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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62（第1页）

董晓白精神一怔，看着面无表情自言自语的陆少风。

“我太太是学音乐的，钢琴专业。英语也好，可以说出来很大程度是她的意思。我当时在国内算小有名气了，也是少年轻狂，有些膨胀。脑子一热就过来了。来了半年，不行，没人认我的画。老婆倒是找到活了，当家教教孩子学琴。日子还能过去，但是很紧张。我待在家里白吃白喝不挣钱，时间一长，太太有意见了。就建议我去上个学，学点平面设计做点广告什么的。我明白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绝对不能为吃口饭放下我的画笔。我也出去打工挣钱，就是买力气吧！钱交家里想着换个耳朵清净，安心画我的。不行了，开始说我不懂得入乡随俗，不懂得适应环境，书生意气。一来二去她般出去了，说是不影响我创作。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她那么看不起我，看不起我的画，原因很简单。她不懂，不懂我的画，更不懂我这个人。”陆少风讲的有些气愤。

董晓白心里非常吃惊，连忙把陆少风杯子的凉茶倒掉续上新茶。

“谢谢！嗯。我不觉得丢人，真的。这是我第一次讲我个人的感情生活。就那么分居两年，终于离了。她嫁了个学生的家长，很有钱，还有家私人酒庄。在奥克兰也算有头有脸的一号人物。呵呵，听我和电台记者瞎侃什么我喜欢基督城的历史风貌什么的，我是不愿意在那个伤心地里受刺激。”

“记得我的那幅画吧！就是用在画册封面的那张。”陆少风转头看了看董晓白。

“记得。名字叫前夜。我猜可能是能生日前夜画的。”董晓白马上回答道。

“对。你真厉害。就是生日前夜。那是我平生最难忘的一夜。在工地打工腰伤着了，连着吃了一个星期的方便面面包，面包方便面。趴在床上给我妈打电话。老母亲一个劲劝我回国。再给我娶一房媳妇，安安生生过日子，趁她还身体好还能帮我看看孩子。哎，我是什么都不能说，只是一个劲儿地鼓吹，这新西兰的空气多好，山水多美，多适合养老。等我熬出来一定接她出来什么的。最后，老太太说了句，明天你自己生日，想吃妈炖的肉了，妈也没办法给你做，妈把方子告诉你，自己试试。哎，我是一边记一边流眼泪啊。我真盼着有人能帮我做个炖肉，像不像都无所谓。哎！”陆少风半扬起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就那一口炖肉直接把你打回到原型。我居然还需要一口炖肉？需要，要画，就要活着，要活着，就要这口肉。我就趴着，脑子是乱七八糟。心里的火完全压不住了。把画架拉到床边，画一笔泪一滴呀，画着画着就那么一个样子了。现在人们把那幅画解释的我都脸红，什么创作动机，吃肉的动机，想吃炖肉。是不是在电视上这么讲不合适？呵呵。”陆少风自我解嘲地笑了笑，眼眶却红了起来。

“陆老师，我都快哭了。您这么苦过？”董晓白眼睛湿润了。

“俱往矣。是苦过。画没卖出去以前，又累又穷，觉着苦。现在有钱了，画廊房子都有了，还是苦。比较起来，现在这样的苦更加难以忍受。你貌似拥有一切，其实两手空空。登临意无人会，只不过一个无人在意的孤魂野鬼罢了。”陆少白语气低沉神情悲切。

“您真不该受这样的苦，您该有个人好好照顾您陪伴您。”董晓白同情地看着陆少风。

“不是照顾，不是陪伴。是理解，是关心，是懂你。”陆少风眼含深情注视着董晓白。

董晓白刚想开口，突然间感到陆少风目光里的异样情绪，不由自主低头避开那眼神。

星期天原本两个多小时的作画时间，董晓白感觉过的很漫长。

昨晚回到旅馆，董晓白心情已经有些慌乱。陆少风在言谈里的一些意味自己慢慢地品出了些许味道，这让她突然心神不宁起来。她情愿是自己错误地解读了老师的语义，更希望是老师酒后的情绪之举，无心之作。

但在这两小时里，她已经完全验证了自己的判断。自己没有解读错误，自己的希望根本就是自欺欺人。

陆少风原本冷峻的面孔，一直绽放着发至肺腑的快乐。眼神温柔甚至有了几分女气，讲解时的语气用词显然非常用心，比起往日的直率显得有些扭捏。

董晓白努力地让自己放轻松，不希望内心的紧张表现的太过明显。但她感到自己演技拙劣，心有余而演不足。虽然手里的画笔没有很大的起落，但已经没有了以往的果断和坚定。对陆少风的指点也只是点头默认，早已没有了讨论争辩的心气。躲避与陆少风目光对视的刻意，让她自己都感到好笑。

董晓白把画桶背起来，向陆少风飞快地看了一眼：“陆老师。我走了。”

“别打车了。我开车送你。”陆少风转身去小桌上把钥匙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