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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梅蕊扑哧一声笑了:“这能出什么岔子。”又冲他摆了摆手,“行了,快去吧。”
&esp;&esp;福三儿走前还一副放心不下的形容,梅蕊瞧着他推波而去,站在岸边跺了跺脚,临着水的风刺骨的凉,她觉得自己脖子都被冷僵了,便往里面走去,躲躲风。
&esp;&esp;她记得岛上有个纳凉的亭子,上面写了八方来风四个字,许久未来过这湖心岛上了,她脚步一转便向亭子走去。冬夜本就是悄无声息的,她连自己的跫音都听得格外真切。
&esp;&esp;突然,不远处的梅林里划开一道火光,将她实实在在地惊住了,梅蕊待在原地,动都不敢动弹。
&esp;&esp;她想起怀珠此前告诉她太液池曾溺死过几位嫔妃,溺死的人是不能投胎的,只会化作水鬼,不能得见天日。夜里她们会成群结伴地上岸来谈天说地,看看这宫里是不是还是她们去之前的模样,若是顺道遇上合眼缘的,还会拉下去同她们作伴,一起共览人世繁华。
&esp;&esp;梅蕊向来是不太信这些的,但这阴风嚎啕的时节,再加之先帝的殡棺还停在西内,教她后背发凉,心口怦怦直跳,眼珠分毫不错地朝那点火处盯着。见那火苗慢慢向上升起,梅香浮动间,照亮了一张惊为天人的容颜。
&esp;&esp;那眉是春山一笔难描绘,那眼是丹凤略挑多情累,那唇是薄幸风流料峭摧,那鬓角寒鸦,拢下冷香微。
&esp;&esp;看清其人后,梅蕊面上的神色比见鬼魂还要惊诧,她往旁侧的树后一躲,捂着心口,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
&esp;&esp;陆稹?他来这里做什么?
&esp;&esp;蓬瀛洲
&esp;&esp;梅蕊紧咬着唇,像是撞破了旁人隐秘般惴惴不安,从方才见到福三儿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实在是未曾预料到会在这里碰上陆稹。照这样的情状瞧起来,他此番出来必然也是不愿为人所知晓的。
&esp;&esp;趁他还未察觉,装作什么都未看见折身回去是最上乘的法子,梅蕊打定了主意,正要抬步时,陆稹平日里不露丝毫情绪的声音顺着寒风钻入了她的耳内,激得她一个激灵。
&esp;&esp;她听见他的喃喃,像是朦胧的雾,捉摸不定又迷了人的心神:“万事无不醒,徒令存者伤。”
&esp;&esp;梅蕊记得这是一首悼亡诗,陆稹的声线本是偏清亮的,但又比那些寻常的内侍要沉一些,介于刚与柔之间,铁画银钩般游刃有力。这句诗从他口中念出来,竟显得暧昧又耐人寻味。
&esp;&esp;他悼念的是谁,毫无疑问,只有那西内殡棺中的帝王了,冷风吹得梅蕊头皮发麻,她听见了簌簌的声响,是陆稹弯下腰将河灯放入池中,衣摆划过岸旁枯草的动静,她咬紧了牙槽,准备趁着这时候悄悄离去。
&esp;&esp;夜色太暗了,她瞧不清脚下的路,正巧一截枯枝横在她面前,她抬脚就踩了上去,冬日里的树枝早被凛风刮得去尽了水,干燥酥脆的,踩住了就是极清脆的声响,连带梅蕊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esp;&esp;在四下无人的梅林,枯枝折断的声音自然是逃不过陆稹的耳朵,他的低喝凌空而来,激得梅蕊浑身一僵:“谁?”
&esp;&esp;后有洪水猛兽,奈何前逃无路,纵使现在她把腿就跑但也会因无舟可渡被困在岸边,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骇人的气势将月色都压得昏沉。梅蕊心里计较了一番后,从树后迈了出去,那人的绯色袍角正好跃入她垂下的眼帘中,带着银月的冷光,显得不近人情。
&esp;&esp;她埋着头,对他行了礼,低声道:“见过护军大人。”
&esp;&esp;陆稹站在她面前,将手背在身后,因她面向着下边儿,他只能瞧见她的发顶,她梳着盘桓髻,髻侧簪了朵珠花,将她耳后白生生的细腻肌理都露了出来,合似那才剥开的鲜笋。他眼底的神色暗了暗,寒着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esp;&esp;梅蕊觉得若是能够的话,这句话该是由她来问他的,她稍稍抬了抬眼,方才陆稹站的那个岸边恰入了眼底,暗沉沉的水泽中一盏河灯随波飘远,那火光瞧着明灭不定,要被这夜色中的饕餮吞噬了去,她唇角抿了抿,才答道:“时节将近年关了,奴婢来此放灯一盏,以托夙愿,未料遇见了护军。奴婢不敢惊扰,正欲离去之时,便被护军察觉,还请护军勿怪。”
&esp;&esp;她光风霁月般将来意和盘托出,不加掩饰,陆稹压下的嘴角略略松动了些,眼神又将她打量一番后,又问道:“既然是放河灯以托夙愿,那河灯呢?”
&esp;&esp;怀珠还未来,她哪里会有河灯,梅蕊定下神来,也径直开口:“不慎落在屋中,未曾带出来。”
&esp;&esp;陆稹嗤地笑道:“既未带河灯,又何来放灯一说,随便寻个借口搪塞我,也需得费神思量下,不然便显得太过敷衍,有负学士盛名。”
&esp;&esp;这人!梅蕊被他这句话给生生噎住,想来是那回在宫道上同赵淳闹时的那番话被他听入了耳,一直压在心里给她记着,就等着时机雪恨。真是小肚鸡肠,竟未料到他说起刻薄话来也是如此得心应手,梅蕊耳根一热,自己都觉得肯定耳红了,但她于这件事情上确然是没有胡编乱诓,便也硬气地回道:“护军这话说得便是不对了,有疏漏是人之常情,奴婢身正影直,并未拿借口敷衍搪塞护军,护军这般疑奴婢,是护军……”
&esp;&esp;她的话停顿于此,显然是踌躇着不知该不该将后面的词措讲出来,陆稹淡着神色看着她,颇为善解人意地替她说了下去:“是我气量窄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esp;&esp;梅蕊被他惊得一跳,扬起面来:“奴婢并没有这个意思。”
&esp;&esp;月色破开了那一片薄云,正是寒梅将开的季节,暗香浮动间照亮了她眉目间一晃而逝的艳色,竟和当初天青烟雨般的清淡截然不同。陆稹有些失神,在皇帝向他提起要她来当御前时,他便让人将她的生平都查了出来,是以他对她且算是知根知底。
&esp;&esp;他晓得她与太后之间的关系,凭赵氏的心性,当初若是有心利用她,是决计不会放任她在文学馆偏安一隅,所以在此之前她与赵氏定然没有太大的牵扯。可事到如今她突然被拎到了御前这个台面上来,赵氏不会放过这个拉拢她的大好时机,基于小皇帝的安危着想,他势必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esp;&esp;果然如他所料,太后在心未足
&esp;&esp;小皇帝猛地将头从贮了黄金屋的书册中抬起来头,诧异地瞪圆了眼:“蕊蕊,你这是个什么意思?”
&esp;&esp;他这句话倒与此前陆稹的话有些相似,再加上小皇帝向来爱模仿陆稹的神情,梅蕊恍然又见得那月夜中的人,脸上红晕一飞,不晓得在心猿意马些什么,忙垂下了眼:“奴婢逾越了。”
&esp;&esp;小皇帝倒是没有丝毫怪罪她的意思,兴致勃勃地将身子转了过来:“你老实告诉朕,你这么问是觉得陆稹好,想多晓得他的事情,是么?”
&esp;&esp;自然不是的,梅蕊矢口否认,但小皇帝似乎不太信,对她挤眉弄眼地,没个正经颜色:“蕊蕊你要是想知道的话,朕告诉你也无妨啊……”
&esp;&esp;梅蕊摇头:“奴婢并不是很想知道。”正说着,福三儿从门口进来禀道:“陛下,陆大人来了。”
&esp;&esp;“嗳呀,”小皇帝摆正了身子,坐在阔大的御案后面,“快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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