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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第1页）

&esp;&esp;故而，他此时轻轻咳了一下，想了想，道：“殿下一片纯孝，当真是难能可贵。想来，无论是陛下还是娘娘向来都是看在眼里，欣慰不已的。只是，为人子者，孝顺的方式也有很多，未必一定要陪侍左右。”他恰如其分的转开了话题，“听说宫中已是选好了王妃，只待明年成礼。殿下这回若能抢在景王前生下皇长孙，无论是陛下还是娘娘，心中自是要宽慰喜悦的。”

&esp;&esp;正所谓“知好色则慕少艾”，裕王到底年轻，还未经过那些事儿，听得这话，俊美的面庞不由红了红，口上呐呐道：“高师傅……”

&esp;&esp;高拱只作不知裕王羞态，口上仍旧道：“殿下不必担心，臣特意替殿下打听了。未来王妃生得极是貌美又是武将人家出身，想来身子也是康健。”

&esp;&esp;裕王自小长在有父如无父的境况下，很是知道人情冷暖，故而内心深处实是盼着自己有个正常的家，若能有个恩爱的妻子再生个可爱的儿子，自是再好不过。所以，此时的他虽是一心忧虑杜康妃的病，满心阴云，闻得此言却仍旧觉得好似有一缕阳光照在冰冷的心头，虽不能驱散阴云却也让人隐约瞧见未来的光明，不禁生出几分少有的希冀和盼望来。

&esp;&esp;花露拌饭

&esp;&esp;宫里的日子提心吊胆，自是比不上家里。

&esp;&esp;因为皇帝订下的婚期就在明年二月，时间有些赶，许多规矩都要认真学过，从早到晚，起立坐卧全都有专人教导。发髻类别、衣饰搭配、饮食忌讳等等都需学习。就连晚上沐浴完了，都有专门的嬷嬷拿了特制的花膏替她擦身按摩，使得体肤柔嫩白皙，自生芳香。

&esp;&esp;吃食上面，就连最简单的米饭闻着都有花香。李清漪问了丁嬷嬷才知道，这是因为饭熟之后又加了花露，焖了一刻钟再拌匀，那花香便渗入了米饭之中。似玫瑰花露，因着花香袭人，还能分辨的出来，若加的是木樨花露或是蔷薇花露这等香味与五谷接近的，几难分辨。

&esp;&esp;不过，这也只是占了个巧字儿，真有讲究的，反倒喜欢天然去雕琢的。

&esp;&esp;直到这时候，李清漪才明白什么是“居移气养移体”。那些高门的闺秀多叫“千金”，那般的仪态教养，实是千金万金、锦绣金玉堆出来的。

&esp;&esp;照顾李清漪的丁嬷嬷格外看顾她，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和她说了一句令她印象深刻的话：“女人最大的依仗不是美貌，但美貌的确是最罕见的天赋，最锋利的武器，同时也是最易逝的消耗品。你有这样的美貌，定要好好把握，好好珍惜。”

&esp;&esp;李清漪点头应下却是另有所思：容颜易逝，红粉转瞬成枯骨，若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

&esp;&esp;沈贵妃自来是个体贴的，就连阴晴不定的皇帝也免不了说句“沈妃是个周道人”。她心里清楚杜康妃病重难医，怕是熬不了许久，于是额外开恩让学规矩的李清漪五天里抽一天去杜康妃的荣华宫中侍奉，名义上说是“聆听教诲”，实则是让杜康妃在临去前多看看未来儿媳，好放宽心。

&esp;&esp;李清漪面上谨慎应下，心里却知道这是个难能可贵的好机会——裕王与他那个皇帝老爹的关系本就不大好，心中对于杜康妃这个母妃最是依恋亲近不过。她若是能讨好了杜康妃或是从她那里知道些裕王的事情，日后嫁入裕王府也算是有了些底气和依仗。左右她日后也是上了玉牒的正妃，就算裕王为人不太可靠又好色，可只要她占了这最前头的情份和名分，后面行事再小心些，大约也不会出事。

&esp;&esp;因为怀了这么一份私心，李清漪对着杜康妃甚是用心，每到荣华宫时必是不嫌辛劳、放下身段的亲自服侍左右。

&esp;&esp;本来，杜康妃不受宠，久病之下形容憔悴，甚至还透出些许衰朽之气。正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宫人虽是毕恭毕敬，不敢轻忽，但也心里也不太喜欢凑近服侍，不过是应个本分罢了。开始时，那些宫人虽是顾着李清漪的身份不敢太劳烦她，但是久了便也惯了，倒乐得偷懒，只是心里却仍是嘀咕：果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天生劳累的命，这般的事儿竟也抢着做——杜康妃本就不是长寿之相，想来也熬不了几年，就算李清漪千般辛苦的讨好了这个“未来婆婆”，待得杜康妃一死，岂不就是白费心力？

&esp;&esp;故而，那些宫人口上各个都道李清漪“纯孝仁厚”，心里却很是嘲笑了她一番。

&esp;&esp;这世上，最磨人心性的就是病痛困苦。杜康妃已是病了许久，初时是因为失宠且为人低调而被太医轻忽，待到如今早已是积疾难医，奄奄一息。她本是个柔顺温婉的性子，要不然也养不出裕王这般的孩子，只是这样积年累月的病着又与唯一的亲子分离，渐渐的也失了平常心。因李清漪乃是卢靖妃特意选出来的，杜康妃本也是对她不甚满意，存了几分刁难厌恶，开始时也只是冷淡以对。

&esp;&esp;李清漪自也是知道那些宫人和杜康妃的想法，但她心中另有打算，故而也只作不知，依旧殷殷而周道的服侍着杜康妃，还特意请教了太医，学着按摩的手法和药膳的方子。

&esp;&esp;如此过了几月，十二月里，大雪初歇，少之又少的见了晴。杜康妃大概也是见着天气好了，从床上半坐着起身看着窗外宫人扫雪嬉闹，容华宫中一贯冷情，这时候竟也传了些笑影子来。杜康妃少见的提起一些精神，开口和李清漪说话：

&esp;&esp;“难得放了晴，你怎的不和她们一起去顽？”

&esp;&esp;李清漪心头一跳，心知良机已至，不能错过。她素来从容沉稳，此时心中虽是大动面上却没有显出什么，依旧是垂首替杜康妃按摩手臂，只是徐徐的笑应道：“娘娘这话，倒是和我娘一般。”

&esp;&esp;杜康妃闻言微微一怔，过了一会儿自语似的：“是吗？”随即又稍稍缓了声调，“说来，你入宫也有数月了吧，可是想念家里？”

&esp;&esp;李清漪手下一顿，好似凭空受了一惊似的，眼眶泛红，已有泪水顺势滑落下来，细小的犹如莹润的珍珠，正好落在锦被上，只留下一点淡淡的泪痕。她忙俯身告罪道：“娘娘恕罪，小女思念家人，有失仪态。”

&esp;&esp;杜康妃垂了眼，看了看那锦被上的泪痕又转目看着李清漪仓皇如小鹿一般颤抖的身子，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目中神色反倒越发温和起来。她吃力的伸出手，抚了抚李清漪的发顶，竟是有几分怜惜意味：“快起来罢。人之常情，何罪之有？”她久病体虚，几句话的功夫，已是有些气喘。

&esp;&esp;李清漪忙起身，替她调整了一下背后的引枕，让她靠坐得更舒服些。等安置好了杜康妃，她这才垂下首，面颊微红如天边的红霞，似是有些羞涩，柔声道：“娘娘，您真是个好人，就和我娘亲一样。”

&esp;&esp;杜康妃往日里听过不少奉承，还是交杯酒

&esp;&esp;有了那日的话打底，杜康妃对着李清漪亦是多了几分看顾怜惜又因着惦念儿子有意振作，竟也提起了些精神，常常靠在床边和李清漪说些闲话。

&esp;&esp;她心里最惦记的唯有裕王一个，说得也多是裕王儿时的趣事。李清漪本着“情场如战场”、“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般的想法，恨不能多听一些，故而也听得津津有味。

&esp;&esp;这般一来，说的人高兴，听的人认真，两个人都觉得投缘，对着每五日一回的见面更是期待，那融洽默契的模样，竟是颇有几分情同母女的模样。

&esp;&esp;这一日，李清漪一入了殿门，也不管左右宫人，越过绣着双蝶牡丹的画屏，径直凑到杜康妃身边，很是欢喜的和她说话：“娘娘您猜，我带什么来了？”

&esp;&esp;杜康妃有些吃力的扶着宫人的手从床上起来，身上盖着一袭厚厚的锦被，背后靠着了一个蜜合色绣松鹤万寿纹的引枕，尤其显得一头乌发如墨，肌肤似新冬的雪一般净白。

&esp;&esp;她被李清漪这孩子气的笑容一引，心头微软，面上亦是不自觉的跟着露出了一点温和的笑意来。虽是久病之下难免苍白憔悴，但她眼角鱼尾似的纹路徐徐展开，温柔似水，甚是动人：“你这丫头素来古灵精怪，我又哪里猜得到？”

&esp;&esp;话声还未落下，便见着李清漪小心翼翼的从袖中拿出一枝杏花枝来，湿漉漉的花香染了她衣袖，衣袖拂动之间，暗香盈盈。李清漪仿佛邀功一般，眨了眨水润的杏眼：“说不得，这是宫里开的第一枝杏花呢，我特意折了来给娘娘瞧瞧。”

&esp;&esp;杜康妃不由凝目去看那支杏花，面上有些怔然，很快便浮出些许红晕来：“是了，快要开春了，杏花也要开了……”她本已觉得自己要活不过那漫长冰冷的冬日却不想竟是又活过了一年，得以见到春暖花开，先是一酸后又是一喜。

&esp;&esp;杜康妃目中微有湿意，侧首忍了忍，好一会儿才接着道，“难得你有这番心意。”

&esp;&esp;李清漪见着这模样，不由暗叹：自来就有西子捧心一说，美人就是美人，哪怕病中憔悴也依旧难掩国色。有母若此，也不知那裕王生得如何模样？

&esp;&esp;她知道自己这心意是送到杜康妃心坎里了，于是见好就收，柔声令人拿了一对青玉瓶来把花插上，仰头去看杜康妃，一派的天真柔软：“这样，娘娘日日就能瞧见了。”

&esp;&esp;杜康妃越发觉得她可怜可爱，拉了她的手坐下，见着左右无人，倒是难得说了几句真心话：“说起来，下月你就要嫁了，现今倒是真有些舍不得。”她顿了顿，用帕子捂着嘴，咳嗽着低声道，“本来，因‘那一位’的缘故，我不太喜欢你。可这些日子，我亲眼瞧着，知道你是个好的——最难得的是心性纯良，待人以诚。纯以人品论，是我那孩儿高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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