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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家事（第1页）

如果是某个藩王，悄悄进京和内宫中的个别嬷嬷幽会，并且没被人发现，或者说发现了也假装没看到，这不算大问题。但是一旦想要正式进京，那可不是后世那种买张车票，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这么简单。

且不说一大家子几百号人的车驾马匹、吃喝拉撒，行程安排。在这之前，还有一项特别重要，特别正式的事情，必须要提前做：给寿山大汗和辅政的答己太后递交进京申请书。

一时之间，河间到大都之间的快递驿站就非常繁忙起来，两边开始商量行程、住宿安排、如何配合等等详细事宜。

这可就让主要的脑力担当塔拉亥公主，开始忙碌起来。这样她就没办法总是抱着瘦猴儿一样儿子了，于是这一天他就将儿子交给了自己非常信任的长子——熊大纳忽出。

熊大非常贴心的给小弟弟穿上一层层的厚重皮衣外套，然后抱着他坐在银安殿前面的小广场中间，一张铺了虎皮垫子的交椅上，旁边还让人放了两个热烘烘的火盆，给自己和弟弟取暖，两边又让下人们支起了绘有山水图案的黄梨木屏风，阻挡初冬的寒风。

在哥儿俩对面，心心念念着要去大都一展才艺的熊二阿兰达，正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上，闭着眼睛，用胡笳演奏着刚刚学会的小曲“哈儿火失哈赤”（黑雀儿叫）的节选。他要去大都的时候，跟那帮好安答们一起排练戏曲，献给寿山大汗和答己太后。

旁边还有一帮侍者、婢女站在屏风后面，端着各种生活器具，随时等候三位主子的传唤。其中最小的那个小主子虽然不太会说话，然而如果他咿咿呀呀的哭闹，也是一种呼唤，还是最紧急的。

那声音证明，这位小主子不是拉了，就是尿了。必须帮助纳忽出王子，马上把小主子的小屁屁，用温热的清水清洗干净，然后换上新的尿戒子。如果拉了，还要把刚拉出来的粪便拿去给常驻家中的那几个太医观看。

太医们可以通过粪便的颜色，气味，软硬程度确定孩子身体是否有恙。这可不是过分关心，而是皇帝和太后下了旨意，每十天就要报告一次清池王的身体状况。

今天的天气特别特别好，虽然蓝天白云，艳阳高照，而且还烤着火盆，坐在挡风的屏风中间，前面是弟弟悠扬的胡笳之音，周围是层林尽染，色彩多姿的初冬景致，实在是美不胜收。

当然熊大还有个小心思，他要表现出自己是多么的兄友弟恭，是一个好哥哥，也是未来好家主。

身后银安殿中，阿爸和额吉正在给寿山大汗和答己太后，还有京城中的那些王公重臣们写信，正好一抬头就能看到自己如何跟弟弟们其乐融融，如何照顾阿爸和额吉的心头肉——小弟弟达兰台。

到时候额吉有会对他说那句自己最喜欢听的话：“你办事，额吉最放心。”

阿爸也会说：“非常好！这才是未来的河间王该做的事。”

其实，当初塔拉亥公主刚怀上达兰台的时候，对于熊大熊二这两个小王子，打击还挺大的。

熊大纳忽出一直以来都为自己将来能做一个优秀的王府世子而努力，这个高贵的身份也是他最大的自豪。

塔拉亥公主怀了孩子后，他就有点慌了。虽然他也是嫡子，但是一旦嫡母生下的是个小王子，那么他这个嫡长子，可就没有那么“嫡”了，甚至世子之位都悬。

纳忽出对于自己的身份开始感到紧张，从而有意无意的开始疏远，当初被自己当做亲生母亲一样，亲近热爱的嫡母塔拉亥公主。

塔拉亥公主从小就跟着母亲答己太后管理庞大的王府，国家大事她是不太明白，但是家里这种小孩子的心事她很快就能看出来。当有一次每天都会来自己这里请安的纳忽出突然开始不来了，塔拉亥公主就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她就挺着个大肚子去找纳忽出谈心。

他拍着跟自己差不多一样高的长子的肩膀告诉他：“无论他肚子里的是男是女，家里最重要的男人除了你阿爸，就只有你。也只有你才是未来这个家的男主人。而一个男主人是不应该妒忌自己的弟弟的。更何况，你虽然不是我生的，但是从你吃一口奶就是我将你抱在怀里，一口口给你喂的。如今你长大了，跟额吉一样高了。难道就不认我这个额吉了么？还是你认为额吉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忘记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儿子？”

纳忽出小时候从马上摔下来，大腿被石头磕的皮开肉绽的，他没有掉一滴眼泪。

练习射箭，大拇指的指肚被磨得鲜血淋漓，他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那天塔拉亥公主找他说完话后，他跪在塔拉亥公主的面前，抱着嫡母失声痛哭。他为自己的愚蠢和妒忌而感到羞愧，也为嫡母对自己的爱而感到幸福。

至于熊二就更简单了。蒙古人有幼子守灶的传统。也就是说家业中大部分财产最后要分给最小的儿子。

以前熊二阿兰达就是最小的儿子，可是一旦嫡母生了个儿子，他就不是了。

他将这份忧虑告诉的阿爸德格都巴雅尔。结果德格都巴雅尔先是哈哈大笑，然后突然笑容一滞，一巴掌把眼前的梨木炕桌给拍裂了。

他一脸严肃的带着熊二来到家里的能堂。

能堂是供奉祖先灵位和画像的地方。与其他家不同，河间王府的能堂之中，每个祖先画像下面，都放着一件破损的兵器或者盔甲。

有的是一把断剑，有的是一张破弓。德格都巴雅尔的父亲灵位画像下面，放着一顶破了一个大洞，还带着乌黑血痕的头盔。

德格都巴雅尔指了指这些残破的武器盔甲，正色告诉自己的儿子，这些才是他的祖先真正留给后人的东西。不是金钱土地，也不是爵位俸禄，而是他们最终战死沙场时候存留下来的武器盔甲残骸。留下的是对于后辈子孙永远的告诫：我们巴鲁剌思家是武勋世家。

巴鲁剌思家族的祖先们，奉命来到中原，跟着大汗们开疆拓土。他们从一个无职无权的旁系子弟，如今将家族发展成为当今大元朝廷的螭钮金印王。

如今河间的数万户人口都是家族的领民，城外数万顷良田都是家族的土地，还有海边的几个盛产食盐的盐场也是家族的私人盐场，还有很多的商队、店铺，家中银库里面更是堆积如山。

这些可不是靠着继承祖先的财产而获得的。巴鲁剌思家族的所有财富、权力、地位靠的都是祖先手中的刀剑，和他们最终付出的生命作为代价还回来的。

德格都巴雅尔拿出自己那根平时保养的特别好的鎏金莲花殳，指着铜杆上依稀可见的累累划痕，告诉儿子说，以后如果自己也战死沙场，就把这跟熟铜打造的鎏金莲花殳，放在牌位下！

最后，他平静的告诫儿子：“如果你明天依然有那种想法，过来告诉阿爸。阿爸不会怪你，而且阿爸会立刻上奏朝廷，将家里的所有财产全都提前给你。阿爸再去战场上为你那没出生的弟弟，重新挣回一份家产就是。但是从此以后，你不许用巴鲁剌思的姓氏！”

从那以后的每一天早上，天还没亮，熊二都会准时出现在王府后面的演兵场上。

他打着赤膊，举石锁，练射箭，一遍遍的演习刀法。

德格都巴雅尔看到后豪迈的哈哈大笑，从此逢人便自夸：“家中又多了一员大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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