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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娘忙从后艄探出头来笑道:“晚村先生怎么说出这话来?今天虽然是老身的主人,正是因为这酒筵真乌合,不便奉请,又恐贤师徒一夜未唾,再行惊动也未免不情,才未敢邀约,却想不到先生也有此雅兴,既如此说,少时容我谢过便了。”
晚村大笑道:“我是说笑而已,五娘怎么当起真来?实不相欺,我们已经睡过一会,此来实欲和鱼老将军马施主略谈一会,却不料在岸上正好遇上筠姑和我那女儿在一处玩耍,一问才知道你在他们船上请客,所以才作闯席打算,能不见拒,便算是又叨一回口福,谢过却是万不敢当咧。”
说着舱中三人也迎了出去,一齐肃客入舱,少时翠娘七姑相助搭开舱中那张圆桌,众人团团入座,虽无山珍海味,却也水陆杂陈,妙的是肴馔无一不精,那酒更清冽有力,除不昧上人只略吃些而外,其余各人均各开怀畅饮,这一席酒直吃到红日西斜方罢,酒后谢五娘又向白泰官和天雄,坚订京城相见之约,不昧上人也托天雄转达羹尧,将那所选诗文代刻千余部,相机转送有志之士,白马二人均一一答应,方才散去,当天天雄便宿舟次,第二天又向独臂大师和肯堂先生辞行,取了回书,去别过各长老,一行仍乘鱼老的船赶回镇江,一路尚喜风势极好,只三数日便已抵焦山脚下,还泊在原处,了因大师首先回寺一看,白泰官早已赶到,一见面便大笑道:“你们居然今日也到了,幸亏我仗着这匹宝马,早回二日,要不然那曹寅老儿也许急得上了吊咧。”
了因大师也笑道:“他怎么样,罗唣是一定难免,难道还有们么特别花样不成?”
泰官道:“我前天一从太湖赶回便奔宝刹,正好那位织造大人正在向高徒央求打听大师归期,那一副焦灼之状,简直连画也画不出,一见我来兜头便是一个大揖说:‘白大侠这可回来了,我真望眼欲穿呢,但不知那位马护卫和老方丈是否一同回来?’接着又满脸堆笑道:‘前此一切接待不周,又兼措置乖方,以致开罪马护卫和诸大侠,还望白大侠海涵,并代向各方致歉才好。’”
了因大师不等说完便笑道:“那么,我们的事,全被你一个包办去了,你怎么回答那奴才的呢?”
泰官吐舌道:“这是何等的大事,小弟不等大师兄回来焉敢包办,所以他只一说,我便给他装了一个大麻木说:‘大人这话我真不明白,草民因为连日有事,并未能与他二位在一处,此来便也是为了寻这里的老方丈有些私事相商,难道他还未回来?大人如果有事开罪他两位,却与在下无涉咧。’他闻言似乎一怔,又是一恭到地道:‘大侠不必明知故问,在下已经知过了,还望一切成全才好。’我被缠不过,只有又说:‘前此相见,彼此并无芥蒂可言,不过他二位现在何处却实不知情,如有误会之处,也必代为解释。’他又说了无数好话,一再扯我到他寓所吃酒,我全回绝了,但从此却惹了麻烦,他这两天每日必来,不再找高足,却专门找我,并且说明只因办理不善,那雍邸已经来函切责,并着将马护卫之伤克日治愈具复,否则如有遗误之处,便要惟他是问,所以不得不急,说到末后,竟有泪随声下之概,我虽居心不忍,但因话已说出,无法改口,只有硬着心肠,等候大师兄回来当面答复,你却说小弟已经包办,不太辜负我这两天的苦心吗?”
了因大师哈哈大笑道:“你这促狭鬼,也不怕丧德,亏你还说得出,居心不忍,你便老实告诉他,我们就这两天一定回来,不也让人家好放心吗?”
泰官又一吐舌道:“那怎么行,大师兄尚未回来,我怎么能擅做主张,那不更让你说我包办了吗?再说人家可也是一位大人,我能随便胡说吗?万一你们中途有事,耽误上几天没有回来,我说的话,怎么收得回来咧?所以与其说老实话,便不如给他一个不着边际,静候大师兄回来,好歹便与小弟无干咧。”
了因大师闻言,忽然忍俊不禁道:“恭喜老弟,这次出山,更卜得意无疑,愚兄特先道贺了。”
泰官愕然道:“此话怎讲?小弟倒又大惑不解了,难道大师兄新近又学会了看相占卜之法吗?”
了因大师笑道:“这还用得着看相占卜吗?只凭老弟这付拖椎拉和不着边际的本领,一入仕途还不足够得意吗?”
正说着,了因大师弟子知客僧静修在旁也笑道:“恩师,你老人家还不知道,白师叔这是对你老人家说的,他老人家这两天简直把人家挖苦捉弄了个够,真教人家哭笑不得咧。”
泰官大笑道:“好,好,连你这小和尚也帮着人家说话,足证一经打算出山,便出家人也自不同咧。”
静修忙又笑道:“白师叔,你老人家没听说过吗?最势利的便是出家人咧。”
说罢相与大笑,了因大师忙道:“白老弟已将派他参与血滴子的事,告诉了他吗?”
泰官笑道:“这是和尚还俗做官的大喜事,我焉能不告诉他?所以我一回来便道过喜咧。”
子因大师正色道:“玩笑是玩笑,正经是正经,我虽然是为了匡复大计,不得不着两个极可靠的人去,但是却与做官不同,无论如何,这件袈裟却脱不得咧,你怎么说起还俗的话来?”
静修忙道:“恩师,你老人家放心,弟子既蒙接引到我佛座下,便当永守禅门戒律,白师叔也不过取笑而已,焉确真还俗做官之理,此去相助年师弟,大事成功固当还山随侍恩师同修大乘,便不幸失败,也必僧服以殉,只要有三寸气在,这一领袈裟决不会脱下。”
了因大师不由寿眉一耸,半晌又点头道:“出口是愿,但望日月重光,你我师徒,能够同寻一个归宿,我便也于愿足矣。”
第 三 章 再会曹寅
正说着,忽听外面侍者报道:“那位江南织造曹大人来咧,还请老方丈快去迎接。”
说着,那曹寅已在方丈室外面大笑道:“老方丈,曹某连日望君如望雨,谁知法驾今天才回宝刹,闻得那马护卫和鱼老将军也全回来了,这一来一切便好畅叙咧。”
接着更不待迎接,便踅进方丈室,猛抬头忽见白泰官和静修也在室中,忙又大笑道:
“白大侠,我们连日翘首相望,今天终将老方丈等回来咧,如要邀到敝寓,恐又非诸位所愿,适才我已托了本寺香积厨,代备荤素席各一桌,权为老方丈和诸大侠洗尘,这总不能再不赏脸,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泰官哈哈大笑道:“曹大人,你又错了,我等不但今日一定叨扰,便以后如蒙宠召也决不会再推辞呢。”
了因大师起身迎接一面笑道:“曹大人,且请坐下,既在敝寺置酒相叙,焉有教檀樾做东之理,今日这地主之情,应由老衲来尽才对。”
接着又笑道:“老衲前此并非有意规避,实因事有未决,所以未敢率尔亲近,还请恕我失迎才好。”
曹寅一听泰官口风突变,了因大师语气也不恶,不由心中大诧,一面揖让落座,一面忙道:“老方丈说哪里话来?曹某素仰清德,更敬慕大师为江南群侠之首,所以一再冒昧造访,老方丈能恕我唐突见扰,赐予接待,已足侠曹某心感,今日一席,实出至诚,还请不必见却。”
接着又向泰官道:“兄弟幸和白大侠相识在先,既蒙不弃,还请代向老方丈一言,容我略表寸心才好。”
泰官笑道:“曹大人你放心,我向来说话算数,既已说过叨扰你,便不会再答应这位老和尚,也不怕他把这东道抢去咧。”
接着又向了因大师道:“人家曹大人,只我亲眼看见,已经来了好几趟,据你这位高徒说,自从你出去以后,便一直在镇江等着你,你一回来,人家借你这庙里,替你洗尘,你怎么好意思推辞?你一定要请客,不会迟上一天再还席吗?”
曹寅忙道:“白大侠真是快人快语,老方丈如不再鄙视我这风尘俗吏还请不必再谦。”
了因大师闻言笑道:“老衲遵命便了,不过我们方才到岸不久,曹大人怎么会知道咧?”
曹寅笑道:“实不相欺,我自鱼老将军那条船一来,便在江岸看见诸位了,对老方丈虽未识荆,但从气度方面来看,便料知八成是您,所以冒昧远远的跟在后面,直到宝刹,一看老方丈方进山门,僧众均各肃立相迎,这便更断定了,因此才略整衣冠前来求见,并命小仆前往香积厨代定酒席,还望恕过唐突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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