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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屠夫将羊的肩胛骨同肩膀肉一起切下来是为了取下大块的羊肉。因为羊没有锁骨,所以这是肢解羊腿最容易的一种方式。假如屠夫用这种方式来肢解人的手臂的话,那情况会很棘手。锁骨对于屠夫来说,是一个新的挑战。还有,屠夫一般不会拥有如此细腻的手法。你应该看到过那些卖肉的屠户,当他们切除关节的时候,会用力将其斩断,而不会这样费心地避免在骨头上留下刀痕。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这些骨头上没有一道刀痕或刮伤,甚至连手指骨上都没有。如果你看到过博物馆在处理人骨时的方式,你就会发现,他们在肢解关节骨时非常谨慎,极力避免在关节上留下一丝痕迹。”
“那么,您的意思是肢解这具尸体的人,通晓解剖学知识和技巧?”
“表面上看是这样。但是,这不是我的推论。”
“您不同意这种看法?”
“拜克里,你应该知道,现在我不能发表任何意见。不过,希望你能通过这些已知的论证中推论出一些东西来。”桑戴克微笑着说。
“假如我的推论正确,你会暗示我吗?”我问。
“不会,”他神秘兮兮地笑着说,“当你完成这幅拼图的时候,自然你就会明白。”
“太折磨人了,我好想现在就知道真相啊!”我紧皱眉头,苦苦思索起来,惹得桑戴克哈哈大笑起来。
“我觉得,本案的关键在于死者的身份,这得需要具体事证才可以证实,容不得半点含糊。”我严肃地说。
“你说得很对。不管那些骸骨是谁的,只要能将骸骨完整地拼凑起来,答案自然就会浮出水面。随着一个疑问的破解,更多疑问就会随之而来:谁把它们丢弃到池塘里的?为什么不把它们藏起来,而放在易被人发现的池塘里?现在谈谈你的观察工作吧,关于其他部分的骨头,你有新的发现吗?比如说,为什么颈椎骨会被切下来?”
“我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凶手会把第一颈椎骨从头骨那里分离出来?照这种情形来看,他一定擅用解剖刀。但是,我实在不明白他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我百思不得其解,只是摇头。
“凶手的肢解手法确实很特别,他没有按照一般的手法,将颈椎从脊椎较低的地方切下,而是把头部从颈椎最顶端切割下来;他没有从肩关节切断手臂,而是将手臂和整片肩胛骨也一齐切掉。大腿的部分也是一样的切割方法,迄今为止他们努力搜寻到的两条大腿骨都没连着膝盖骨。事实上,将膝盖骨连在大腿上是肢解腿部最容易的方法。但是在本案中,膝盖骨是留在小腿上的。为什么这个人会使用这样繁杂的手法呢?他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一个人会在什么情况下才采取这种肢解方法呢?”桑戴克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当时我只觉得一头雾水。
“我也搞不懂。我怀疑,他也许是按照解剖学的方法来肢解尸体的。”
“你觉得这是合理的推论?”桑戴克咯咯地笑了,“这不一定是事实,很可能里面隐藏了很多问题。从解剖学上看,膝盖骨不属于小腿,而是属于大腿的区域,但是本案里的膝盖骨竟跟小腿连在一起。其实,这个凶手并不是在为博物馆准备人骨样本,而是把尸体肢解成比例相同的小块,然后丢弃到池塘的各个角落。什么情况会让他选择这么做?”说完,桑戴克看了看我。
“我理不清头绪,您是怎么认为的?”
“我想这应该可以想得出来,”桑戴克神秘地对我笑笑,“如果你努力地想,也一定可以。”
“看了死因调查庭的报告,您有什么新的发现吗?”我问。
“到现在为止,我对本案的了解大都建立在间接证据上,没有一项确切的事证可供我作出具体的评论。要记住,最小的事件也能积累成极具分量的证据,而我手上的微小证据正在逐渐增加。忘记了一件事情,我和马奇蒙约好的,有事情要商量。”
于是,两分钟之后,桑戴克朝隆巴街的方向走了,我去了菲特巷。途中想着将要来临的约会,不禁偷偷地笑了起来。
诊所里有一条病患留言,一听阿多弗说完,我就拿着听诊器,赶往了火药巷——我的患者所居住的文雅社区。路上很愉快,一会儿工夫我就穿过了葛夫广场和酒馆巷,这些静僻的小巷经常沉浸在奇特的文学氛围之中。《雷斯勒斯王子传》的作者的灵魂好像依然在他这部充满讽刺意味却又兼具幽默色彩的寓言小说的场景中萦绕徘徊。书卷气和油墨味弥漫着整条小巷,浑身沾满油墨的男孩推着摆满字模的台车在小巷里缓慢前进着,有路人经过的时候,台车就不得不停靠在阴暗巷口的走道上;从地下室的窗口可以清楚地窥见里面正在忙碌作业的印刷工人;胶水、糨糊和油墨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硕大的一个社区瞬间成了印刷厂和装订商的势力范围。我的病人是一个切纸工人,真没想到他竟有着这样一个彪悍的职业,这跟他保守、温和的形象似乎不太相符。
现在所有的场景都被我抛到了脑后,我得赶紧约会去,这才是最重要的。我提前了一个小时到达伯林汉小姐家,却看到她已经在花园里等着我了。
“一起逛博物馆,”她微笑着对我说,“感觉像回到了从前,我突然想起刻着楔形文字的泥版和你的慷慨相助了。我们今天走着过去吗?”
“这主意不错,”我点了点头,“挤公车,有点委屈你了。我们可以一边走一边聊天。”
“嗯,吵嚷的街道会让人更珍惜博物馆的清静。那么等下我们参观什么呢?”
“你决定吧!”我很绅士地说,“那些展览品,你比我更熟悉。”
“那好,”她想想说,“英国古瓷不错,值得一看,尤其是里面的福尔汉瓷器。我想带你去那儿看看。”
当我们快走到史戴波法学院的时候,她突然停了下来,出神地望着葛雷法学院路。
“最近这桩案子让你费心了,你一定投注了很多心力。我们现在也不赶时间,我想带你到约翰伯父指定的墓园去看看,不过,得需要再走一会儿。”
“我很乐意。”其实,我是多么想延长我们在一起散步的时间,为了这个我什么都愿意。只要她在我身旁,去哪儿都无所谓,哪怕路途很遥远。先前我就对这座墓园很好奇了,因为它是遗嘱第二个条款的核心内容。于是,我马上答应了。在葛雷法学院路口我们拐了进去。
当我们穿过一条昏暗的甬道时,她问我:
“你想没想过某个你很熟悉的地方,在几百年前会是什么景象?”
“经常会想,但是首先你得设想很多可供重建的材料,它现在的样子总会不断地跃入眼前。不过,有些地方想象起来好像很容易。”
“我也这么觉得,”她撅着嘴说,“比如霍尔本,这个地方就很容易让人想起它的过去。虽然想象和现实存在着一些差距,但是这个地方有不少昔日的建筑群,史戴波法学院和葛雷法学院正门就是。因为以前见过旧密德街和一些老酒馆的照片,所以多少会有点帮助。至于我们脚下这条甬道,看到它我总是很困惑,因为它不仅老旧,而且让人感到陌生,怎么也想象不出,当年柯维利德罗杰爵士就是从这条路漫步到葛雷法学院的步道上的,或者弗朗西斯·培根在法学院设有办公室的时候,这里是什么光景。”
“也许它周围的环境太复杂了。你瞧,葛雷法学院在它的一侧,从培根时代以来改变不多,他的办公室应该还在那里,就在入口进去一点;靠近克勒肯维尔这一侧是人口密集的区域,这里的特色是聚集了很多乡村人口和游民,里面又脏又乱;像巴格尼吉威尔斯和霍克莱汀这些地区,本来就没有什么可以观赏的古老建筑。有时候,在缺少历史素材的条件下,我们很难发挥自己的想象力。”
“你说得很对,克勒肯维尔周边的旧社区总是给人一种很混淆的感觉,就拿达奥蒙街这条老街来说吧,拿掉它的现代建筑,换上漂亮的老房子——就像现在仅存的那几栋一样,然后把大马路和人行道换成碎石路,再竖立几根挂着油灯的木柱,重建工作就完成了,而且重建得十分漂亮。”
“这想法真令人忧心啊!我们本来就应该比祖先做得好,我们只知道拆毁古老建筑,换掉博物馆大门、柱廊、板饰和壁炉架,之后在原地改建出一些廉价、乏味的大楼。”
伯林汉小姐望着我,轻轻捂着嘴,笑了起来:“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你的想法有点悲观。你的身上似乎弥漫着杰里迈亚的哀伤,所幸只是针对建筑而发的。”
“哀伤?该高兴的事情太多了。这会儿不正有一位佳人陪着我嘛!去逛了博物馆,她会用木乃伊盒子来取悦我,用瓦片来慰藉我,难道这样也会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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