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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良臣怎么会听不出来对方的言下之意,赶忙躬身道:“相公乃是我们薛家的大恩人,我等虽然不及贵仆善射,但也能开强弓,骑劣马。若您不嫌我等粗鄙,小人自当在门下奔走,只是不知此番相公身边需要几人?”
“那就多谢良臣了?”韩肖胄见薛良臣如此知机,对其的称呼立刻就变了:“我等乃大宋使臣,辽国也有差遣精兵护卫,只是以备万一罢了,有两人即可!”
“两人?”薛良臣站起身来,低头稍一思量,暗想:“这倒是个好机会,不如便让四弟与阿平去吧,四弟虽然不过才十七岁,但左右驰射、刺枪舞刀,在县里也是数得着的;阿平是我的郎党,虽然武艺不及老四,但处事干练,思虑周密,又会写字,两人一起也能有个照应。”想到这里,薛良臣转身对周平和薛良玉招了招手,转身对韩肖胄道:“这是我的四弟与郎党周平,便让这两人随相公走一遭吧!”
“这两人?”韩肖胄打量了一下薛良玉与周平,他对周平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毕竟在告捷文书里,便是周平射伤了贼;只是薛良玉身形虽然矫健,但脸上还没张开,看上去还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韩肖胄看了心中不由得不喜,暗想:“我是要你给我两个武艺精熟的护卫保护我的安全,你却派了个半大孩子过来,感情你以为这是个拉关系混脸熟的好机会呀?想到这里,他便笑了笑,说:”良臣呀!你有所不知,这几年辽国内政荒乱,加上金人兵兴之后,精兵多调往北方,国中盗贼颇为猖獗,你这四弟年岁尚幼,不如换年长些的去吧!”
薛良臣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一旁的薛良玉听了着恼了起来,他本是家中幼子,薛丈人得他时已经是年近五十了,自然是宠溺了些,加之他自小弓马武艺在同龄人中是拔尖的,所以自视极高。却没想到这次在平贼的事情上让周平区区一个田客给压过了,这倒也罢了,没想到听那韩相公的话中,倒是有觉得自己不如周平的意思。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礼仪,上前一步大声道:“韩相公莫非是信不过某家的武艺不成,不是小人夸口,任凭相公随意遣一人与我相较,我若是输了一招半式,自当让贤!”
“这——”韩肖胄一愣,随即笑道:“也好,本朝武艺以弓箭为上,却不知你开得几斗的弓?”他看薛良玉年纪小,觉得最多也就开个六七斗的弓,毕竟当时北宋禁军中下等弓手也不过开七斗弓罢了。
“我平日用一石二斗的弓,两张弓,两壶箭,一匹马,左右驰射,便是一二十人也近不得身!”薛良玉大声答道。
韩肖胄闻言不由得吃了一惊,问道:“当真?”也难怪他如此惊讶,古时中国骑将中第一要紧的武艺便是骑射,而正常人一般来说是左手持弓,右手挽弦,所以在马上时只能射杀自己左侧一百八十度的敌人,而少数特别善于骑射的勇士才能够左右开弓,毫无死角的攻击敌人。像这种勇士一般十分稀少罕见,所以在史书上往往还特别提及,比如《三国志.董卓传》里便记载董卓:“汉桓帝末,以六郡良家子为羽林郎。卓有才武,旅力少比,双带两鞬,左右驰射,为军司马。”
一旁的薛良臣害怕薛良玉说话冲撞了韩肖胄,赶忙答道:“正是,我这四弟年龄虽小,但论骑射功夫却胜过我们这几个兄长,所以我才让他跟随相公!”
韩肖胄点了点头:“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倒是我小看你了,既然如此,那便是你们两人了。良臣,今夜便到这里吧,你们两人回去后收拾一下,待我回汴京时便随我一同出吧!”
“是,韩相公!”
宴会结束后,薛良臣便安排薛良玉与周平两人连夜回家里收拾行装,准备随韩肖胄一同去汴京,两人刚刚到家,相邻各村的头目豪强听说薛家通过此事与安阳韩家拉上来关系,皆是艳羡不已,都带着酒肉礼物过来道贺。薛良玉更是神采飞扬,一副志满得意的模样,只有周平神色呆滞,一副还没有从突然而来的喜悦中恢复过来的样子。
“周大哥,此番能当韩相公的身边人,那可不简单呀!他日青云直上,还请周大哥莫要忘记了小弟,多多提携呀!”
“兄台见笑了!”周平已经记不清这是今晚第几个跑过来扯关系的人了,为了强装笑容,他的腮帮子的肌肉都有些抽搐了。可就算如此,眼前这个看上去三十颇有余,四十尚不足的汉子对自己一口一个大哥叫的起劲,还是让自己有些反胃。这时周平不由得暗想:“谁说古代人淳朴厚重的,还不是看到一星半点机会便没脸没皮的扑上来死死抱住不放?”
“可是自己真的要跟着那韩肖胄去辽国吗?”
周平脸上的苦笑消失了,虽说经过至善禅师的一番劝说,他已经渐渐打消了攒够了盘缠就跑路的主意,但是跟着韩肖胄去辽国又是另外一码事了。他很清楚辽国现在的形势肯定很险恶,原因很简单,宋国这次使节的目的地是幽州,金军的兵锋虽然还未及辽国的汉地,但他们这些年在辽东连战连胜,为了逃避战火,大量的溃兵辽民肯定会逃往相对较为安定的山南诸州。以当时辽国的行政能力,肯定无法在短时间内安排好这些难民的生活,这些难民中强豪不法之徒为了生活必然会裹挟良善为非作歹,这种例子在历史上实在是屡见不鲜。其次如果自己没有记错,历史上北宋很早就从辽国的逃人口中得到了辽金战争的情报,并且有与金联盟共击辽国,夺回燕云十六州的计划。在这种背景下,派出的使团肯定担负有为中枢做出正确决策搜集情报的秘密使命,说不定还有更进一步的任务。自己作为一个局外人掺杂在进这档子事里,稍不留意便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去还是不去呢?”这时周平眼前突然浮现出至善的身影,他那张威严的面孔突然浮现出笑容,向周平微微点了点头,仿佛是在鼓励他。
“若是他在我的位置上,就算明知道前面是刀山火海也是不肯打退堂鼓的!”周平脸上现出一丝黯然之色:“可惜我不是他。”
这时只听到砰的一响,房门突然被猛地一下撞开了。周平惊讶的抬起头,只见薛良玉踉踉跄跄的走了进来,满脸通红口中满是酒气。周平赶忙上前扶住他,问道:“小郎君,你怎的喝了这么多酒——”
“你放开我,我没有醉!”薛良玉挣开周平,猛挥了一下手臂,大声道:“二哥说让我这次去要多听你的话,倒好似要让你作我俩的主一般。阿平,你说说为何二哥这般看重你,到底你是他兄弟还是我是他兄弟?”
“自然小郎君才是巡检的兄弟!”薛良玉看着对方满脸酒气的脸,心头不禁一阵厌烦,自己此时正在烦着该如何找借口推脱,却跑出来这个半大的孩子来叨扰。
“那他为何让我多听你的话,而不是让你听我的话?”薛良玉上前一步,大声问道。
周平竭力耐住性子答道:“巡检处事谨慎,这是让你我相互多商量点,最后拿主意的自然是小郎君!”
“不,不是的!”薛良玉猛挥了一下手臂,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的他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周平的床上,便这般大声喊道:“莫以为我看不出来,阿平你根本就没把这次的事情当回事,不要说这次的事情,其实你心里谁都看不上,连那个韩相公也未必在你眼里!更不是我二哥点了你的名,恐怕都根本就不会走这一遭!”
听到薛良玉的话语,周平不由得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日里行事莽撞的薛四郎竟然无意之间竟然将自己的老底揭了个底朝天。作为一个穿越者,周平的内心深处本能的对所有的古代人抱着一种莫名的优越感,总觉得自己比起他们有更多的知识,眼下这个境地不过是暂时罢了。就算是汴京城里的皇帝老儿,在周平眼里也不过是十几年后在五国城里坐井观天的囚徒罢了。但却没有想到自己虽然竭力掩饰,但还是在平日里的一言一行中表漏出来,若是有有心人自然会现,说不定就会惹来杀身之祸。想到这里,薛良玉背上已经渗出一身冷汗,赶忙强笑道:“小郎君你说笑了,韩相公是进士出身,我这草一般的人如何敢看不起他,我只是一下子听到这个消息,喜的昏罢了,无礼之处还请你见谅,方才的话你我二人私底下说说也就是了,千万不可——”
周平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只见薛良玉已经仰面朝天躺在自己的床上睡得鼾声大作,敢情是已经睡熟了。看来方才那些话也是他无意之中说出来的,若是清醒时便是让他说也未必说得出来。周平走到床旁,看着薛良玉睡梦中仿佛孩子一般的面孔,不由得叹了口气。周平将其搭在床沿的右腿搬上床,又把被子给他盖好,方才转身走出门外,在台阶上坐下,看着院子里如洗的月光,不由得沉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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