语道:“你可看到李掌柜额头处的刀疤,那便是当年李掌柜跟随谢大将军淝水之战痛击胡人留下的。可惜啊!后来谢大将军为朝廷所忌惮,北伐大业无疾而终……。”
说到此处,年长的道士脸上露出一丝悲凉,随即拿起酒碗闷了一大口。此时小道士察觉到了年长道士的惆怅,一边给年长道士碗里斟酒,一边略带犹豫的语气问道:“当年谢公北伐为何无疾而终了?”
老道士叹道:“当年孝武帝妄加猜忌,忌惮谢公会有桓温之举!我谢公何许人也,真是没有知人之明啊!”
说罢,年长道士愤慨的将酒碗放于桌上,只听砰的一声,由于情绪激动,手中劲力过猛,引得四周数人将目光聚集到此桌。
年长道士察觉到了四周的目光,端起酒碗干笑道:“朝廷的事不提也罢,我们还是来谈谈此次的武林大会吧……。”
此时隔桌有位穿着僧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摇了摇头紧皱眉头说道:“又要开武林大会,不知这次又会生何事……。”
“江湖上的事自有江湖上的人去担心,我等做好分内之事便好。”旁边一位衣着朴素的老者扶着泛白的胡须接道。
老和尚轻笑道:“兄台言之有理,生老病死皆有因缘,只愿人心向善,佛祖自会保佑。”老和尚说罢便合掌默念起来:“阿弥陀佛……。”
老者轻轻点头,正欲说些什么,忽闻门外传来焦急的喊声,划破这店内的喧嚣。店内诸人皆将目光转向门口,只见一位背系一根玉箫,穿簪束留有马尾的少年气息紊乱,疲惫不堪的伏在门框上。少年随即强打精神一边环视客栈众人,一边面红耳赤焦躁的大声喊道:“许伯!许伯……”只见这位老者脸色一变站起身来疾步走到门口扶住少年问道:“泽儿!何事如此慌张?”。
宋泽紧抓老者的手,气喘吁吁的说道:“我师父近几日卧病不起,病状有点怪异,恳请许伯为我师父医治!”
听罢,老者面色立即沉重下来,与宋泽一同迅的走出客栈,飞快的往宋泽家中赶去。“这孩子行事如此慌张,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李忠朝着远去的两人脸色凝重的自语道。
宋泽紧随许伯身后,只见许伯紧愁眉头一边疾步一边疑惑的问道:“既已得病数日,为何今日才来告知?!”
“那日早晨起来,去师父房中便现师父身子有点不适,我便想前来请许伯就诊,却被师父制止,说只是受了些风寒无关紧要,调养几日就行,往后一两日师父病况愈严重,但看那病状,似乎又不像风寒……”宋泽边走边说,声音中隐约的带着哭腔。
“安从兄好糊涂啊,疾病早治早好,岂容拖延!”许伯埋怨的说着,随即又加快了步伐。
不一会儿,两人便赶到了门外,“吱~”的一声,宋泽推开房门,与许伯快步走到病榻前。只见病榻上躺着一位年近六旬须皆白的老人,干瘦的脸颊上尽显沧桑。
宋泽急忙的跪趴到病榻前握住师父的手,焦急的说道:“师父,我将许伯请来了!”
宋安从缓缓的睁开眼睛,见是许伯,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道:“风寒而已,怎敢劳烦许兄。”许伯见宋安从嘴唇紫,脸色苍白,指责道:“安从兄,你这病状哪只是风寒如此简单!”,说罢便立马坐到病榻前把起了宋安从的脉搏,宋泽在一旁焦急的看着许伯,只见许伯一脸疑惑,脸色愈的阴沉,宋泽也随之更加的担心了起来。
宋安从将目光转向许伯微笑道:“我这风寒许兄觉得何时可以好转?”许伯将宋安从的手放回被中,脸色凝重的看着宋安从支吾道:“这……”宋泽见状立马上前慌忙问道:“许伯!师父得的确是风寒?中风寒者一般都是嘴唇苍白,为何师父的嘴唇却是紫色,且师父脖子与手中的经脉都如此的膨胀突起,这……”
“安从兄的病状确实颇为怪异,如若是风寒深入骨髓,导致此状也非不可能,老夫需要进一步诊断!”只见许伯一边从随身的药包中翻找着一边继续说道:“泽儿,你先到门外等候,待老夫确认病状之后自会喊你!”
宋泽听罢看向师父苍白的脸色对着许伯恳求道:“泽儿不会打扰您的,请让泽儿陪在师父身边!”
许伯见此有些为难看向宋安从,“泽儿,听许伯的,你先门外等候,许伯医术高明,定会治好为师,你不妨坐到庭院将前几日那张新谱吹给为师听。”宋安从用虚弱的语气轻声道。
宋泽见师父如此说,也不好再说什么便点头道:“徒儿这就去给师父吹奏!”说罢便立马转身紧握许伯的手继续道:“师父就拜托您了,恳请许伯一定要治好师父,泽儿在此给您磕头了!”
说罢宋泽欲向许伯跪下,许伯忙的挽住宋泽说道:“这是做甚!老夫与你师父多年至交,再说行医者悬壶济世乃份内之事,泽儿放心,老夫定当全力医治!”
随后许伯将宋泽送出,关上了房门。
宋泽走到庭院的石凳边上,抬头望了下天空,此刻黄昏已尽,夕阳已沉没于西山。宋泽从背后抽出一把如玉般晶莹剔透的箫,此箫乃是数年之前宋泽音律初成之际,宋安从特地寻人定制的乐器,不仅音色非常,且刚硬无比,兼可做防身之用。虽然宋安从一直反对宋泽涉足江湖之事,却如此为自己考虑,宋泽心中不免感怀。
宋泽随即强打精神,认真的吹起了前几日师父送给自己的新谱。一边吹着曲子一边注视着师父的房门,焦虑的眼神中带着祈祷,本没有伤感之意的曲子在这位少年的吹奏中多了些许悲凉。
一曲将罢,宋泽见房门还未打开,心中更加焦急了起来,忽然从远处传来一声喊叫:“泽儿!”宋泽停住吹奏,回头望去,见来者是李掌柜,“究竟出了何事?”李忠走到宋泽边上问道。
宋泽用低沉的语气答道:“师父病重,许伯正在里面为师父医治……”
李忠说道:“方才看你形色慌张的跑来客栈请走许伯,我就猜到了些,向伙计交代完,便赶了过来。”
宋泽拱手致礼道:“在下替师父谢过李叔关心。”
李忠摆手道:“切莫客气,你家师父经常来我客栈喝酒,虽交谈不多,但也算相熟,如今安从兄病重,我岂能不来探望。”
李忠见宋泽脸色极其焦虑,便劝道:“不必担心,许伯定会治好你师父!”随即李忠又安慰了宋泽几句,见宋泽脸色稍有好转,便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宋泽则依然站在方才的位置上吹起了箫,与李忠一同注视着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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