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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阔海早望见前面武天锡摆开兵马,立于军前。他也便吩咐喽罗,扎住人马,列兵相持。却自手执兵器,立马阵前。抬头一看,只见武天锡头戴鱼尾乌金盔,身穿鱼鳞乌金甲,手执半轮月混金鎲,坐下乌骓马,立于阵前,犹如巨灵神开山一般。雄阔海马上打拱,大叫道:“伍大王,久不会了。”伍天锡一看,只见雄阔海头戴虎头盔,身穿连环甲,坐下追风马,手执双斧。也立阵前面,称:“久不会了。”伍天锡也便欠身打拱道:“俺因有事,路经太行,不敢进谒,反劳大王台驾前来,请问有何话说?乞道其详。”阔海道:“大王有所不知,咱家的头目打听这山南有一起大京商下来,是咱家的衣食,故此分付喽罗把守山口。等了几天,不料这班京商来了,喽罗上前拦住,要劫他的宝物,不想这班京商一逃,逃到伍大王营中,不见出来。头目取讨不还,故此咱家自来,要大王还这班京商。”伍天锡道:“雄大王,俺从没有见什么京商进营中来,若果然有这班京商,自然送还大王。难道俺藏过了不成?请大王进来一搜就明白了。”阔海道:“岂敢,咱与大王虽隔一河,却是邻山,又是同道中人,这一起京商不打紧,多是贩金钢钻、河珠、金玉宝贝,是本钱多的大客商,不然大王拿出对分了罢。”伍天锡道:“大王,有是有一班乞丐,往营中走进来哀求,告道:‘小人们是山西难民,往南阳就食的。’俺见他说得苦楚,放他往后营去,并不见什么京商不京商。俺有正事在身,不与你讲,各自走罢。”阔海大怒道:“我们口里衣食,倒被你夺了去,反说要去。你如今去不成了,若要去,分了去。”天锡大怒,骂道:“放屁!你敢阻我的去路么?”阔海道:“不分我,与你战三百合!”说摆,手枪双斧,劈面砍来。天锡将混金鎲”当啷“一声,两人交上手,一连战了五十余合不分胜败。正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材。两个到五十合并无高下,天色已晚,各自收兵,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安宿一宵。
次日天明,两边鸣锣擂鼓,二将齐出。阔海叫道:“红面的狠心狗强盗,我的衣食你思量独吞,快快分了,饶你狗命,不然今日不杀你不为好汉。”天锡骂道:“铁面的贼强盗,昨日天色晚了,饶你这狗头多活了一夜。今日定要活擒你,若不擒你,非为大丈夫。”说罢,拿混金鎲当头一鎲,阔海把双斧一架,二人大战。战到百合,不分胜败。看看战了一日,两下鸣金,各归营寨。明日又大战,两下无休无歇。杀了半月,仍不肯住手,又无人解劝,此话不表。
说那南阳伍云召升坐帐中,忽军士报道:“元帅,不好了。隋将宇文成都围住西门,百般攻打甚急,金鼓之声不断,炮响之声不绝。南城尚师徒亦然,攻城甚急。东城韩擒虎,北城新文礼两处亦然攻打,四面围得水泄不通,怎生是好?”伍爷听报大惊,上马提枪,同众将上城观看。见城外隋兵十分凶勇,大刀阔斧,云梯、炮石、弓箭,纷纷打上城来。喊声不断,炮响连天,把城池围得铁桶相似。伍爷无计可施,想此城料难保守,只得退下城来,上马回转辕门。
下马进私衙,夫人接着,问道:“相公,大事如何?”伍爷道:“夫人啊!不好了。隋兵四门围困,因此下官前日差遣焦方,前去沱罗寨兄弟天锡那里,去勾他兵来相助。不想焦方一去二月,并无音信。目下城中粮少,兵士乏食,百姓劳苦,我想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如何是好?”夫人道:“相公,妾闻司马超之言,战国伍子胥报亲之仇,鞭平王于墓间;报君之恩,囚勾践于石室。一生忠孝,万古留名。今相公虽不及古人,还要学大丈夫胸襟。相公请自思之。”伍爷低头一想,说:“罢!夫人,但我有三件事放心不下。”夫人道:“请问相公,不知哪三件事放心不下?”伍爷道:“父仇不报,第一件也。”夫人道:“这是-正理。请问第二件?”伍爷道:“第二件,因夫人年轻,出乖露丑,行路不便,实难放心。”夫人微笑道:“相公,这是妇人之见,非大丈夫所为。请问第三件?”伍爷道:“第三件,孩儿年小,无人抚养,如何是好?”夫人道:“相公要报父母之仇,乃立身之大节,哪里顾得许多?”
正议论,只听炮响连天,山岳震动。又听外面沸反盈天,军士报道:“元帅爷,不好了!宇文成都打破西城了。”伍爷面皮失色,分付道:“再去打听。”军士应声而出,伍爷就叫:“夫人!事急矣,怎么处?快些上马,待下官杀出重围,逃往别处,再图报仇。夫人意下如何?”夫人道:“相公之言有理。你抱了孩儿,待妾身往里边去收拾,同相公去便了。”伍爷道:“快些去收拾。”夫人将公子递与老爷,回身自往里边去收拾,谁知一去竟不出来。老爷在外边等得不耐烦,慌忙走进一看,并不见夫人影子,便大叫道:“夫人在哪里?”连叫数声,无人答应,只听得天井里面有口井,井中”扑咚“、”扑咚“的响。伍爷向井中一看,说:“不好了,一定夫人投井死了!”只见井中水面上,有一双小脚一蹬,一连几个小泡,不见了。伍爷扳井大哭,叫道:“夫人啊!夫人!你因家亡,投井身死,深为可怜。”哭叫了几声,外面越发沸反,看看事急,只得将井边一堵花墙推倒,掩了那井。返身往外边,将战炮解开,将公子放在怀中,把束袍带收紧了,叫声:“孩儿,此去存亡未保。”说罢,忙到井边跪下道:“夫人,你要阴间保佑孩儿呀!”立起身来,拜了几拜,拜别出堂。
只见众将纷纷大叫:“主帅,怎么处?”伍爷分付伍保:“你此去西城挡住宇文成都。”伍保答应一声:“得令。”手拿二百四十斤一柄大铁锤,带了人马,竟往西城。只见数万人马拥入城来。伍保大怒,把铁锤乱打。那伍府中马夫伍保,一身却有千斤蛮力,不会武艺,见人也是一锤,见马也是一锤,人逢锤打为齑粉,马遇锤打为泥碴。伍保一路把锤打去,只见人亡马倒。众隋兵发喊一声道:“不好了,大铁锤打过来了。”各各乱跑,跑不及,都被打死。军士报与成都说:“反贼手下有一将,勇不可当,使一柄铁锤,力大无比,打死了军马无数,将军快去迎敌。”宇文成都大怒,把马加上几鞭,那马飞跑进城来,正遇伍保。伍保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长大的人来了,那宇文成都人又长,马又高。伍保是个莽夫,大喝:“长大的人,休来送命。”宇文成都一看,大喝:“来将何名?休夸大口!”伍保道:“俺不晓得什么河名井名。”说罢,就将这柄大铁锤劈面一锤打将下来。那成都把镏金鎲一迎,将这铁锤倒打转来,把伍保自己的头”扑咚“一响,头都打碎了,身子往后跌倒。成都分付军士斩首号令,可怜伍保死于非命。再说那伍云召杀出南城,正遇着临潼关总兵尚师徒把守,看见城里杀出伍云召来,向前拦住。正是:
亡家只为父娘仇,城破难将妻子留。
不知云召走得脱走不脱,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伍云召弃城败走 勇朱灿杀退师徒
诗曰:
曾记当年战国时,子胥弃楚远奔驰。
今朝云召逃亡走,同为亲仇义不辞。
那尚师徒拦住云召,喝道:“唗!反臣你要往哪里走!”伍云召睁开怪眼,怒目扬眉,大叫道:“我有大仇在身,尚将军不要阻我。我此去少不得后会有期,也见你的情分。”说罢,提枪撞阵竟走。尚师徒拍马追来,说:“反臣哪里走!”照后背一枪搠来。云召叫声不好,回转马头,也是一枪刺去。两下双枪相接,大战八九个回合,尚师徒哪里战得过,竟败下阵来。云召也不追他,竟回马往前而走。那尚师徒又赶了上来。
伍云召的马,是一匹追风千里马,难道走不过尚师徒这匹马么?原来尚师徒这匹马是龙驹,名曰呼雷豹,其走如飞,快似千里马一般。这马非但快,就是与人交战,此人败下去有数里之遥,尚师徒拍马一下,其马如飞而去,倒赶上败将之前。若与人交战战不过,那马头上有一宗黄毛,把手将毛一提,那马大叫一声,别的马听了,就惊得尿屁直流,把坐上将军就颠下来了,性命难保。就是那尚师徒这管枪,名曰提炉枪。这枪好不厉害,若撞着身上,见血就不活了。所以云召见尚师徒追上来了,知道要走走不脱,他那枪又厉害,只得复又带转马头,大喝道:“尚师徒,你既败下去,又赶上来做什么?”尚师徒也不回言,把枪劈面一刺。云召即把枪一架,当啷一声,那尚师徒的马倒退一步,大怒叫道:“反臣,好家伙!”当的又是一枪,云召把枪一迎,两下交战了十多个回合。
尚师徒到底战不过,只得将马头上那鬃毛一拔,这呼雷豹嘶地一叫,口中吐出一阵黑烟,只见云召坐的追风马也是一叫,倒退了十多步,把屁股一座,尿屁直流,几乎把云召从马上跌了下来。云召心慌,忙将手中枪往地上一拄,连打几个旺壮,那马就立定了。尚师徒见他未跌下马,把枪又往上刺来。云召把枪相迎,两下又战了七八合,尚师徒哪里是伍云召对手,看看又战不过了,尚师徒又把马头上的毛一拔,那马又嘶地一声叫,口中又吐出一口黑烟,望云召的马一喷,那追风马惊跳起来,把头一竖,前蹄一仰,后蹄一蹲,把云召从马上跌下来。
尚师徒把提炉刺来,只见前面有一个人,头戴毡笠帽,身穿青布短衫,脚下穿蒲鞋,面如黑漆,两眼如铜铃,一部胡须,手执青龙偃月刀,照尚师徒劈面砍来。尚师徒大惊,便说:“不好了,周仓来了。”带转马头,往后飞跑而去。那黑面大汉步行,哪里赶得上。云召在后面大叫道:“好汉不要去赶。”那人听得,回身转来,放下大刀,望云召纳头便拜。云召连忙答礼道:“救我的好汉是谁?请通姓名,后当相报。”那人叫道:“恩公听禀,小人姓朱名灿,住居南庄。我哥哥犯事在狱,亏老爷救释,此恩未报。小人方才在山上打柴,见老爷与尚师徒交战,小人正要相助,因手中并无寸铁军器,只得到寿亭侯关王庙中,借周将军手中执的这把刀来用用。”伍爷大喜道:“那寿亭侯庙在哪里?”朱灿道:“前面半山中便是。”伍爷道:“如此同我前去。”朱灿道:“当得。”
伍爷上马,同了朱灿来到庙中,下马朝寿亭侯拜了几拜,祝告道:“先朝忠义神圣,保佑弟子伍云召无灾无难,前往河北借兵复仇,回来重修庙宇,再塑金身。”祝罢,抬身对朱灿道:“恩人,我有一言相告,未知可肯容纳否?”朱灿道:“恩公有所见谕,再无不允,请道其详。”伍爷道:“恩人,我有大仇在身,往河北存亡未保。”说罢,把袍带解开,胸前取出公子,放在地下,对朱灿道:“我伍氏只有这点骨血,今交托与恩人抚养,以存伍氏一脉,恩德无穷。倘有不测,各从天命。”便跪下去道:“恩人,念此子无母之儿,寄托照管。”朱灿也连忙跪下地来说道:“恩公老爷请起,承蒙见托公子,小人理当抚养。倘服侍不周,望乞恕罪。”伍爷道:“不敢。”一同起身。只见公子地下啼哭,朱灿连忙抱在手中。伍爷道:“我儿不要啼哭,你父有大仇在身,这叫做你顾不得我,我顾不得你。”伍爷一头说,止不住双眼中两泪交流:“儿啊,倘蒙皇天保佑,祖父有灵,或父子还有相见之日,也未可知。”又对朱灿道:“恩人,领了去。”朱灿道:“请问老爷,公子叫什么名字?后来也好相会。”伍爷道:“今日登山,在寿亭侯庙内寄子,名字就叫伍登罢。”二人庙中分别,朱灿将刀仍放在周将军手内,将公子抱好,出了庙门,说道:“老爷前途保重,小人要去了,后会有期。”伍爷道:“恩人请便。”说罢,提枪上马,匆匆前去。
曾记得伍爷前番打围出来,好不威风;如今弄得单枪独马,如离群之鸟,失队之鱼,好不凄惨。不一日,伍爷行到金顶太行山,只听得金鼓之声,喊杀连天。伍爷心中想道:“此地怎么也有兵马在此厮杀?待我看来。”走上山顶,往山坡下一看,叫声:“不好了,这两个多是我兄弟,为何在此相杀?”把马一鞭,跑下山来。
那两个正杀得高兴,只见山上走下一个骑马的人来。伍天锡认得是伍云召哥哥,便叫道:“哥哥快来帮我一帮!”雄阔海也认得是结义哥哥伍云召,也便叫道:“哥哥来助我一助!”两人大叫,你也哥哥,我也哥哥,你也要帮,我也要助。伍云召便叫道:“二位兄弟,不要战了,我有一言相商。”伍天锡把混金鎲钱一架,说道:“我哥哥在此,明日与你战。”阔海也把双斧一挡,说道:“我哥哥在此有话说,停一会再与你杀。”两人说罢,都走到伍云召面前,叫道:“哥哥往哪里去?”云召道:“我要往河北去。”阔海道:“哥哥要往河北,且到兄弟山寨中去,少叙一杯再行。”天锡骂道:“这狗头!这是我的哥哥,与你什么相干?”阔海骂道:“红脸贼,是我的哥哥,我要留他进寨中去,你怎么来拦阻我?”持双斧又要杀起来。云召道:“二位兄弟且慢动怒,都去了兵器下马来,做哥哥的有事问你。”天锡道:“哥哥为何认得他?”云召道:“他同我结义,所以与你一样是兄弟称呼。”天锡道:“哥哥几时与他结义?”云召把打猎金顶山,遇见他打虎的因由,讲了一遍:“故此结义这个雄兄弟。”阔海道:“哥哥为何认得他?”云召道:“他是我堂弟伍天锡。”二人听说,方才明白,一齐大笑道:“如此,多多得罪了。”
当下二人大喜,慌忙落马,各走上前剪拂了。天锡道:“雄大哥,真正得罪了,莫怪小弟冒犯。”雄阔海道:“伍大哥,小弟不知,冲撞了大哥,望乞恕罪。”三人大喜。云召开言问伍天锡:“为何耽搁在这里?”天锡正要回言,阔海道:“哥哥,说起话长,且到山上去坐了,细细的谈。”云召点头道:“雄兄弟说的是。”三人上马,带领二寨喽罗,到太行山中聚义堂上下马,请二位哥哥坐定,分付摆酒接风。云召道:“生受兄弟。”阔海道:“二位哥哥在此,同兄弟今日吃杯团聚酒,可不好么?”天锡道:“多谢哥哥。”阔海道:“哥哥前日与兄弟结义的时节,哥哥说回转南阳,上表奏朝廷,不日就有招安到来,为何一去将及半年,尚未见到。今日哥哥自来,有何话说?”云召道:“一言难尽。兄弟有所不知,愚兄自从与贤弟别后,回转南阳,打点上表申奏。不道杨广篡位弑父,又将我满门斩首,差韩擒虎领兵前来征讨,与宇文成都交战,杀死隋将多员。韩擒虎复又各路调兵,围攻南阳,犹如铁桶一般。愚兄因无计可施,特差焦方向河北勾兵,不道天锡兄弟却在此处耽搁。我因孤军难守,被他打破城池。”细细的说了一遍,不觉两泪交流。
雄阔海大怒道:“哥哥请不要悲伤,待兄弟起兵前去,与兄复转南阳,以报此仇。”天锡道:“雄大哥说得极是,且待我告禀哥哥得知,自从哥哥差焦方来兄弟处取救,兄弟随即起兵前来,被这雄大哥阻住,故此耽搁。不知怎么就被宇文成都这厮打破城池,乞哥哥说明。”云召道:“内无粮草,外无救兵,你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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