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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陆稹微微挑眉,“如故要与我大被同眠么?”
&esp;&esp;梅蕊却别开了头,嘟囔道:“事情都还未曾说清楚,护军便就又开起玩笑了么?”她推了他一把,自己就从他怀里挣了出来,一面让他转过去一面道,“这些事情并非我有意窥探,只不过护军若是不向我讲明白,我便是安不下心来,都是因着护军的事情与我息息相关,所以我都想晓得。但若护军觉得有些事情不便告诉我,那也请直接说明,好让我打消了探究的念头。”
&esp;&esp;陆稹听着悉悉簌簌的声音,约莫是她已经入了被褥中,便转过身去,先往房门处将门从内叩上,然后才慢慢走向床榻,梅蕊抱着双腿坐在榻上,一张被褥将她裹着,她面朝着帐内,却也听得见陆稹的动静,轻声道:“护军也快些将湿了的衣物脱下罢,福三儿去置办干净的衣物了,稍候片刻就回来。”
&esp;&esp;她身侧还叠了另一张被子,陆稹脱去单衣后也拥入被中,梅蕊还等着他的回复,他思忖了片刻后,才道:“那时怀帝尚未太子,我长姐在东宫为良娣,很得怀帝宠爱。我那时又常常出入其间,所以与怀帝的情意算得上深厚,但他会这样救我我也十分诧异,在诧异之余,却又免了我步入歧途。”
&esp;&esp;他看着她的侧脸,安静而柔和,令他的声音也温柔起来,却又带着回忆往事时候的悲凉,听得人心口发闷,“陆家当年的事情你该是晓得的,我若向你说我阿耶从不曾有叛国之念,所有罪名都是欲加之罪,你信还是不信?”
&esp;&esp;香如故
&esp;&esp;若是牵扯到旧事,或许从不同的人口中都能听到不同的说辞。是非功过都是旁人来评说的,全凭转述之人的立场,梅蕊凝下了神,对陆稹道:“我信护军。”
&esp;&esp;其实到底如何,她自己有自己的分辨,陆稹想要听她这句信,她便说给他听,教他安心,若她猜得不错,纵使是陆稹自己也对这件事情没甚么底,否则也不必这样探询她的信任了。
&esp;&esp;陆稹似是松了一口气,笑道:“你若真的信,那便是最好了。”
&esp;&esp;他才将那些事向她一一道来,娓娓的模样,梅蕊却听得一颗心揪起,大抵便是忠良惨被陷害的戏码,那也是无法补救的,当年陆家声势鼎盛,连忠武帝也要忌惮三分,长此以往的忌惮,终究会造成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结局。
&esp;&esp;也不知那封通敌的书信是如何被放入陆相书房之中的,上面为何又有夷狄的印鉴,恰好又有人在长安中发现了探子,严刑逼供之下供出是去给陆相送递文书的,这就成了忠武帝口中的铁证,甚至未给陆家一丝辩驳的机会,就定了罪。
&esp;&esp;待载入史册时,不过也是寥寥一行而已。
&esp;&esp;梅蕊才转过身来,半张脸都遮在被褥里,只露了双眼在外面,她踌躇了良久,才道:“你怨忠武帝么?”
&esp;&esp;他反倒笑了,“如故,你若是我,你会怨么?”
&esp;&esp;“必然是会怨,”她想也不曾多想,笃定地道,“这样都不会怨,恐怕也只有圣人才能做到了。”
&esp;&esp;陆稹眉眼存着笑,却达不入他眼底,“正如你所说,我非圣人,我不只怨,更甚至是恨。他并非世人口中所传颂的那般英明,于我眼中,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暴戾多疑。我阿耶一生赤诚,到最后却落得兔死狗烹的结局,这个局设得这般浅显,难道他瞧不出来这是旁人的栽赃?他却偏偏放任不管,甚至顺势借此除去阿耶,拔去陆家这根眼中钉,他才便以为能够高枕无忧了。”
&esp;&esp;“但怀帝的性情却与忠武帝的多疑大相庭径,他算不上一位圣明的君王,但却怀柔有德,许是随了他生母孝懿太后,他对万事万物都有怜悯之心。生为太子,忠武帝所为之事他都是知晓的,许是看在往日里我同他的情谊,又许是他想要替忠武帝做些善事,免得日后他入阎罗殿时所受的刑罚太重,总之他救下了我,并一直将我带在身侧,直至忠武帝驾崩,他登基为帝。”
&esp;&esp;提起怀帝时,陆稹的话难免要多一些,毕竟是经年的故人,又有恩德在身,他终是叹息:“他其实并不适合做皇帝,却因忠武帝一纸遗诏而登基,他曾私下里与我讲过,若是能够,他当做个游走天涯的诗人,倚马沽酒,看尽长安花。”
&esp;&esp;梅蕊抿唇一笑,早听闻怀帝是个才情洋溢的皇帝,所作诗词她也瞧过,春也伤过秋也悲过,便是残红潇潇在他笔下也有别样的情趣与意境。心中有雄图霸业的人必然是不会有这番细腻心思的,梅蕊突然轻声念道:“万事不复醒,徒令存者伤。”
&esp;&esp;陆稹听得有些愣然,梅蕊又续说道:“那日在蓬莱岛上,护军悼念之人便是怀帝罢。”
&esp;&esp;想起那夜来,陆稹便觉得有些好笑,他不像梅蕊那般将浑身上下都裹得那般严实,坐得笔直,“怀念故友罢了,不过说来倒巧,你哪日怎生得那样胆大,是仗着陛下撑腰,便什么都敢说了?”
&esp;&esp;她面上一赧,“这也被你瞧出来了?”咬了下唇,她眼风往旁处飘去,“没名没由的便成了御前,纵然是陛下的意,我也是要试一试在陛下心间份量几何的,倘若我与旁的宫人没甚么区别,那我还不如想办法脱身而去,因一块糖糕而起的喜欢,能有多重呢?”
&esp;&esp;陆稹笑道,“陛下身侧除去我的人,便都是太后的人了,你觉得他年纪小不懂世故,但毕竟帝王家的骨血在那里,他瞧着单纯,但心底多疑,他指你为御前,也不过是试探我与太后罢了。”
&esp;&esp;“这样也成?”梅蕊拧了眉,“你对陛下不好么,他为何要试探?”
&esp;&esp;“我倒很庆幸他能疑我,若他真的半点心术城府都不曾有,那这诺大宫城于他而言不过是囚笼,我必不忍得见他与怀帝一般镇日郁郁。”陆稹叹了口气,被褥从肩头滑了下去,他也懒得去捞,满身的旧伤就落在了梅蕊眼里,她心疼地挪了过去,从被褥里探出一只手来,按在他胸口:“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的伤?”
&esp;&esp;他笑着摇头,“我也记不得了,许是被捉去北衙刑讯时落的,你晓得北衙的手段,当年能从那里活着出来,我都实属万幸。”
&esp;&esp;他如今是北衙的护军,料想来当初拷问他的人一定再也寻不到踪影了,这些显而易见的事情她也不愿意发问,只是心疼他的过往,替他把被子拉扯起来,“你莫凉着了。”
&esp;&esp;说话间不经意地往下一瞥,他赤着身子,似是被她瞧见了不得了的东西,她目瞪口呆地僵在那里,转头就用被褥把自己蒙了进去,羞愤欲死,陆稹瞧了瞧裹成一团的她,又自己低头往下看了看,霎时便明了了,他装模作样地问道:“如故这是怎么了?”
&esp;&esp;她瓮声瓮气地道,“护军便不能穿好衣服么?”
&esp;&esp;“衣服都湿透了,如故让我怎么穿。”
&esp;&esp;“那便盖好被子!”她隐隐有些咬牙切齿,逗得他发笑,陆稹离得近了些,便只隔着层被褥,对她道:“合欢散这种药,难道不是需要交欢才能解的么,如故以为区区冷水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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