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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老人的故事下（第1页）

她父亲发话，让母亲把她带回房间，母亲取下她身上的一小捆麦子，牵着她进了房间，示意她不准出来，她乖乖点头。母亲出去了以后，她小心翼翼地趴在门缝上偷看外面的情况。老人说，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让她再重新选择一次的话，她一定会选择回到床上，乖乖睡觉。

她看到，他跪在父亲的面前，父亲拿着那擀面杖一般粗的棍子，一下一下地使劲儿打在他的身上，他那薄得像纸片的身子，在不停地颤抖，让她觉得，父亲的每一下，都有可能会把他的身子打断了。虽然跪着，虽然颤抖着，但他的胸膛，他的脊背，却挺得异常笔直，就像是在表达着自己的永不屈服！

她的父亲打累了，就换母亲上，母亲拿着打牛的皮鞭，一下一下抽打在他的皮肤上，绽开一道一道鲜红的线条。她的母亲负责打他，她的父亲则负责问他问题。她的父亲问，你想不想去念书？他点了点头，落在身上的皮鞭更重了，火辣辣的痛觉更清晰了，他没有办法，只能沮丧地摇摇头。她父亲见状，满意地说，好，那如果过几天政府派来调查的人来问你为什么不想念书，你要怎么说呢。他沉默着，不回答。她母亲继续挥着皮鞭，大声冲他吼，问你话呢！你是哑巴了？还是聋了？不说话是吧？老娘打死你！打死你！！

她的母亲打得太用劲，脸都变得通红。而他，那张棱角分明俊朗的脸，一片惨白，额头上还不停地冒着虚汗。终于，他撑不住了，弱弱地，小声地回答，我就说，叔叔婶婶愿意收留我，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我只想帮家里做一点家务活，给叔叔婶婶分担一点生活的重担，以此来报答叔叔婶婶的养育之恩。

她的父亲和母亲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她父亲满意的点点头，就别拿起棍子回了房间。可是她的母亲，还是不

肯放过他，揪着他的耳朵，凶神恶煞地警告他，不准他再让她去帮他干活，让他休想偷懒，还羞辱他，说他的母亲就是个人人都睡过的婊子，就是只狐狸精，勾去了村子里不少男人的心魂，毁了村子里不少家庭，所以才活该嫁给他父亲那种一无是处的赌鬼酒鬼，在生他的时候难产而死。

他听到这里，反应激烈，对着她母亲吼，不准你侮辱我娘！！！她母亲对他的过激反应感到震惊，同时更为愤怒，举起皮鞭，又是一顿抽，边抽边问他，你知不知错？你知不知错？他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说话，不吭一声，不妥协，自己的尊严可以不要，但一定不能让别的人说自己的母亲，因为自己的到来才离去的母亲。

那天，他被打了很久，身上伤痕累累，可是她确没有勇气站出去，保护他。第二天他还是照样接着干活。有时偶干的体力活太重了，伤口会裂开，很多血从里面流出来。她看着心疼，冲上去想帮他，可是被他拒绝了，他一脸正色地问，你要干嘛？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凶，弱弱地没有底气地说，我就是想帮你。他马上自嘲地笑，想帮我？你到底是想帮我还是想害我啊？难道你昨晚没有看到我你母亲打成什么样子吗？因为你！！

她愣愣地站在他面前不敢说话，眨巴眨巴着眼睛，愧疚地小声地说，对不起。他马上回绝她，用不着对不起，你们家肯收养我，我已经很感激了，用不着跟我说对不起，总有一天，一定会离开这儿的！她相信的，总有一天，他一定会离开这儿的。她期待那天的来临，这样的话，他就不用再像这样受苦了；同时她也害怕那天的来临，因为这就意味着，从此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没过几年，抗日战争开始了，解放军开始大规模地征收新兵，他去试了，也选上了。他有的那天，家里没有一个人去送她，只有

她，跟在他的背后，最后一次看他的背影，跟着他走这一段漫长而又短暂的通往新兵聚集处的路。

到了那里，全是在挥泪告别的家人们，只有他们两个，很显眼地在一群人中对峙着。终于，她先妥协，问，那你以后还会不会回来？他答，会。她开心地继续问，是回来看我们的吗？他答，不是，是来看我妈妈。一句不是，破碎了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小女孩的心。她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从眼眶里涌出来。她冲上去抱着他，只抱得到他的腰，伤心地说，我舍不得你！舍不得你啊！！！可他却笑，笑得胸腔波动震得她头疼，说，可是我却很高兴呢！我终于离开这个噩梦一样的地方了！

她绝望，是的，在错的时间，错的地点，错的背景遇到你，我也觉得很遗憾呢！送走了他以后，她每天都在等待的日子中度过。每次听到有解放军回来探亲，都会开心地跑到车站去展望，绿压压的一片，却没有一个人，是她要找的那个。

这样来回几次，都没有看到过他。她突然想起，他说他会回来，回来看她的母亲，那她可以去他的母亲的坟墓旁边等着啊！等了两年，终于又迎来一次探亲，她早早地来到他母亲的坟墓旁边守株待兔，天还没亮，一阵阵阴风刮过，她害怕极了，可是想着可以见到他，还是硬着头皮等下来了。

可是，没想到的是，这样执着的，勇敢的等待，等来的，却是一双人。她看着他牵着一个穿着护士衣服的女孩子，他会很温柔地对那个女孩子笑，那是她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笑容，他左手提着一个竹篮子，右手紧紧地握住另一双纤细的小手，用宠溺地眼神看着那双手的主人，眼睛中散发出的光芒，让她觉得，这样的他，才是活着的他，以前那样的他，只有躯壳，没有灵魂。

他牵着她走到他母亲的墓前，走到她的面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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