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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姨讶然望他,道:“漫说小浩重伤不能动,即便可以行走,也不会离开迂难营。”老黄见她神色坚决,只好说:“那就留下来看天意吧!”
雪姨不知军事,问道:“飞鹰人纵然大胜,数量也与我军相若,四天会坚守不下来么?”老黄苦笑道:“我军辎重全失,士气又复低落,步兵对阵骑兵,必得依托器具。现在可用者,只有一圈栅栏,还有若干弓箭手,能抵挡住两日,已是侥天之幸。”雪姨骇然道:“那可如何是好?”老黄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老天终不会绝我迂难营生路!”
翌日清晨,迂难营兵士被震天蹄声惊起,待束挂整齐出屋,便看到飞鹰骑兵压在营前三里处,一律黑色重甲,绵延数千步。斩马刀在朝阳的光辉中,璀璨夺目,与玄甲相衬,黑白分明,仿佛一波汹涌无前的巨浪,席卷之处,一切碾为齑粉。
然而他们却不动,勒马原地,屏绝任何声息。迂难营兵士看得头皮发麻,如此重甲骑阵,直接冲杀过来,已抵挡不住,却还在蓄势作甚。百劫余生的死囚们不由握紧兵刃,从军以来,首次感到敌人的可怕。
老黄和一众首领聚在辕门,皱眉观敌。郑青急躁地道:“已经一刻钟了,突古狗竟不进攻。娘的,这可不像他们风格。”老黄一摆手:“少安毋躁!背后肯定有文章。”袁远恶狠狠道:“任他千变万化,我有一定之规。老子要叫突古狗知道,迂难营不仅攻无不克,守也是固若金汤。”他左右顾盼,原以为众人会应和,孰料大伙都沉默,眉宇间满是忧色。
“瞧,敌军动了!”邓麻子喊道。众人也都看见,飞鹰骑阵中开甬道,一列车队鱼贯而前,继而左右分散,一字排开。兵士来往忙碌,将车上器械卸下,不一会儿,那巨大高扬的肱臂就呈入迂难营视野。
众人倒吸凉气,不约而同大骂一声。袁远禁不住喊道:“攻城吊车!这般狗日的,何时这么聪明,前晚才缴获,今天就知道弄到战场上。”
老黄沉声喝道:“左、右二部前门拒敌,中部居中策应,谨防敌军从后坡奔袭。”情况危急,众人应了一声,分赴各部指挥去。
敌阵中终于响起苍茫号角。依循惯例,这便是骑兵冲锋之时。然而,响起的却是“呼啦”声——肱臂高高扬起,又复落下,石弹跃过千步之距,砸落栅栏内外,随间隙而下,无孔不入,登时哀号四起。迂难营众如何也想不到,天道好还,往日自己的利器,竟成了敌军的凶器。
飞鹰军前,红石畅快大笑,拔出长刀:“全军出击!”
石弹划过天空,轰然之声不断。黑甲骑兵奋鞭催马,怒浪一般卷扬而去。城主的军令是一鼓决之,不留余力。迂难营不过残兵坚守,在石弹摧袭之下,已大乱阵脚,怎能当得住草原铁蹄!
黑甲巨浪挟滚滚烟尘,终于撞上了栅栏。一声巨响,连大地也在震颤。金铁在阳光下闪烁,仿佛碎浪千朵,饶为壮观。
简易栅栏一阵巨颤,几要散架,薄弱处已经碎为齑粉。排在最前的长枪阵发挥作用,死死挡住了铁蹄。但伤亡却是敌军数倍,几乎是用人命去填挡。老黄焦急不已,令中部五百骑从辕门杀出,缓解己方压力。但论骑兵之精,草原部族冠甲天下,五百骑倏忽湮没在黑甲浪潮中,被来回一绞,便伤亡过百。形势岌岌可危,敌骑源源冲入营寨,来往隳突,所过之处如滚汤沃雪。更有十数骑绕开阻隔,直奔山顶木屋而去,显然察觉此处枢要,若能攻破,将大沮迂难营士气。
老黄暗叫不好,亲率数十精锐,奔驰阻截。奈何骏骑风飙,片刻逼近。老黄大声叱喝,一组弓箭手应命控弦,铁镞簇簇,尽数奔去。
敌骑更确定木屋紧要,连皮盾也不张,亡命奔袭。坡下两军也有觉察,战势为之一缓,飞鹰人喝彩呼啸,爆出山崩呐喊。那十数骑更鼓足精神,如离弦之箭,捣向木屋。当危急之时,一道白影冲出屋门,却是雪姨,她形如鬼魅,手中星光连闪,在众骑间挪跃,兵士一一落马,数息之间,全部丧生。飞鹰人呐喊至半,生生憋回肚中,目瞪口呆。却轮到迂难营大声喝彩,士气为之一振,竟将敌骑驱退几步。
遥远传来鸣金声,却是红石下令撤军。飞鹰人令行禁止,潮水般退却。老黄拄刀喘息,却已无力追击。一轮下来清点伤亡,方才交战不过半个时辰,己方死伤五六百人,是敌军四倍还多。
坚守五日,实在难以完成呀!老黄低低叹息。
一日之内,迂难营遭受五轮攻击,死伤近千人,可战者只有千五之数。暮霭四起之时,飞鹰人终于退兵,噩梦般的一天终于结束,疲惫的兵士满脸麻木,瘫坐在草地上,也不顾满地残尸断骸。
众头领聚在辕门口,怔然望着敌骑退却,丝毫没有幸存的喜悦。袁远叹道:“若明日还是这般,我军抵不住几轮。”
众人默然不语,去了器械,迂难营难敌草原人骁勇。郑青满脸怀恋:“老叶在该多好,以他那双巧手,再简陋的材质,也能做成威力巨大的武器。”袁远摆手道:“说这些有何用!我军难道真要死守,坐等飞鹰人杀个干净?”老黄扫他一眼:“退回去也是死路!要逃亡的话,除非深入不毛,中原决没有安身之地。”邓麻子慨然道:“大丈夫岂能久蒙死囚之名,逃亡更要遗祸宗族父母!”为防死囚逃亡,五军都督府曾下严令,家人宗族连坐于此。是故,迂难营建立以来,兵士逃亡殊少发生。
袁远大为窘迫:“我可没说逃!只是大家想个对策,总不成坐以待毙。”众人目光汇聚,一起注视老黄,要他拿定主意。
老黄踱了几步,慢吞吞道:“明日若没援军到来,我们再后撤五十里!”这是折中之法,眼前无计可施,也只能如此。郑青苦笑道:“我去看看那小子醒转没有。娘的,咱们撞邪了,祸事接二连三。”
“还没醒来,”雪姨从斜坡上下来,忧色忡忡,“一直昏迷着,不能触动分毫,否则立有性命之忧。”
众人不好搭腔,老黄沉默片刻,毅然道:“不能耽误弟兄们!明日若真要退,我单独留下护他。”郑青冷笑道:“你一人能抵甚事!”
老黄仰天叹息:“我和小浩一起走,下面见到老叶,也算是个交代!”
次日的进攻更为疯狂。一轮冲击之下,栅栏基本摧毁,飞鹰铁骑前方,将是一马平川。红石眯起眼,道:“是时候了,夜鹰,你率一队人马迂回过去,直接捣毁坡顶木屋。破其一点,全盘皆溃。”夜鹰颔首:“若是末将早就迂回攻击了。城主隐忍不发,原是要毕其功于一役。”
石弹疯狂倾泻,压得迂难营众无法抬头。缺了木墙,血肉之躯直面铁蹄马刀,无所凭恃。所幸将士一心,并未一冲而溃。随着地势上升,敌骑速度见缓,迂难营依此节节抵抗。
老黄挥舞巨剑,暗自叫苦:“今日是无法守住了。”犹豫着下令撤退,陡见星光璀璨,一道白影掠来,长袖挥舞间,当面十数骑陨地。赫然正是雪姨。老黄一惊道:“你怎么不守在山顶?”雪姨却不答话,运足十成真融,几枚掌心雷掷出,炸在敌骑密集处,立时血肉横飞,哀号四起。
敌阵为之一乱,迂难营奋勇向前,一时扳回劣势。老黄大喜:“再给他几下,阿雪!”环顾却见雪姨面色苍白,嗔道:“你当不值钱的?我耗真融过巨,要调息片刻。”她限于血胤,未臻周天境界,终难比拟力敌千军的方仙者。
飞鹰人久战无功,士气稍怠,蓦地一支骑队驰援,为首者面容峻刻,气势非凡,一袭大红战袍当风猎猎,策马所过处,飞鹰战士欢呼如雷。
老黄一震:“是城主红石和他的亲卫队羽威!”雪姨惊道:“他竟亲冒矢石,定是抱了必胜决心。老黄,这可如何是好?”话音未落,果见敌骑一振颓势,奋勇冲来,尤其那队羽威横冲直撞,竟无人可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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