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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去记得（第1页）

你身边一定有这样一个“贱人”，生命力顽强，爆发力惊人，目标明确，关键是还聪明，靠一张损嘴打遍天下无敌手，浑身带刺，尽管多数时候让人恨得牙痒痒，但你必须承认特别喜欢她。

当傻白甜们把那种软绵绵的脾性凸显得格外昭彰，贱人的人格魅力在众人中就变得万分讨喜。

讨喜的仙人掌小姐近几年的人生要义就是减肥，原因是因为想跟她结婚九年的老公补拍婚纱照以及补办酒席，但每每临近拍照的时候，要么是减掉的肉成功反弹，要么就是又跟老公吵了撼天动地的一架。

认识仙人掌小姐是在去年，我在上海领报喜鸟新锐艺术人物文学类大奖时，她是活动公关那边的。略圆润的身材套着一身服帖的复古西装，手拎着细高跟整晚光脚忙碌着，印象颇深。

典礼结束之后，我们在凯旋路附近的一个小酒馆喝庆功酒，她满脚贴着创可贴，散了架般陷在软皮沙发里，听我在准备新书，便借着酒劲跟我讲她跟老张的故事。

老张是她大学老师的朋友，大她八岁，一枚胡茬胸肌齐全，颜值才华兼备的乐队贝斯手。仙人掌小姐从小爱音乐，中学就玩吉他自己写歌了，大学时成了摄影发烧友，经常帮她老师的音乐工作室拍纪录片。有次拍了一个当地非常出名的乐队，被其中的贝斯手也就是她未来老公看上了，成天学校门口拦，电话短信围堵。孤傲的仙人掌小姐不为所动，但几次音乐上的互动后，让两人碰了碰灵魂，倒也成了朋友。

仙人掌小姐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音乐公司做彩铃版权。初到上海那晚，她就把钱包贡献给大巴上的小偷了，除了左手一把吉他右手一台合成器外身无分文，最坑爹的是老款诺基亚适时没电关机。走投无路的时候她颠了颠背后的吉他，一咬牙直接在路边卖起唱。只可惜那时的她染着一头白发，一身中性皮衣，妆容又无比到位，路人都以为是行为艺术没人肯给钱，最后还是三个高中生一起凑了十块钱买了个万能充给她。

她感激涕零地给手机冲了几格电，分别发了求救短信给她老师和老张，老张没理她，老师倒是实诚地说刚好他也在上海，让仙人掌小姐打个的士去找他，后来听说老师不但付了的士钱，请她吃了晚餐，还塞给她一千块钱应急，三十多岁的单身熟男散发着超五星的男性荷尔蒙。

然后仙人掌小姐跟老张好了。

好像故事有点走偏了，但现实就是这么意外。后来仙人掌小姐问过老张，那天为什么没回她短信，他说，你自己看看你发的什么。她去发件箱一看，“海”字打成“我”——你在上我吗。

那时老张的乐队刚出了专辑，非要让仙人掌小姐品鉴，她半推半就地把耳机塞进一只耳朵，没想到越听越上瘾，甚至连老张随即送来的吻都觉得好舒服。因为这张专辑他们恋爱了，只是他俩没挑好日子，那天刚好是中元节。

从此周年纪念都在鬼节，非常符合二位气质，只是当时的他们并不知道，会彼此鬼吼鬼叫地一起生活九年。

前三年仙人掌小姐就跟老张的各种前女友斗智斗勇，加之年轻时看待爱情太幼稚，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跟老张吵架。当时老张给一个过气歌手伴奏，被她知道他们以前好过以后，又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仙人掌小姐甚至一激动抡起客厅的富贵竹就朝墙上砸，还好没砸中人，但把老张怒气值拉到顶峰，动手推了她一把，她没站稳跌到地上。

仙人掌小姐盘腿坐在地上不起，直接打了110告老张家暴。最后警察真的上门了，了解情况后把他俩请去警局做笔录。一路上那个警察就不停念叨老张，说老婆是用来疼的，你也真是够本事，能把老婆气到报警。仙人掌小姐全程得意，得意到一进警局看到这架势就?了，笔录还没开始做，就主动跟老张讲和回家解决。

诸如此类的吵架还有很多，最严重的一次，是有一年圣诞节，老张朋友组的局，没想到其中有一个老张中学的初恋。整晚装萌的初恋不顾仙人掌小姐那张忍无可忍的脸不停往老张身上蹭，终于仙人掌小姐仰头解决一整杯威士忌，摔了杯子就抓着那初恋的脸，说亲爱的你好可爱啊，然后把她的眼睫毛撕掉了。

此后就是没休止的战争，仙人掌小姐说她这破日子受够了，下楼买个菜都能遇到他某个前女友。老张则嫌弃她的刺猬病，谁没有个过去呢，最后目的地是她不就得了。

仙人掌小姐闹分居，叫她俩闺蜜上他们家打包行李，老张也没拦着，自顾自玩着他那破贝斯，临出门前仙人掌小姐想告个别，但见他如此一无是处，想了想又作罢，反正他们肯定完了。

那段时间仙人掌小姐借宿在闺蜜家里，天天看《鬼吹灯》治愈失恋，还自己弹吉他，录了首戴佩妮的《怎样》挂在网上，此意当做纪念。闺蜜家在一楼，她的房间外面有个小花台，有天在拉屎的时候闺蜜突然敲门，说老张从花台翻进来了，她吓得蹲在马桶上用手机指挥作战，让闺蜜一定要把他赶走。最后蹲到腿麻，扶着墙出来，看着自己的空房间怅然若失，怨老张没用，那么容易一赶就走。

当晚下了一场雨，第二天一早仙人掌小姐拉开窗帘，老张眼睛通红地趴在窗台边。

仙人掌小姐终于忍不住，没哭，开窗大骂了他一顿。

两人和好后仙人掌小姐去拜访了一位大师，大师说女人嫁给男人，能让男人的正财落位，稳定事业增进感情。于是她回家就轻描淡写地说，老公，我给你开运，去领证吧。在老张一无所有的时候，仙人掌小姐嫁给了他，提前进入裸婚时代。

结婚就像放了个屁一样随意，这还得仰仗仙人掌小姐有一对开明的爸妈。尤其是她爸，对女儿采取放养政策，但又非常在意小节，要求仙人掌小姐不管在外面如何邋遢回家见他们二老必须妆发到位，把自己捯饬成巨星，不然准挨骂。这位潮爸曾说过，没有什么卖女儿，我也不开条件，你跟阿猫阿狗结了婚还是我女儿，开心就在一起，不开心就离婚。

两人结婚后，老张事业果真好转，就连恼人的前女友也没再来他们的世界闲晃。2010年的上海世博会征集歌曲，老张的乐队获得了“最佳乐队”。第二天仙人掌小姐和乐队的人自驾旅行，经过太湖的时候，老张带头脱个精光跳到湖里，乐队剩下的三人迅速跟上，仙人掌小姐就在岸边边笑边拍视频记录。最后留下了一张特别美好的照片，挂在他们上海的新家客厅里辟邪：乐队每人拿着书啊草的挡着重要部位，仙人掌小姐站在他们中间叉着腰无比神气。

后来这几年，两位艺术家仍然开着争吵模式相处，会因为鞋架如何摆这种事小吵，吵大了老张就保持缄默，说大家在气头上最好别讲不合适的话，后来有次老张气得站在二十七楼的窗边，仙人掌小姐想去拉他，结果力气没用对给拉脱臼了，自己默默去医院接骨。两人看似恶劣得要命，但只有他们知道彼此的重要，就像有一天仙人掌小姐习惯给老张做早餐的时候，才想起昨天还在吵架。那时她挺想嘲笑自己的，对这个世界可以心大到漏风，但对老张就永远跟小孩子般小心眼。

也就对他一个人小心眼。

两人婚姻走到第七个年头的时候，仙人掌小姐纤瘦的身材走了样，巅峰时飙到一百六十斤，还特别爱吃烤五花肉，也是后来一次体检，查出她的心肝脾肺肾都有问题，才狠下心减肥。老张看着她油腻腻的样子，默默说，当时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你变这样，能退货吗？仙人掌小姐睥睨着眼问，你试试看？老张不怀好意地笑，末了，轻声说了句，老婆，我们找个时间拍个婚纱，再补给你一场婚礼吧。瞎矫情什么啊，仙人掌小姐翻了个身，眼睛立刻就湿了。

从此健身房去得更勤快了。

故事到这里，我问仙人掌小姐，在一起九年，那么多次想分手闹离婚的，就没想过重新找一个？她说，难死了，应该再也找不到一个能在他面前打嗝放屁磨牙裸奔都无所谓还很舒服的人了，这九年每次吵架反而多了解对方一点，让我知道沟通有多么重要。跟他在一起，我变得更淡然了，他从没要求我改变，但是潜移默化地却改变了我，这么多年，谢谢他抱过我，带走我的刺，才成全了最好的我。

当时网上流行一个划名字的游戏，写下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十个人名，然后一个个划去，最后只能留一个。当时潮爸毫不犹豫地对仙人掌小姐说，最后剩你跟你妈的话，我一定留下你妈，你妈是我的终身伴侣，这是我俩的世界，你也该有你自己的终身伴侣，他好意思不走，你就好意思陪一辈子。

人都不完美，一辈子又那么长，两个人如果还在一起，就要允许犯错，也要学会适当原谅，和一个人的优点谈恋爱，和一个人的缺点生活。

其实人都挺贱的，喜欢选择不好的东西让记忆刻骨铭心。今天记得的都是将来回忆的，有时候忘了两个人争吵的模样，忘了是谁每次无理取闹，忘了所有爱情里不必要的斤斤计较，记得美好，会比较快乐。

最近一次见仙人掌小姐，也是在上海，比我去年见她要瘦了些，头发染成绿色，戴着一顶黑色大礼帽，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谈话间我印象最深的一句，她说你知道吗，分居那次我唱的那首《怎样》，老张后来偷偷录了和声，他的声音，真他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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