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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所能选择的,只是深藏于心或者……遗忘。”
片刻之后,在他沉下去的地方,水波再次激荡起来。一条巨大的鱼尾探出水面,在手电筒微弱的光圈里反射出一片细碎的幽蓝色光斑,仿佛石落水中,碎裂了一池月色。扇子般的尾鳍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带着一串晶莹的水花重新没入了海水之中。
手电筒的光柱晃了晃,无声无息的熄灭了。
头顶上一声紧似一声的撞击声提醒着我:这个漫长的夜晚并没有结束。
海水轻柔地卷上来,随着我的脚步一路漫到了胸口。也许是一路奔波让神经始终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这一刻我竟然一点儿也不觉得冷。我深吸一口气,扶着聂行的腰沉进了海水中。潮声隐隐,周围的海水如夜色般浓稠,整个世界都仿佛沉入了最深层的睡眠。只有那条包裹在晶莹水花中的炫丽鱼尾仍然固执地停留在我的视网膜上。
鲜明得如同烙印。
石榴花
一片模糊的雾气中,浅色的人影忽远忽近。
什么都看不清,却直觉这是一个我认识的人。我想不起这人到底是敌还是友,却忍不住想要靠近,再靠近。灰蒙蒙的雾气聚拢又散开,我追逐的人影仿佛融化在了雾气里。眼前场景变换不定,我仿佛被困在了一处幽暗的岩洞之中。
一束微光自头顶洒落下来,照亮了脚下一汪幽蓝的海水。滴答滴答的水滴声由远及近,节奏也渐渐急迫起来,仿佛预示着某种不同寻常的事情即将发生。
就在我屏住呼吸的一瞬间,平静的水面激荡开来,飞溅的水花包裹着一条巨大的蓝色鱼尾探出水面,丝绸般的尾鳍在朦胧的光圈里缓缓舒展开来,仿佛迎风抖开了一面大扇子。晶莹的水花折射出七彩流光,和鳞片上细碎的亮光重叠在一起,仿佛在暗夜中亮起一簇耀眼的烟火,炫丽得让人无法直视。扇子般的尾鳍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带着一串晶莹的水花重新没入了海水之中。
片刻之后,一个人影缓缓探出水面。
□□的身体在混沌的背景之上散发着幽柔的光,像一块沁满了糖色的古玉。略长的发丝顺着脸颊垂下来,湿漉漉的贴在皮肤上,五官的线条因此而鲜明了起来,转折处宛如刀削。直视的目光平静而淡漠,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冷意。
四目交投,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说了句什么,可惜离得太远,我一个字也听不清楚。下意识的,我朝他的方向凑了过去。他的表情变得诡异起来,一张嘴,一条细细长长的舌头缓缓探了出来,像毒蛇的信子,顶端居然是分叉的。
我啊的一声惊跳了起来。
“做梦了?”
我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工夫,自己竟然睡着了。
窗外阳光正炽,五月的微风穿窗而入,带着春天特有的草木馨香。正对着窗口的地方种了两株一人多高的石榴树,满树花朵着了火似的艳红。石榴树的背后是是茂密的柏树丛,苍翠的颜色将医院白色的诊楼遮住了大半,只露出一角白墙红瓦,鲜明如画。
这里是位于岛城北郊的军区疗养院,聂行被送到这里的特护病房已经有小半年了,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在昏睡,偶尔醒来也是睁着眼睛犯迷糊,有时候连我也认不出来。队里给他申请了专家治疗组,但是治疗了这么久他却始终没有神志清醒的迹象。这孩子父母早亡,家里除了祖父祖母再没有别的亲戚,队里也不敢拿这种消息去刺激老人家,只能按照聂行的老习惯按月寄钱回去,多余的话一概不敢说。
出事的时候是冬天,现在石榴花都开了,有的时候连我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聂行会不会一直这么糊涂下去,像个未老先衰的痴呆患者。
“别想那么多了,”病床另一侧,孟岩懒洋洋地缩在椅子里叹了口气,“大夫说了,他的恢复需要时间。咱们都得有点儿耐心。”
话虽如此,但是我们都心知肚明,聂行就算清醒过来也不可能再留在行动队里了。
“捷康现在什么情况?”
孟岩深沉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东西,他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像要提醒什么似的加重了语气,“陈遥,我们是行动队不是法庭,审判的事不归你我来管。”
我心烦意乱地走到窗前,伸手推开了半掩的玻璃窗。眼前一片姹紫嫣红的浓丽春景,可惜的是再明媚的阳光也无法消除盘踞在我心底的那一团隐隐浮动的阴霾。梦中的画面还清清楚楚的印在脑子里,让我心有余悸。
不知为什么,几个月过去了,我仍然时不时的会梦到那个光线晦暗的岩洞,更要命的是我总是会把最后看到的那条鱼尾巴和明弓联系在一起,有的时候甚至梦到他变成了一个人身鱼尾的奇怪生物。事后我自己也分析过,这种莫名其妙的臆想十有八九来自聂行身体上的诡异变化。毕竟当时亲眼看到聂行在海水中长出一副鱼鳃来,这种违背自然的事情让我固有的世界观遭受了有史以来最为猛烈的一次冲击。
我回过身,视线停留在聂行放在被子外面正挂着点滴的那条手臂上。躺了几个月,聂行几乎瘦成了一把骨头,原本紧实的肌肉明显松弛了下来,浅棕色的皮肤也越来越苍白。曾经出现在他皮肤上的鳞片似的纹路变浅了,只剩下一层淡淡的青灰色,搓洗一下就会消失似的。我不敢想象如果把他浸进海水里它们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也没有问过是不是已经有人做了这样的测试。我的职业习惯让我在面对任何与任务有关的内情时都不会主动发问。
刚到行动队的时候孟岩就说过,我们只是枪、是刀、是工具。工具是没有权利质疑那只握着它的手要去做什么的。这是我早已熟知的定律。可这一次却让我觉得格外的心烦意乱,因为包括孟岩在内的每一位负责人在对待聂行的病情时反应都太过自然了,就好像他只是长了再普通不过的痤疮,而不是无比怪异的鱼鳞和鱼鳃。
“你也注意点儿,没事少往这边跑,有什么情况我会通知你的。”大概我的表情太过明显,孟岩不痛不痒的安慰了几句就转移了话题,“胜达那边怎么样?出海的事有眉目了么?”
我点点头,“胜达已经安排了。”
“那就好。”孟岩扬起眉毛,流露出一点欣然的神色,“咱们的人上不了船,我只能安排人在岸上接应你。一个人,万事要小心。”
我点点头,“明白。”
“还有,”孟岩稍稍加重了语气,“胜达那边,你别露了行踪惹人怀疑。”
“应该不会。”我迟疑了一下,“我不怎么在胜达露面,能接触到的人并不多。”
“别大意。”孟岩微微蹙起眉头,“不管怎么说,安全第一。我这儿都要变成光杆司令了。去年选上来的人都被二队要走了,现在又折了一个小聂……”
我不由自主地望向病床上眉眼昏沉的聂行,鼻尖微微发酸。
孟岩叹了口气,“一定给我全手全脚地回来。”
豪门夜宴
刚到胜达的时候,我怀疑上面要查胜达的老底,所以孟岩派我去探底。但是一段时间下来,我又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
胜达就像是行动队的一个民间合作单位,在一些特殊任务中负责给我们提供合理合法的身份。而且盛万龙和孟岩的私交也相当好,因此我很轻松的就签到了胜达的自由人合同。所谓的自由人,就是不属于胜达的员工,接一单任务结一笔费用。不得不说,这个合同给行动队提供了最大程度的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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