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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刀见她终于又改口叫回自己大哥,还赞了这样的话,心中高兴,尽量放缓声道:“行。等下到了你先歇个觉,明早咱们就出城上路。”
马车最后停在了个林娇没见过的地方,这下半夜便歇了下来。那个起先来叫她的妇人瞧着是何大刀找来专门伺候她的。第二天大早,林娇被那妇人跟着一道上了马车便出了城,往东而去。林娇坐的是极普通的青毡马车,处处可见,便
不住抱怨马车颠簸,又抱怨自己没换洗衣物。何大刀晓得了,当天下午便弄了辆绿顶蒙绸的豪华大马车,里面还有软垫,瞧着像是从哪家富户里弄来的,顺便也送来了给林娇的软绸新衣和胭脂首饰。林娇这才不吭声了,笑着谢过何大刀,把衣服首饰都穿戴了起来。何大刀和随从依旧骑马,看起来就像是富商携带护院护着家眷出行,只是行色匆忙,一路紧赶而已。
林娇白天窝在马车上,晚上投宿客栈,晓得越多过去一天,自己离清河就越远一点。白天除了中午吃饭,其余时间都是在车上过,自然不大有机会逃跑。到了夜里,那何大刀虽遵守前头约定,没强迫两人同房,只必定安排林娇在自己隔壁,且伺候林娇的妇人也要在她榻前打地铺,林娇稍一动她就睁眼,外面还有人轮班值守,更寻不到机会逃走。这样一晃就是整四天过去,据说过了明天,就要出州府地界了。一行人都表情轻松,唯独林娇心里万马奔腾更甚,面上却不敢露出来。郁闷的时候,她唯一能干的事也就是想着杨菩萨现在在干吗,他现在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失踪的消息,有没有收到她前天好不容易觑空递出去的求救信号。
其实她第一天不住抱怨马车颠簸,目的就是想换掉这辆掉进车堆就认不出来的普通马车。如愿之后,当晚住店时,趁自己洗澡那妇人避开不在屋里,撕了一爿衬裙的料子,因屋子里没纸笔,便拿胭脂在上头仿先头习字时的笔迹歪歪扭扭抹了春娇俩字藏起,第二天中午打尖时借故腹痛如厕,因侧坑出口之有一个,所以那伺候的妇人并未跟进,只等在外面。林娇忍了臭味等到个如厕的妇人进来,恰就是这店里打杂的,忙褪了新戴起的一只金手镯递了过去,低声叫她尽快悄悄把这爿布送到县衙给杨敬轩,别话也不敢多说。此地还在清河境内,所以那打杂妇人也晓得他的名。见竟有金镯酬谢,当时一口便应了下来,把布塞进胸口便出去了,林娇也随后而出,并未引起那妇人的怀疑。
林娇推测杨敬轩只要回了县衙,肯定就会知道自己失踪的消息。她现在唯一只希望那个打杂妇人守诺真的把布条送去给他留了线索追索。否则自己要真被带到原州强行拜了堂,那就真的要做黑道老大的压寨夫人了。
一夜又过,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透,一行人便早早要起身赶路。何大刀见林娇出来时一脸倦容无精打采,安慰道:“妹子辛苦了。今天出了州府地界,便会有贵人的人来接应。有他们的腰牌一路护着,咱们就可以慢些赶路了。”
林娇作出欢喜状,上了马车继续上路。连日不停坐车,虽然身下有软垫,只也被颠得够呛,加上昨夜睡不好,靠在车厢角落里便闭目想打个瞌睡——养好了精神,才能觑机再试。就算杨敬轩当不了救她的菩萨,她也时刻准备自救,机会都是人创造的,反正她是打不死的小强一只。
林娇心情渐渐平复下来,闭目正进入瞌睡状态,忽然耳边仿似传来一阵越来越近的马蹄疾驰之声,飞快从自己坐的车畔掠过,而身下的马车也猛地停顿,马鸣哕哕。悲催的她因为惯性作用,一下扑到垫子上滚上两圈,被闭合的车厢门挡住才停下,额头重重磕在门上,疼得呲牙咧嘴。几天来积攒的怒气一下爆发,正要破口大骂,耳边已经传来刀剑紧张出鞘的声音,听见何大刀吼道:“杨敬轩,以前我就处处受制于你,现在我走,你还不放过?你他娘的居然追到了这里要赶尽杀绝?别逼人太甚!”
林娇瞬间如打了鸡血,额头也不痛了,从垫子上一骨碌爬了起来,小心地趴到门缝里看去,顿时心花怒放。
杨敬轩正端坐于马上,挽缰横马挡在官道中间,冷冷望着怒气勃发的何大刀,侧颜肃然,而目光恰如刀锋般凌厉。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读者 喵tt、黄色月亮、神马都是怡慧 扔雷。
☆、第 44 章
杨敬轩没有理睬;只扫过一眼十几步外对面那辆被十几匹人马迅速收紧围住的绿顶蒙绸马车,压下心中的微微激动。
他应该没猜错,这扇紧紧闭合的马车车门后面藏着的,就是他要追的那个女人。
在路上追索的这几天里,他只要一想起从被抓的黑子那里得到的供词,心肝就像被摘了出来架在一团暗火上炙烤那样地灼燎;灼得他只觉自己无地容身,甚至一度开始怀疑自己的脑子。简直无法相信;更无法接受——那个他一直以为不大经事、时时要依靠他的天真小侄媳,竟然在背地里干了件这天下绝大多数男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伙同昔日贼匪贩卖私盐牟取暴利。更叫他匪夷所思的是黑子供出的她入伙的条件——利用与他的关系提供与他有关的消息;好叫何大刀趋利避害。
他听到前面那供词时;整个人已经像被击了一闷棍;而到了这段时,人已经接着被丢进了寒池冰窟,连呼吸都被冻在了胸口,憋得差点没吐血。
他在数月前就得到了三把头何大刀带了鬼见愁的部分昔日余党还在县境里蛰伏甚至可能改贩私盐的消息。别地不在他的管辖,但清河境内荡平寇贼却是他的职责,所以暗中一直在探查布网。近期因对方时有动作,他也要最后收网了。万万没想到的是,网是收了,网里还顺带捞了一只小虾米。小虾米本来不起眼,但偏偏居然就是那个天天对着自己笑语欢颜一口一个“敬轩叔”哄得他像被灌了迷魂汤差点连祖宗族法都抛到了脑后的的侄媳妇春娇!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好这些,再接下里的那个消息就勾出了他彻底的愤怒:何大刀居然看上了她,她之所以失踪,就是因为被何大刀给掳走带去原州。
这消息迅速抓住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他立刻丢开了别念,唯一剩下的念头就是阻止这荒唐事的发生,必须把她给带回来。她是他的侄媳,再不济也是他的人犯,怎么可能会让她就这样落到别的男人手上?一想到她会被带到原州嫁做人妇,心里便又火烧火燎起来。
“姓杨的,我知道你是有几分能耐,只也未免太目中无人了!我从前不过不愿多事才处处让你几分而已。你别不知好歹,识相的赶紧给我闪开!”
何大刀见对面马上的那人对自己起先的话置若罔闻,更是恼火,弯腰把绑在马腹下的大刀拔出,双目圆睁再次怒道。
杨敬轩终于把视线转向他,说:“车里的女人留下,我放你们走。”一字一字低沉,却带了清晰的力道。
何大刀极其意外,回头看了眼还紧闭的车厢门,再看向杨敬轩。见他说完了这几个字便闭口不语只望着自己,瞧着仿佛吃定了他似的,反被激出了好胜之心,冷笑道:“这倒奇了!我本还以为你是来抓我的,没想到竟是要向我要人。我实话告诉你吧,车里的人是我夫人,到了原州我就要风风光光地把她娶进门!我知道她是你侄的媳妇儿,只男人早死了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别说你是她族叔,就算你是她亲爹,你也拦不了她嫁我,我娶她是娶定了!”
杨敬轩下颌绷紧,目光霎时暗晦,冷冷又道:“我再说一遍,留下她,你们走!”声音里的怒意已经隐隐可觉。
何大刀对他确实是有几分忌惮,只一来舍不得到手的美娇娘,二来见他不过单枪匹马,自己这里却有十数人,真打起来未必会落下风,且若真就这样拱手把人让出,自己以后也不用出来混了。胆色一壮,哼道:“杨敬轩,我看你他妈的就是吃饱了撑着,闲事也太会管了,连你守寡的侄媳妇嫁人这种事也要伸手,居然还巴巴地追到了这里!你不会是想抓着她让她替你那死鬼侄儿守一辈子吧?这可是生儿子没□的缺德事儿!我告诉你,她是自己愿意嫁我的,不是我强抢!不信我让她跟你说!”说罢翻身下马到了马车前,伸手拉开车门,朝着林娇道:“妹子,你跟他说清楚!”
林娇刚才趴在门缝里看出去,见杨敬轩果如天神而降,拦住了何大刀一行的去路,一阵欣喜若狂后,正要大声呼救,忽然想到了个很严重的问题,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自己背着他干的那些事?
她原本是日盼夜盼,盼着他能快点出现,现在真把人盼来了,心里一阵发虚,竟空前地觉到了一种想逃避的冲动。一阵犹豫,嘴巴便又闭了回去,蹲在车厢角落里不想动,觉得能拖一刻是一刻的好。耳朵听见外面那两个男人的对话,杨敬轩简洁中带了煞气,何大刀却是噼里啪啦说了一串,却没一句说到正点,反倒有火上浇油之嫌,心里更是叫苦,现在见连门都被打开了,躲是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站了起来,不看何大刀伸过来的手,更不敢接杨敬轩投向自己的阴郁目光,自己慢吞吞扶着厢壁跳下了马车,朝何大刀勉强扯了下唇角,低声道:“那个……何大当家的,我其实吧,配不上你,不想祸害了你……,你还是另娶别人的好……”
何大刀见她低眉敛目地拒了自己,吃惊之余,回头看了眼杨敬轩,他一双眼正落在自己面前女人的身上,神色极其难看,以为她被他吓住才改口的,忙道:“妹子你别怕他!他算你哪门子的叔!你是我的人,我自然会给你撑腰的。你前次不是说看中我英雄过人,跟了我就算吃糠咽菜也乐意吗?赶紧跟他再说一遍,说了让他死心,瞧他还怎么有脸阻拦你嫁人!”
林娇暗骂这何大刀的大嘴巴子。偷偷瞄了眼身侧不远处外的杨敬轩,见他身形僵硬死死盯着自己,目光中已难掩勃发怒气。与他相处这么久,不是没见过他恼怒,但老实说,这是第一次觉到有点害怕,也管不了何大刀了,现在先安抚这尊煞神要紧,赶紧大声道:“何大当家的,我老实跟你说吧。我确实是不愿嫁你的。但你那晚把我人都给强行弄上了路,我怕你对我不利,没办法这才随口胡说了几句的,你千万别当真!”说完便转头望着杨敬轩,目光里满是哀肯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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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刀起先开了车厢门叫林娇出来答话的时候,杨敬轩本以为她这几日担惊受怕必定十分憔悴,没想到见她现身时却从头到脚一身光鲜亮丽,瞧着再好不过,可见这几日过得不错。又听到何大刀对她满口妹子妹子叫得亲热,而她竟也对何大刀说出过什么跟了吃糠咽菜也乐意的话,先是心如针刺,闪出个“她连对我都没说过这样的话”的念头,很快又只觉怒气从心底一股股地涌了上来,简直不可遏制。现在听到她立刻这样大声解释了,仿佛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说完一双大眼睛又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虽然对她竟对别的男人说出这样的话还有些不快,但那口怒气总算稍顺了些下去,看了眼呆若木鸡的何大刀,冷冷道:“你听见了?还不给我过来!”——这话前半句是对何大刀说的,后半句却是对林娇说的。
林娇哦了一声,急忙把头面和手上的镯子戒指赶紧都拔拉了下来放到车厢里,对着何大刀低声说了句“何大当家的,往日承你提携,你自己日后保重!”低头便匆匆往杨敬轩那里去,不想刚走两步,桄榔一声,胸前已经多了把雪亮的刀,何大刀举刀挡住了她,怒道:“我何某人十四岁起行走江湖至今,什么场面没见过,这样的夺妻之辱如何能忍?妹子我不管你心里想的是啥,我何大刀看中你,你就跑不掉!今天这人要把你从我手里撬了去,行,我就把话放这儿了。姓杨的我早听说你有点本事,只以前一直没机会讨教,相请不如偶遇,既然你追到了这里,咱们是男人,屁话不用多说,你今天要是能胜过我手上这把大刀,我就让你带她走,否则她就只能乖乖跟我到原州当我女人!”
胸口刀光寒气逼人,林娇赶紧微微后退半步。抬眼见何大刀怒目圆睁,鼻翼微微翕动,显见是怒极了。再看对面的另个男人,刚才的怒气仿佛已经退了下去,现在倒是神情平静,看了眼何大刀,淡淡道:“何大当家的,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你若一直盘在这地界,我职责在身,少不得要得罪一二。如今你蒙人器重要走,所谓人各有志,我的手也够不到那么长的地方去,咱们从今也就山高水长而已。但这女人你是必定不能带走的。你名为大刀,刀法想必有独到之处,我便也用刀陪你过几招,讨教一二。”说罢下马站定,抽出腰间方刀。
何大刀哼了一声,把刀从林娇胸前抽回,举了向杨敬轩大步而去,当头便劈,带出呼呼风声。
林娇没想到事情竟弄到了这样的地步,眼见两人已经打了起来。她要是再自恋点,倒可以欣赏下这一场为了争夺女人的男人间决斗。问题是她还没无耻到这样的地步。眼见刀影翻飞,刀风霍霍,尤其是那何大刀,目眦欲裂,简直就像是在拼命。刀剑无眼,她私心里自然是希望杨敬轩获胜。但那个何大刀除了强迫她上路拜堂成亲外,对她倒也没做过别的什么奸恶之事,且毕竟自己也曾凭空得过他千两银子,万一他真运气不好被杨敬轩一刀杀了,自己这一关也过不去。有心想叫两人别打了,又觉有些矫情,且人家正斗得狠,未必会理会她。屏住呼吸睁大了眼瞧着,心怦怦直跳。几个来回过后,见那何大刀怒吼一声,刀锋如闪电般削向了杨敬轩的腰,杨敬轩双脚如被钉子钉牢在地,整个人后仰而去,堪堪避开刀锋,却也空门大开,何大刀得意大笑,近前一步举刀再下。
林娇的心一下提到了喉咙口,失声叫了起来。只她叫声还没歇,情势竟骤然直转。见杨敬轩的身体竟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凌空侧翻,顺势回刀,刀背重重敲在了何大刀的臂肘之上,何大刀手臂一麻,手上的刀把握不住,当一声坠地,而下一刻,杨敬轩手上方刀的刀口已经抵在了何大刀的咽喉之上。
何大刀脸色瞬间煞白,后背汗出如浆,万万没想到对手身手竟精妙如斯。刚才对方突然凌空回刀之时,他眼睁睁看到雪白刀锋如闪电般袭向自己臂膀,大惊失色急忙避让,竟已来不及了,眼见就要当场断臂,却堪堪就在刀锋寒光刺破皮肤之时,那刀锋竟又骤然改背敲在了自己的臂肘之上,这才避过了断臂之灾。
这样的身法本就是他匪夷所思,更何况要在这样的电光火石间改锋为背,其控制和判断更非他所能及。想到对方本完全可以断了他臂,最后不过是手下留情而已,呆立半晌,终于摇头苦笑道:“杨敬轩,你果然有两下子,怪不得连从前纵横几十年的鬼见愁也死在了你手里。我技不如人,输得心服口服,谢谢你保全我一臂。人你带走便是!”回头对着已经看呆了的林娇大声道:“妹子,大哥我技不如人,把你输给他了!这马车虽是我路上向个富户强要的,只那家人平日惯会作威作福,弄他辆马车也不过是根汗毛,不算什么,连那些你方才褪下的首饰都一并送你,算是大哥我给你留的纪念,咱们日后有缘再见!还有,寡妇守寡不易,何况你还这么年轻。你回去了他要是压着你不让你嫁人,你暗地里偷汉子便是!这世上臭规矩那么多,这也要守,那也要守,做人还有什么意思?”说罢弯腰拣起了自己的刀,退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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