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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冷笑道,“胤祥,朕才把你放出来,你就敢恃宠而骄强出头。求情的话就都给朕咽回去,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四阿哥听出了康熙的画外音,赶紧拉十三起身,哪知道十三的犟脾气跟十四有的一拼,愣是跪在那里,连四阿哥的劝也不听,硬生生地重复刚才的话,“皇阿玛,儿臣有话要讲。”
康熙走到十三面前,满眼不屑地用佩刀指着他的鼻尖,冷冷地说,“既然你这么想讲,那就讲吧。不过,若然有一句求情的话,就跟他们同罪论处,滚回你府里一辈子都不要出来了。”
圈禁的日子怎么会好过,其中的苦滋味也只有十三一人尝到,即使是关心如四阿哥,也不能感同身受。然而看见不顾生死的十四阿哥,他仿佛发现了知音,因为十四对老八,正如他对四哥,今天要是换了四哥,他也会不顾生死挺身而出。所以他没办法放着另一个自己不管。十三的声音不是很响,但那略带颤音的话语却清晰的传到了每个人的心里,“儿臣认为像十四弟这样的蠢人,死了也是活该。”所有的人都被这句话说得呆掉了,十阿哥狠狠地蹬着落井下石的他,康熙则狐疑地等着他下面的话。“八哥犯错,被皇阿玛拿办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正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聪明人就应当像儿臣这样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理当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就算是兄弟,也不该对罪人伸出援手。没有人顺着皇阿玛的怒气落井下石,八哥就该庆幸了。像十四弟这样不懂得明哲保身,竟然还要冒着丢掉性命的危险,替八哥说上一两句根本无法改变皇阿玛心意的话,更为了愚蠢的手足情,而失掉了皇阿玛的欢心,他要不是蠢人,那天底下就没有蠢人了。”
一番话似贬实褒,说得那些没吭一声地阿哥们都汗涔涔的,而康熙的怒气明显的消退了不少。十三继续说下去,“儿臣记得,小十八生病的时候,大家都去看望过他,可只有十四弟这样的蠢人才会带着自己扎得风筝去看小十八,谁都知道小十八那会儿根本下不了床,怎么可能出去放风筝?还记得皇阿玛罚我们在雨里跪了一夜,就是要我们记住‘友爱兄弟’,如今看来,连皇阿玛也忘了的事,十四弟还牢记着,他不是蠢人么?君子坦荡荡,儿臣打心底里佩服像他这样的人。”
十三反着说的话,没有一句在为十四阿哥求情,却说服了被怒气冲昏了头的康熙。康熙恢复了冷静,心中对十三和十四印象大为改观,面上却没有泄漏任何情绪。众人在十三的一番冷嘲热讽中,都跪下为他们求情。康熙也就顺着台阶下,“今日之事,皆因胤禩议罪而起,胤禩罪不容赦,鞭挞二十,引以为戒。再有为其宽罪者,同罪论处。胤禵,胤祥,今日之事,有众位阿哥为你们求情,朕就暂且饶过你们,你们好自为之。”
此时总算告一段落,退出南书房的众人,都不知道出了几身冷汗,哪里还敢再多逗留片刻。十三跟着脸色不好的四阿哥,轻声地道歉,“四哥,对不起,我知道自己今天太鲁莽了……”谁知四阿哥皱眉说道,“你的意思,四哥怎么会不明白。你今天的话是为胤禵开罪,但其实更是对我说的。”十三位四阿哥的理解感动得差点流泪。四阿哥却无奈的摇头,“可是,你今天得罪的人更多了。”十三无语,因为四阿哥说的是实情。
那厢,十四见十三跟着四阿哥离去,赶紧上前道谢,却被十三一句“我只不过不想欠你的人情罢了”冷冷的拒绝了。十四莫名其妙的看着十三,根本不记得十三有欠他人情。跟在他身后的九阿哥提醒他,“想来是那次你出手帮他救过一个青楼女子吧。”十三这才想起,了悟过来,叹了口气,“我欠他的人情更大阿。”十阿哥走在他们前面,聒噪地乱嚷嚷,“没想到十三这小子还挺有本事的,以往小瞧了他。我们还是留下来等八哥吧,等会儿可要抬他回府了,哎,我们肯定会被晴霜嫂子骂惨了……”十四这才想到根本问题,碍着面子,却只敢小声嘀咕,“到底是哪个混蛋推我出来的?”十阿哥突然回头,“十四弟,你刚才说什么?”十四赶紧打马虎眼,“没什么……我是担心八哥他挨不住那二十鞭子。”九阿哥的眼神瞟向了另一边,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紫禁城3
随即,康熙又削了八阿哥的贝勒爵位,将其贬为闲散宗室。而那个给八阿哥看面相的道士张明德也被凌迟处死,敢为八阿哥站出来直言的臣子,基本都被牵连进去了,朝堂上原本支持八阿哥的人一时间都噤若寒蝉,无人再敢站出来吱声。一向门庭若市的府邸如今也变得冷冷清清,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撞到康熙的刀口上去。然而,偏有一个不怕死的人站出来为八阿哥叫屈。
那日,两位嬷嬷正指挥着二十几个宫女、太监捧着衣物用品在乾清宫鱼贯而行。四五个小太监正在把南书房的书分门别类的装箱、贴标签,准备运往畅春园。原来康熙的病情有了反复,经三阿哥和四阿哥的劝说,正在为搬去畅春园调养的事做准备。正当所有人都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一个女子的闯入彻底打乱了的有条不紊的节奏。
“福晋,您就别为难奴才了,皇上正在休息,不见任何人……”东暖阁外面传来小太监焦急的声音,还有花盆底落下时那清脆而短促的声音。“是么?那我就在外面候着,皇阿玛什么时候醒,儿媳就跪到什么时候。”一道高扬的女声穿过东暖阁厚厚的棉布帘子,传到了正往镏金紫铜手炉里添炭的落叶耳朵里,落叶赶紧放下了火钳子,出来看个究竟。“怎么了,小苏子?皇上刚眯一会儿,嘘……”落叶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就看到门外穿着一袭耀眼的大红色宫装的女子挺直了腰杆,跪在地上,却仍旧骄傲地抬着头,“八福晋……您怎么跪在这儿?”八福晋看见落叶,也着实吃了一惊,“你不是表哥的……”“小妾”二字还没说出口,八福晋突然心中了悟,忿忿然的话语中满带着轻蔑与不屑的锐刺,“能踏着表哥的肩谋到皇上跟前,真真厉害,从古至今,除了杨贵妃,你倒是不二人选。不过,狐狸精就是狐狸精,就算攀上了高枝也成不了凤凰,只怕,最终也就落得个粉身碎骨、世人唾骂的下场。真替表哥不值。”落叶被她一阵抢白,羞愤与委屈一齐涌上心头,这才明白为什么这皇宫里的人对她笑、讨好她的时候,眼底总掩不住那抹鄙夷的色彩,原来,别人是这么看自己的。想到在热河禟哥哥离开时的受伤表情,落叶的心不停的颤抖,禟哥哥为什么再没有来看过她?难道禟哥哥也是这么想的?一刹那,恐惧使她惨白的小脸毫无血色,满肚子的委屈想要找她的禟哥哥解释清楚,泪水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她被这种想法吓坏了。
“八弟妹!毫无根据的话不该乱讲。”快步走来的三阿哥,依旧透着一股子浓浓的书卷味道,只是面上没有收敛的怒气散去了他原本谪仙般气质,多了一份世俗的真实感。八福晋微微错愕地看着严肃的三阿哥,原想起身行礼,转念想到还趴在床上养伤的胤禩和表哥的谆谆嘱咐,又倔强的跪着,只低低地唤了声,“三哥。”“怎么在这儿跪着?是为了八弟的事吧。”原本应该是关心的话语,从三阿哥嘴里吐出来却是那般冰冷,看着这个从小就很骄傲、不肯服输的女子,心里还是很想劝她回去,这会儿来求情,只怕是火上浇油,但刚才她那翻夹枪带棒的嘲讽,让他选择了沉默,他无法容忍别人如此诋毁心中纯净的月妈妈。落叶这才反应过来,这个误认她,又托人递纸条给她的人是三阿哥胤祉,赶紧擦了眼泪,低头行礼。八福晋默然地看着三阿哥瞅着那女人的表情,是心疼么?那狐狸精就是用这种弱不禁风、我见尤怜的表情勾引表哥的吧,看来男人都是吃这一套的,就算被她骗也在所不惜,她忍不住冷哼一声,“连这么几句话都受不起,真不知道你在宫里能过几天。看来传言一点都没有错,还真是被皇上保护的滴水不透呢,离称呼你‘娘娘’的时候不远了吧。”“够了!八弟妹有闲情在这儿胡言乱语,倒不如想想待会儿见了皇阿玛该说什么!”三阿哥及时阻止了八福晋言语上的讥讽,但落叶还是被她震得说不出话来。皇上留她在身边,是因为这个念头吗?回想皇上对她的种种包容,她无法否认这种可能,可是,皇上是禟哥哥的父亲啊。虽然心里默念不可能,落叶的心还是被搅乱了。
正当三人陷入僵局的时候,李德全适时地出现,后面跟着诚惶诚恐的小苏子。他眼瞅着跪在地上的八福晋,心下诧异她竟敢在如此的风口浪尖的时候进宫面圣,莫不是要为八阿哥求情,心里着虽实佩服她的胆识,但又为她的鲁莽和不计后果叹息,面上却是一副全然不知的表情,转头就教训小太监,“小苏子,你是怎么做事的?怎敢在这种天让八福晋跪在外面?宫里的规矩还要我教?”小太监吓得跪在地上,对着八福晋和李德全不停地磕头求饶,“求主子起来吧,奴才知错了;求主子起来吧,奴才知错了……”八福晋却全然不顾,直直的盯着李德全,“烦劳李总管通传皇阿玛一声,就说‘晴霜格格求见’。”李德全苦笑,这八福晋是要把她外祖父安亲王岳乐抬出来了,只怕皇上这会儿念不得这旧情了,“八福晋,不是老奴不肯通传,皇上早有旨意,凡是为八阿哥求情者,盖不予见。八福晋还是请回吧。”八福晋盯着张煞白的脸,怒瞪着李德全,倔强地抬高头,“烦劳李总管通传。见不到皇上,我是不会起来的。”
“见到了又能如何……”三阿哥的叹息幽幽地传了过来,八福晋的身子猛地一颤抖,立刻又挺直了腰板。她何尝不知道自己是在逞强,但只要想到那日胤禩被抬回府中的模样,整个背都见不到一处好肉,换下来的血衣、一盆盆的血水,她的心仿佛被撕裂了。十几年了,她以为自己从不在意他,何曾想到,这个温文儒雅、神采奕奕、对她百依百顺的阿哥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看到昏迷的他,感觉会失去他的那刻,她才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原来他早已走进她的心,只是她不愿意承认,宁愿执著于少女时代对表哥的美好幻想。她的固执蒙蔽了自己的眼睛,也一次次地这个伤害了深爱着她、她也深爱着的男人。她想要做一切来弥补,却发现自己能为他做的事,少得可怜。看见他这一个月来日渐消瘦的脸庞,日渐消沉的斗志,她不知道自己怎样做才能让他恢复往昔的风采。如今,只此一条路,方能回报他多年的守候,赎她的罪,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她也在所不惜。
李德全命小苏子跪在外面,八福晋不起来,他也不能起来。自己则将三阿哥迎进了冬暖阁,通报已被吵醒的康熙。落叶浑浑噩噩地跟着他们进去了,转头看着门外那抹红色的身影,突然觉得着八福晋就像终年积雪的阿尔卑斯山中绽放的红玫瑰,艳丽、芬芳、带着锐刺、孤独、倔强而那般骄傲,原本对她的厌恶变成了欣赏,欣赏她的勇敢与坚强。在这个标榜皇权、父权、男权主义的社会,一个不肯屈服于这三权的女子,如此特立独行,敢说敢作,活得精彩,难怪会招致康熙、雍正两代帝王的痛恨,被诬蔑成那个样子。落叶觉得自己不如她,甚至连大声说爱禟哥哥也不敢,她不知道,如果今天换了是自己,有没有勇气为禟哥哥这么做。
“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要不是念着她是安亲王的外孙女,朕就将她交宗人府查办!”里屋清晰地传来康熙的责骂声,李德全面色不善地出来了,让三阿哥进去里间,自己走到八福晋面前宣了皇上的口谕,“胤禩妻,违抗皇命,恃宠妄为,治胤禩督管不严之罪,着即日起严加看管。”命四名御前侍卫,将八福晋押回府,让胤禩严加看管,对于被打压的八阿哥可谓雪上加霜。八福晋神色恍惚,明显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对她宠爱有加的康熙会连一面都不见,就将她赶走,如今反倒帮了胤禩倒忙,她不明白为什么皇上翻脸像翻书一样快,更不知道回府后如何向不知情的胤禩交待。
八阿哥的府邸如今清静得连虫叫声都听不见了,府里的奴才都一副惶惶恐恐的模样。八福晋被直接押进了胤禩的卧房,接受审判一样的等着御前侍卫将康熙的口谕转述给了勉强下床跪着的八阿哥,她把事情搞砸了,还牵连了他,如今又有何颜面见他。八福晋麻利地将八阿哥扶上床,盖好锦被,转身要走,却被八阿哥抓住了手,甩也甩不开。“你是去为我求情的?”八福晋背对着他,不肯转身,他的疑问成了责难,叫她不知如何开口。“晴霜,”八阿哥放柔了声调,低呼她的闺名,言语间满载着温情,“你事先怎么不和我商量?你万一出事了……幸好你没什么大碍……”“我知道你不会同意的,我本想着只要能帮到你,哪怕一丁点儿,皇上要杀要剐都随便,怎么也没想到会累你受罪……我真笨,把事情都搞砸了……”八阿哥一惊,撑着身子坐起来,硬是扳过她的身子,果然,哭得泪流满面,却硬是不肯哭出声,慌忙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我没有怪你,不哭了。就算没有你,皇阿玛也不会放过我的。”八福晋摇着头,“不是的……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八阿哥疼惜地把她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其实,我很高兴,这么多年来,今天最高兴。”听到她闷闷地问“为什么?”他发自内心地笑了,全身都充满了幸福感,就像当年偿到番邦进献的巧克力那般,苦涩的中含有的无尽的甘甜,“因为,你终于是我的了,完完整整的都是我的,能得到你的心,就算失去了一切,又何妨。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得到你的心更让我开心的。”八福晋羞红了脸,一向的伶牙俐齿也变得期期艾艾,“我,我……”憋了半天都没能说出“我爱你”,没想到出口变成了“你知道就好,这辈子除了我,不准你娶别的女人!看一眼也不行。”八阿哥愣了一下,抱着她哈哈大笑,惹得她娇喝不止。“这十几年的信誉还不够保证么?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你心里也不准再想别人了。只是以后的日子恐怕没办法让你再像以前那样风光了。”“我不在乎,只要能陪着你,锦衣玉食和粗茶淡饭有什么区别?”“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只是,谁也没想到幸福来得快,去的也快,这自然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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