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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第1页）

面前的女子眉眼明亮，七分灵气三分狡黠，伸手托起一片虚无，&ldo;夕阳入旧屋，这就是人间，陈旧又鲜艳的人间，每个人都逃不掉的。&rdo;

&ldo;所以，你深陷其中。&rdo;

&ldo;怎么说？&rdo;

&ldo;琴音暗合人生两苦，求不得，放不下。&rdo;

&ldo;我们就像这风里漂泊的尘埃，相聚离散，不由自主，所以才有许多的求不得，放不下，&rdo;展念笑着望向掌中虚无，&ldo;可是，这样的苦，也是留恋人世的理由啊。&rdo;上一世的二十五年，她名利双收，众人皆羡，却走得潇洒，无牵无挂，这一世的短短两月，她一无所成，少被问津，却满心怀恋，柔肠百结。

有不安，有期待，有所思，有所爱，这样的人生才有滋味。

莫寻望向她掌中，忽见无数尘埃盈盈流转，似欣喜起舞，似忧愁徘徊。跋涉千万山川而遇，无声却依依。

此一室，便是人间。

门外传来脚步，铭远道：&ldo;公子，小餐已备好。&rdo;

展念扬声而笑，&ldo;饿了，不故作深沉了，&rdo;说罢起身出门，笑语远远荡来，&ldo;吃什么？&rdo;

&ldo;特意跑了趟馆子，买了只烤鸭，怕冷了，忙忙给你送来。包管外焦里嫩，油滋滋的，再蘸上椒盐，辣椒末……&rdo;

&ldo;人家是雪中送炭，你是饿中送烤鸭。以后我给你夏天买冰棍，饱中送泻药。&rdo;

铭远&ldo;哎呦&rdo;一声，&ldo;您高抬贵手，放过小的……&rdo;

趁铭远在厨房将烤鸭大卸八块之时，展念便布置院中的石桌，搬着碗筷杯盏进进出出，无意间抬头，见莫寻正立在三楼堂前廊下，扬声招呼道：&ldo;师父，下楼一起吃吧。&rdo;

莫寻的目光从松林尽处收回，淡淡望了展念一眼，不置一词。展念见他要走，愈发提高了嗓门：&ldo;不许走！你不下来我就上去，磨到你答应下来为止，反正我脸皮厚。&rdo;

莫寻回房的身形一顿，转朝楼梯走去。

铭远在厨房里听得分明，笑道：&ldo;公子大约也是头次遇见这么不讲理的人。其实，你又何必呢，公子那个性子，你请得动这次，请不动下次。&rdo;

展念走近，顺手从盘中拣了片烤鸭咀嚼，&ldo;他身体不好，再不吃饭，岂不更加不好了，换做他是你，我也会厚着脸皮叫你吃饭的。&rdo;

铭远将一盘烤鸭端出，&ldo;你太过善良了，和九皇子一样。&rdo;

莫寻虽妥协下楼，一顿饭却也没用多少，而且神情始终漠然。展念与铭远二人斗酒谈天，百般聒噪，他却恍若无闻。

铭远已是半醉，难以置信地望着面色如常的展念，&ldo;你这个人，都不会醉的？&rdo;

&ldo;不会。&rdo;展念无法跟铭远解释酒精免疫的概念，只能含糊地说：&ldo;我身体跟别人不一样，无论多少酒下去，脑子始终都是清醒的。&rdo;

铭远醉眼迷蒙地嘟囔，&ldo;永远清醒？真可怕。&rdo;

&ldo;是可悲。&rdo;展念的笑仿佛也带了醉意，&ldo;其实喝醉和做梦一样，能够让人的软弱有处安放，可惜我很少做梦，也从不喝醉。那些永远得不到答案的问题，想要逃避的往事，只能年年月月的重复……&rdo;

&ldo;我的爹娘是谁，为何抛弃我，使我生而为奴，这便是我永远得不到答案的问题。&rdo;铭远给自己倒了杯酒，&ldo;第一次被卖，我用了一年逃出去，他们用了三天抓住我，我被打得快死了，是公子买下我，我知道他在救我，但死了倒也解脱。&rdo;

&ldo;如果是我，我也会买下你。&rdo;

铭远起身收拾碗筷，&ldo;你太过善良，可你从不考虑，别人是否需要你的善意。&rdo;

展念直视铭远，&ldo;我不能冷眼旁观一个痛苦的生命，这是我的信条。&rdo;

铭远大笑几声，&ldo;喝多了，喝多了……&rdo;

展念沉默坐在石桌旁。松月夜生凉，风中已有沁骨的寒意。莫寻起身，瞥了一眼身旁黯然的女子，&ldo;起来，练琴。&rdo;

展念对上他的目光，心头不由一颤。两人不过几步的距离，却似遥不可及，莫寻如远隔云端的神祇，如徘徊冥司的幽魂，虽有风华极致的皮相，发出的光却是冰冷漠然，一双眸亘古荒芜，如终夜霖铃的山雨。

至晚归房，温习过今日所学，方发觉收好的蝴蝶掩鬓不见了，展念一时颇为惶然。一番回忆后，终是在三楼楼梯尽处找回，展念提灯默然良久，暗悔自己粗心，白日摔跤时竟不曾注意，又暗叹自己对此物的重视，掩鬓虽为八皇子胤祀所赠，但诚如胤禟所言，真正了解她的是他。

月长石在灯火微光下，泛出柔和明亮的色彩，展念重又将它戴回，天上圆月朦胧，如缠绵婆娑的泪眼，透出古旧昏黄的调子。不知此时的胤禟，可会想起她？会如何想起她？

正兀自出神，忽听莫寻房中隐约传出痛极的□□之音，与前两日晚间听到的一致，展念悬着心扣门轻唤：&ldo;莫寻？&rdo;

无人应答，而□□却加剧，展念焦急之下推门而入，却见莫寻浑身僵直痉挛，其状可怖。&ldo;莫寻！&rdo;展念冲至榻前，而莫寻双目紧闭，眉心紧皱，头不自觉地后仰，嘴唇青白，颤抖间似在唤着什么，展念见此情形，欲将他扶起，却好似加剧了莫寻的痛苦，喉间逸出的□□愈重，无意识抓住展念的手腕，力气之大让展念冷汗顿出，又挣脱不得，只得让他半倚在自己怀中，借力托住他的头部，阻止过度的痉挛后仰。莫寻发作良久不止，忽脱力松开展念手腕，挣扎间摔下床榻，展念一惊，正欲去扶，却见莫寻缓缓睁开眼，胸膛虽急剧起伏，神色却如常漠然，&ldo;滚出去。&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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