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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韩霓 张宇宁（第1页）

1.韩霓

如果想体会末世的孤独，那你就在黄昏独自醒来。

徐良醒来后的第一眼，看到的是窗外的残阳。

昨夜的初雪只是西伯利亚寒流的斥候，一个白天就融化殆尽，不留踪迹。外面清冷，屋里更冷，1998年建造的老房子是没有暖气供应的，封闭的阳台上原本有个烧煤的取暖炉，母亲去世后就没再点燃过。

徐良望着天花板良久，时间在这所房子里是不存在的，他似乎能听到父亲的咳嗽声，母亲在厨房忙碌的动静，仿佛一切回到十五年前那样。

扭头，床头柜上放着一株小小的盆栽，那是一株袖珍椰子，也是徐良唯一的家人。

离开上海的最后一天，他去住处附近的家乐福退卡，看到这一株小小的植物孤零零留在货架子上，便花了16.8元买下来，从上海带回彭城。

徐良抓起床头柜上的烟盒捏了一下，是瘪的，又拿起手机瞄了一眼，除了几条广告短信之外，没有人给自已留言，连昨天喝酒临时拉的小群都寂静无声。

世界的运行规律就是如此，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顶着宿醉的剧烈头痛，徐良终于起床，睡的仓促，他连外裤和袜子都没脱，此刻感觉全身上下连骨头缝里都在疼，趿拉上棉拖鞋——这也是母亲在的时候买的，柔软的绒毛已经板结变硬，不再保暖，走到客厅，饮水机没插电，接了一杯冷水饮下，在嘴里停留片刻稍稍变得温暖才咽下去。

徐良把两室一厅包括厨卫的灯全都打开，蜷缩在客厅沙发上，他在认真考虑一个问题，今天还要不要吃饭？厨房是冷清的，冰箱是空荡荡的，能下肚的，除了半桶冷水，就是橱子里的几瓶烈酒。

全家人都在墙上注视着徐良，全家福中的自已英姿勃发，下巴光滑，沙发上的自已蓬头垢面，胡子拉碴。

最终徐良还是套上衣服鞋子出门续命，他走到小区西门外的沙县小吃店，点了蛋炒饭和馄饨面，汤面饭馄饨全有，慢慢地吃下，感受到活力一点点回归身体。吃完回家，顺路去超市买烟，看到路边大婶在卖烙馍，心念不由一动。

在梦中，他吃烙馍卷小葱豆腐。

徐良对这个似真似幻的梦境念念不忘，他想再次回到梦中，这个世界他待够了，想换个地方重新做人。

想进入梦境，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睡觉，可是刚醒来的徐良毫无困意，这时候五十二度的白酒就派上了用场。

徐良是一名酒精依赖症患者，通俗点说就是酒鬼。

每个人来到世上都是肩负着任务的，徐良的任务就是体验各式各样失败的滋味。体验完了还得用酒精疗伤，每次大醉都像丢了半条命，但喝醉了可以忘记一切，那就敞开了喝吧。

刚才他买了梦境套餐同款，烙馍，豆腐和小葱，配上半瓶天之蓝，这还是上上次喝酒剩下的，连同剩菜一同带回家，剩菜吃了三天，天之蓝存着没动，毕竟以徐良现在的经济水平，只喝得起塑料桶装的劣质白酒。

把袖珍椰子摆在对面，酒倒满，烙馍摊开，豆腐捏碎了和小葱搅合的一清二白，仪式感满满地准备开喝，忽然手机响了，是初中同学张小斌喊他喝酒。

从上海回到彭城后，起初隔三差五就有酒局，老同学老朋友们给自已接风洗尘，鼓劲加油，时间越久，酒局越少，毕竟都得上班，都得养家过日子。

只有张小斌是个例外，他是单位电工，平日里闲得蛋疼，又住的近，电动车都不用骑，五分钟步行距离就能把酒约上。

“还有谁？”徐良问了一句，他担心没人买单。

“没谁，就咱弟俩儿。”张小斌说，“恁弟妹上大夜班，没啥事出来尅一口，不走远，就桥头那家常去的，我给你发定位。”

徐良找了个干净的塑料袋，把小葱豆腐装起来，也算是一道自带的菜肴，想了想把半瓶天之蓝也带上，用社区发的反诈宣传布袋装上，拎在手中出门赴宴。

五分钟后，桥头香辣鱼馆门口，徐良给张小斌发信息问他到哪儿了，嘴里发着语音，眼睛跟着一辆白色的奥迪Q5转动，那车前轮爬上路牙石，硬是在一个容不下汽车的位置停了下来。这条街全是苍蝇馆子，一到饭点儿车位难求，能找到犄角旮旯停下，那都是闪闪发光的生活经验。

驾车的是个身材颀长的女人，丸子头，黑色短款羽绒服配牛仔裤，看侧影像个活力四射的女孩子，关车门的一刹那，徐良看到她的容颜，不由得一怔。

青衣素裙，柴门杏花。

“搁这儿踅摸啥呢？”张小斌从背后揽住了徐良的肩膀，一股夹杂着口臭、烟草味、脑油味的专属中年男人的腐败气息灌进鼻腔，老同学总是如此热情，“你怎么还提一瓶酒？这不巧了么，我带的也是天蓝。”

两人进香辣鱼馆前，徐良又瞥了一眼白色Q5，女人已经钻进了路边某家小饭馆，不酒足饭饱不会出来了。

张小斌熟门熟路点完菜，问徐良：“怎么这么惆怅？也是，老大不小的人没个暖被窝的可不行，回头让恁弟妹给你络合一个，你要求也别太高，二婚的，带孩子的也别嫌弃人家。”

说着，张小斌撕开一次性餐具的包装薄膜，问服务员要了一壶热水，慢条斯理给餐具们消毒，紫树香烟和打火机丢在桌上，让徐良自已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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