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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百度 11（第1页）

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万里和梁柯一路来一直在想象传说中的南冥家本家究竟是何等模样。马车行到西郊，万里就下车了。她掀起轿帘，眼前一片忽得一片明朗。

脚下踏住良田万顷，明晃晃的金色一眼望不到边。身后是农舍。越过田地看向山林，精美的建筑傍山而建，看上去就同海市蜃楼一般。人造的建筑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融为一体。清晨的大雾还没有散完，从山下望去，整座大山宛若仙境。墨川领着两位朝田间开辟出的一条较为宽阔的小路走去。行至山脚，见一做大院，院中坐落数十间小屋，万里从门口往里面堪堪望去已看见郁巍巍雕梁画栋。抬头看到一块匾额，上书“南冥学堂”。万里乃知此处便是常常有人和她提起的南冥家的学舍。不知里面藏书几何呢？

学堂最东边一条山道，铺设石梯数百阶。万里爬到半山腰，觉得有些阴凉。她往下一看，发现站在此处已经能将整个榕北城尽收眼底。再往上走几十阶，就来到山间一平台，平台托出一整座如山庄一般的府邸。门口守门的见到墨川和锄红来了，先行礼，一人先进去门去通报，一人领着一行人从侧门进府。

万里要先拜见最年长的长辈王老太君。鉴于老太君是女眷，梁柯就跟着墨川锄红被安排到客堂中收拾东西。

王老太君是万里的亲祖母，并非名门出身。云天十五年，王氏的父亲考中秀才，在南冥家寄学，携家儿借住榕北，准备考取进士。南冥史与王氏在学堂中相识，于云天三十年成婚，婚后二年生子柊。王老太君就一个儿子，南冥柊也只留下了万里一个女儿。当万里低头款步走入后厅，王老太君的眼眶一下就红了。

仆人拿来蒲团，万里对祖母行了跪拜礼后，被人扶起来，同祖母相会。王老太君见到孙女样貌和儿子有八分相似，触景生情，掩面拭泪，一口一句念着吾儿。旁边的媳妇姑娘们看到祖孙重逢，也不免红了眼睛。万里感受到祖母的悲伤，眼眶也开始湿润了，叫了声“祖母”。

王老太君应着，又哭又笑，抚着万里的背直道：“是我的好孩子。”

众人应和说，万里的模样同老太爷有七八分相似，气度也不凡，一看就是家中能承接仙骨的人。

王老太君又一一给万里介绍，万里发现满屋坐着的女眷也不过三人。其余皆是站着伺候的丫鬟。坐在王老太君右侧椅上的，是南明史的弟弟南冥昭的夫人，李老夫人。照归灵村的规矩，万里是叫小奶奶。只不过南冥家规矩繁多，万里也就叫老夫人。而下座的女子看上去三十不到，是万里的婶婶，叫岑灵。王老太君介绍，岑灵下有两个儿子，长曰万翎，年十四，次曰万渊，年方八岁。万里一一记下。又知道自己的祖父和小爷爷也都过世。现任家主南冥椿在朝廷中在京城做户部侍郎。家中琐事，都交给岑灵一人管理。

现家主在京城中做事，是故万里要认祖归宗，只需同女眷们见证。她跪拜了祠堂，然后查阅了家谱，也暗暗感叹主家一脉相承，实在难得。况且南冥家的男人是不娶妾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每代几乎都能有一个能继承家业的孩子留下来，是很难得的。她看到南冥家第二十一代掌家的是个女子，心下颇惊疑。南冥家行事似乎与世俗不合，那究竟如何做到立稳脚跟数百年的呢？认完祖宗，万里在族谱上写下自己的生辰，又记上自己的夫君，而后就到了晚膳时间。

南冥家一日二食，晚饭用得很早。饭桌上的规矩，墨川提前教过，万里规矩照做，再加上本来就不多话，规矩守得很好。长辈们看上去也很满意。

晚膳也不是很复杂，食物贵在精巧，量也不大，力求桌上四人能够恰好全部用完没有剩余。因着万里第一次来，厨子把握不好度量，又有仆人服侍在旁观察万里吃了多少，最后仆人补了一小碗炒菜。用完饭，仆人们把盘子端走，又上茶来，四人才开始聊天。

说来说去，王老太太和李老太太是妯娌，岑氏又是李老太太的儿媳，都是因为南冥家才能坐到同一张桌子上的。她们见到万里也亲切，话起了万里这些年是如何过的。万里同她们讲了自己五岁进学堂，跟着老师读了四书五经。

岑氏问道：“那诸子百家的学问，只读了儒家的？”

万里点头：“老师说读书贵专，在学生对现在所学的东西掌握纯熟后，老师才会批准我读其他文章。”

岑氏点点头，像是要说什么，又闭了嘴。王老太太开始关心起万里的婚事来：“既然万里已经许配人家，明天啊，请过来让大家都把把关。”

万里的表情呆滞了一下，虽然对这个场景的发生有点意料之内，但是她还是没料到梁柯要直接面对自己都还没有摸透的长辈：“梁师兄是外姓男子，不知道诸位长辈见他……”

“没什么不方便的。”李老太太及时应道，“南冥家虽已三代未选婿了，我们仨都是被选进来的媳妇儿。听说你要定亲，我们还仔细研究了家中的书卷。发现南冥家择婿和选媳妇的标准也差不多。”

万里哭笑不得：“还请长辈们赐教。”

王老太太笑说：“我们也不要求南冥家的夫婿有多少荣华富贵，只考察四点，一要老实勤奋，二要一心一意，三要心志纯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本人自己心里喜欢。”

万里称赞道：“我从前听闻家中家规森严，心中有七八分惧怕，现在反而十分佩服。”

三位长辈会心一笑：“你从小不在南冥家长大，对家里的事情不甚清楚，不要紧的。今天你来，天色也晚了。明日你叔叔回来，你可去见他。然后啊，也唤姑爷来让我们看看罢。”

梁柯早时将行李搬到客房，又把万里的包裹收拾好，交给外面待命的仆从。客房不小，容纳了一床一桌一椅，朝西方开了窗，室内还摆了若干盆栽，挂了书画。他整理好了归真带给南冥家诸长辈的礼物，也分别交代了仆从。众人只见这位新来的姑爷忙前忙后，好不容易看到他四顾检查露出放松的神情。没想到梁柯伸了个懒腰，开口问管事的小厮：“诸位兄弟，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管家见梁柯浑然一副君子气概，不卑不亢，又是南冥家未来的女婿，心里十分敬重，只告诉梁柯，说明日，夫人和老夫人还有二老爷定是要叫他去问话的。

“还请长辈赐教。”梁柯笑答。

这一日下来，梁柯也没有找到归真所说的南冥家不对劲的地方。唯一不对劲的就是，这个地方过于完美了，俨然就是一个大规模的归真道场，又比道场闲适许多，可以说就像一个小天庭了。天生仙骨的万里究竟缘何，才会被这样的家族驱逐出来呢？

管家年逾半百，名叫长林，有跟着老太爷一起出入官场的深厚情谊，也是见多识广的人。长林先问梁柯有没有考功名，未来有没有修行的计划。梁柯如实相告，说九月份初就考童生。至于修行，他需要先明确修行的目的，才会选择修行的途径。长林见此人不仅看上去气度不凡，见解也十分谦虚和气，因而和梁柯谈论半晌，把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明白了。

而后，长林看着这个年轻人，慢悠悠地开口：“公子，除却圣贤书，应知天下事。”

梁柯认真地思索，然后鞠躬道：“学生受教了。”

用完晚膳，万里就在家仆的带领下一路回房间去了。沿路的家仆介绍道，南冥家本部依山而建。山顶建了一个大园子，规模比秦家大院小些。西边住客人和不贴身服侍的仆人，东边住主人，也并了祠堂、饭厅都在一块。老爷少爷小姐们都有各自的房间，嫁进南冥家的夫人们也都有单独的房间。再有各房的仆人们都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整个山顶的空间都被利用得正正好好。

“姑爷未过门，就住在西北边的摇光苑。”侍女一边介绍，一边带万里往前走。

西北边一共七座小院，以北斗命名。客人来了，住在哪里其实没什么大讲究。哪间空正好出来了，就给哪间住。总得来说，南冥家的规矩就是要让人自己住得舒服。

山腰则傍山建了家史馆，祭祀堂，武馆，藏书阁……万里一路听来，同自己阅读的史说对比，感叹自家竟然堪比一个小朝廷。不仅各种功能性设施一应俱全，还同朝堂一样也设立了学校。书上说，仙界的家具都是玉石造的。而南冥家的房梁，都是用木头造的。木头刷上红漆，倒也神采奕奕。若是在烟雨之中，也有仿若仙境的感觉。

走过穿堂几十步，万里被带领到一个白墙院门前，门上题匾“云天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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