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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第1页）

晚景萧疏，千里斜阳渐暮。

死一般的静寂沉沉压了下来，两个各怀心事的人静坐在斗室之内，身虽未动，心却已在千山万水外、积年累月前的彼时鹤鸣。

&ldo;知非师兄不想让你知道，是怕牵累了你，&rdo;张知妄终究还是开口道，&ldo;而我先前不说，一是此事事关重大只可面谈；二是继任来庶务繁多，千头万绪，并未得空；第三，也是我最大的顾虑，便是我不知你之本心。&rdo;

&ldo;师兄此话何意？&rdo;沈秋暝蹙眉看他。

张知妄勾起嘴角，&ldo;咱们这些江湖人，向来游离于朝堂之外，别说是什么世家大族兴衰荣辱，就是谁当皇帝，又是怎样的皇帝，也向来与我们毫无干系。他们整日忙于应付酒筵歌席、骏马美姬，咱们自有刀光剑影、渔歌猿啸，只要别闹得太大，官府也懒得去管江湖闲事。故而开国百年来，江湖朝廷泾渭分明，各不相犯。&rdo;

沈秋暝不耐地打断他，&ldo;这我知道，师兄言下之意，莫不是我会为了一己官禄，背弃江湖道义与师门……&rdo;

&ldo;听我说完，此事远比你设想的复杂，&rdo;张知妄冷冷瞪他一眼，首次在他面前有了些尊长的模样，&ldo;剑南道为西南重镇，治所是在益州府。然而我朝仍存有八位在藩的藩王，除去靖西王与临淄王手握重兵，其余诸王只享封邑及数州治权，王府规制与朝廷无异。西蜀王府在蜀州，而我派所在剑州与之相隔不过八十里。&rdo;

沈秋暝点头，&ldo;剑州似乎为西蜀王所辖。&rdo;

&ldo;不错，先前那几个王爷倒算得上安分，对鹤鸣亦是招抚为主，可传到如今这个，却突然有了变故。&rdo;张知妄眼神冰冷，如刀刃一般，&ldo;师傅之前那任掌门心术不正，素喜攀附权贵，师傅也是到了继任之后才发现，原来鹤鸣派之前那头十年都在暗中为西蜀王府培养死士！&rdo;

沈秋暝睁大双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人皆知鹤鸣山乃世外仙山，更是道教宝地，谁知道竟藏污纳垢，有人在此做这种谋逆之事。

&ldo;那些人在年纪极小时便被送入派中，或是道门弟子，或是俗家弟子，师尊知晓此事之后，暗暗清理了门户，&rdo;张知妄修长手指轻叩香案，似乎也有些疑惑，&ldo;他本来以为西蜀王府必不会善罢甘休，可偏偏之后数年均一如寻常。&rdo;

&ldo;那之后呢？西蜀王府发难了？&rdo;

张知妄恍若没长骨头似的靠着香案，&ldo;永嘉四年至五年这两年，师傅身子每况愈下，方才知非师兄已经说过，可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一定以为师傅是为人所害吧？&rdo;

沈秋暝惊道，&ldo;不然呢？&rdo;

张知妄涩涩笑了一声，&ldo;师傅最后那段时日，我每日都在上清宫侍疾，也曾为师傅把过脉，我当时便有疑虑。师傅此病始于风寒，之后却慢慢不治，凭谁都会觉得蹊跷。我曾将那药方看过许多遍，那方子对症下药，并无不妥。&rdo;

沈秋暝知他精通岐黄，不由轻蹙双眉，&ldo;那可是在煎药之时有人做了手脚？&rdo;

&ldo;直至不起，师傅都是亲手煎药，从不假手他人，&rdo;张知妄说着说着竟笑了起来，只是笑声喑哑，一片凄凉，&ldo;开始他老人家瞒的严，又将我与玄明子师叔一道派去九华山，在那武林大会逗留半月。待我回去，终于找到机会查验药渣的时候，我才发现那渣子里竟有钩吻与铅霜。&rdo;

钩吻、铅霜任一样都是剧毒之物，唐照临竟一并服用达数月之久……

&ldo;你定去质问师傅了罢？&rdo;沈秋暝虽是疑问，口气却极为笃定。

张知妄闭目，&ldo;师傅那夜对我说了许多，我想之前那十七八年加起来都不如那晚多。但归根结底，师傅只命我做了三件事。&rdo;

沈秋暝眼都未眨地听着，感到浑身上下每滴血都冻结成冰。

&ldo;第一件便是他的后事从简，我便起坟茔于留仙峰之巅，除去师傅的佩剑，别无随葬之物；第二件便是让我接手鹤鸣，勉力图存，若有可能则光之耀之。师尊临终在派中召开比武大会，择其胜者为掌门，整整鏖战了三天三夜，我才力克所有明字辈、知字辈高手夺取掌门之位；第三件……&rdo;张知妄一口气说了许多，说到第三件时却有些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笑了笑，&ldo;不可与他人道也。&rdo;

极目平芜，枯木残照，寒鸦啼鸣不休，嘶哑如同呜咽。

沈秋暝心下惨然，眼眶已是红了，&ldo;师傅最后……是个什么样子？&rdo;

张知妄依旧紧阖双眼，仿佛往日情景历历在目，&ldo;那么高大的人最后瘦小的不像话，竟只有六尺半，整个人都瘦脱了形，脸色乌青、头发枯黄。&rdo;他哽了哽，艰难道，&ldo;那毒发作起来有如千万蛇虫啃噬，简直痛不欲生，可师傅却生生忍了下来，如往常般处理庶务、接见众人。他自觉有负于祖师，到了最后几乎不愿进食，只是一心求死。&rdo;

&ldo;别说了！&rdo;沈秋暝捂住脸，深吸一口气，&ldo;师傅之仇，不可不报。&rdo;

张知妄却似没有听到一般，眼中空无一物，&ldo;最后那日，师傅早已是形销骨立，他把我叫去，给了我两柄宝剑，太一与云中，随即亲手将入门时给我的那素白剑穗系上。随后他当着正明子、空明子、玄明子等师叔的面，让我……&rdo;

沈秋暝抬眼，定定地看着他，惊惧难言却又夹杂着万分的痛心不舍。

张知妄摇头，&ldo;我到底下不了手，最终师傅自断筋脉，死不瞑目&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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