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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南吃了一惊,说道:“爹,待你老人家病好了,那、那时也还不迟,何必这样匆促?”
李希浩道:“我这病哪还好得了?我要亲眼见到你们在我面前结为夫妇,我才去得安然。当然婚姻大事,不宜草率,你们可以待我去世之后,择日完婚。不过,也不必拖延太久。我的意思是无须严格遵守古礼,最好是你们回家之日,禀明你的母亲,便即完婚。”古礼是要守三年之丧的,李希浩话中之意,即是要他们不必等待三年。
李思南这才弄懂了父亲的意思,原来他父亲所说的“交拜成亲”,其实只是举行一种确定夫妇名分的“订婚仪式”而已。
李思南心头稍松,想道:“爹爹执意如此,我只好答应下来再说了。但愿博得他心中高兴,说不定还可以挽救他的沉疴。”
于是这对刚刚相识的“新人”,便在李希浩病榻之旁,相互拜了三拜,算是完成了订婚的仪式,杨婉固然无限娇羞,李思南也是面红过耳。
最高兴的是李希浩,在他儿子与杨婉交拜之后又给他磕头之时,乐得哈哈大笑。不料笑声渐来渐弱,待到李思南大吃一惊,起来探视之时,李希浩笑声已绝,呼吸亦已断了。原来受刑太重,身体虚弱不堪,换了别人,早已应该死了。他之所以能够活到今日,全凭着一点希望,希望他的儿子能赶得来与他相会。这点希望鼓舞了他求生的意志,这才能够勉强支撑的。如今心愿已了,精神的力量一松懈下来,便在笑声中逝世了。
李思南经过了万苦千辛,才找得到父亲,为了想使父亲高兴,又不惜违背自己的心意与杨婉定亲,不料仍是挽救不了父亲的性命,哀痛自是可想而知。
杨滔劝慰他道:“李老伯含笑而逝,他老人家是去得安乐的。你也无须太过悲伤了。咱们现在还是在虎口之中,还是快快给他老人家办了后事要紧。”
李思南瞿然一省,说道:“不错。哲别已经知道我是来松风谷找我爹爹的了,他回去之后,一定还会再来。咱们是该早些给爹爹下葬。出山之后,再设法替爹爹报仇。”
杨滔上山伐木,做了一副棺材,按照汉人的丧礼,给李希浩筑坟下葬。在杨滔外出之时,李思南和杨婉留在窑洞,守着李希浩的遗体,可是他们两人也找不着什么话说,只是各自哀哀痛哭。
第二日坟已筑好,杨婉兄妹收拾了必须携带的简单行李,便即离开了这个他们住了几年的窑洞。
下山之前,三人先到李希浩的坟前上香告辞。没有现成的香烛,只能撮土为香。杨滔见李思南哀痛已经稍减,有心让他和妹妹单独相处片时。
杨滔说道:“就差一块墓婢了,待我去找块合用的石头,用剑刻字,权当墓碑吧。”
李思南撮土为香,在父亲墓前跪倒,磕了三个响头,说道:“爹爹在天之灵保佑,保佑孩儿手刃仇人!”杨婉跪在他的身后,也磕了三个响头,说道:“求爹爹保佑,保佑我们平安到家。”她说的不是“我”而是“我们”,显然她所说的这个“家”也是指李思南的家了。
李思南不禁有几分惭愧,心中想道:“我和她已经有了夫妻名分,夫妻同属一体,她祷告之时没有忘记我,我却忘记了她了。”
两人站了起来,目光相接,李思南有点内疚于心,说道:“婉妹,此次回家,迢迢万里,前途艰险定多。成吉思汗已经下令伐金,我的家乡又正是兵家必争之地。你跟我回去,我累你受苦,甚至还可能累你陪我送命,我、我实在过意不去。”
杨婉怔了一怔,说道:“既已结为夫妇,理该甘苦同尝,生死与共。你、你为何还说这样的话?”
李思南满脸通红,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杨婉忽地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不忍爹爹难过,才委屈自己,顺从他老人家的意思吧?这次婚事,本来来得突然,你若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不过,咱们可得商量好了一番说话,怎么样和我哥哥来说。我们杨家历代无再婚之女,我的哥哥性情是很固执的。”
弦外之音,杨婉其实是不想解除这个婚约。这也怪不得她,要知宋代的社会风气,对礼法最为重视,尤其是官宦人家,无不以家有再婚之女为耻。杨婉兄妹是金刀杨令公的后人,虽然他们这一家族早已分散各方,家道亦早已中落,但名门大族的门风还是不容后人“玷污”的。
杨婉见李思南许久不发一言,心里更为难过,忍着泪又再说道:“南哥,想必你是另有心上之人,你不必顾全我的面子,也用不着向我哥哥交代了。趁他未曾回来,你先走吧。我会和他说的。”
李思南好生为难,他对礼法倒是没有杨家兄妹那样重视,但他却怎忍伤了一个少女的自尊,而且这个少女还是他父亲的恩人?不错,他是另有心上之人,但他与孟明霞也不过只是一面之交,连半句情话都没有谈过的,他的心上有她,却不知孟明霞心中有没有他?
李思南有几分为了感恩,有几分为了内疚,还有几分是为了不忍伤害杨婉的自尊,终于惶然说道:“婉妹,你误会了,我只是自惭形秽,高攀不起,又怕连累你了,所以、所以才说出了心腹之言。说错了话,你别介意。”
杨婉缓缓抬起头来,漆黑的双眸平添了几分光彩,低声说道:“你我都是在战乱中受过苦难的孤儿。像你一样,我也是三岁那年父女生离的。我们的父亲都是受奸人陷害。说起来,你比我还‘幸运’一些,你总算见得着爹爹一面,我却连爹爹的坟墓都不知道。但想不到的是,咱们两个命运相同的孩子,地北天南,如今竟会聚在一起,共结丝萝。只要你不嫌弃我,咱们就是以后遭受更多的苦难,那又算得了什么!”
每一个字都好像是从杨婉的肺腑中掏出,拨动了对方的心弦。李思南不由得大为感动,不知不觉的就把杨婉揽入怀中,替她拭去了眼角的泪珠,说道:“婉妹,你说得不错,咱们正是同命鸳鸯。”
孟明霞的影子好像是给杨婉的泪珠熔化了。在李思南吐出“同命鸳鸯”四字之时,眼前唯见模糊的泪影。他感到杨婉心房的跳动,他感到自己有责任要保护这个与他命运相同的少女。泪光摇曳之中,孟明霞的影子淡了、隐没了。
可是孟明霞的影子当真就在他的心中消逝了么?李思南没有想过也不敢想。如果有人那样问他,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正如他不知道他对杨婉的这份感情,究竟是爱惜?是怜悯?还是同情?
像是甘露滋润了枯草,杨婉满是泪痕的脸上泛出了一片红,她轻轻地推开了李思南,说道:“哥哥就要回来了,给他瞧见了可不好意思。”李思南讪讪地说道:“是呀,大哥不过是去找一块石头,怎的去了这许久还不见回来?”
李思南正想去找杨滔,忽听得“呜”的一声,划破了空山的静寂,一听就知是响箭的声音。杨婉怔了一怔,说道:“我哥哥用的不是响箭。”
话犹未了,杨滔的声音已是远远传来,只听得他纵声笑道:“哈哈,你们以为李公子还会在这荒山野岭之中等候你们来捉吗?他早已走了,你到江南去追捕他吧!这里就只是我一个人,你们都冲着我来好了!”显然杨滔是碰上了敌人,有意这么说,好让李思南和他的妹妹听见,赶快逃走的了。
李思南大吃一惊,跳起来道:“不好,大哥碰上了强敌了。这支响箭一定是哲别射的!咱们快去,快去!”
李思南是知道哲别的本领的,那日杨滔虽然是胜了他,却也是胜得十分侥幸。估量这次哲别重来,当然绝不止他一个人,李思南焉得不大为着急?尽管杨滔扬声示警,他又岂能独自逃生?李思南如飞跑去,杨婉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跑到山腰,只见杨滔和哲别已经打起来了。
和哲别一同来的还有三个人,两个喇嘛,一个武士。李思南认得那个武士就是在戈壁上和他交过手的那个赤老温,那个黄衣喇嘛是给孟少刚那日吓跑的呼黎奢,还有一个黑衣喇嘛则是个陌生面孔。
哲别左手拿着一把铁胎弓,右手拿着一柄月牙弯刀,和杨滔打得十分激烈。杨滔那日胜他,用的是“扫叶剑法”,专攻哲别的下盘。哲别身材高大,下盘不稳,是个弱点。
此次哲别重来,大约是已经汲取了那日失败的教训,以月牙弯刀照顾三路,另外用一把铁胎弓使出蒙古武士特长的“金弓十八打”招数,攻击杨滔的上三路。攻守兼施,杨滔可就占不到半点便宜了。
哲别一面打一面叫道:“不要相信他的鬼话,你们快去松风谷搜索。李思南这小子一定还在那儿!”
哲别话声未了,李思南已是现出身形,喝道:“我就在这儿,用不着你们费神搜索了!”
杨滔大惊道:“南弟,你肩上的担子重,和婉妹快逃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李思南道:“不,咱们要死也死在一起,未必要逃跑的就定是咱们。”
呼黎奢笑道:“好,你这小子倒很有义气,只是却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好吧,你要求死那还不容易,佛爷我就成全你吧!”呼黎奢那日在戈壁上和李思南交手,若不是孟少刚及时赶到,他就可以把李思南活擒的。故此呼黎奢一点也不把李思南放在心上,脱下袈裟,就像一只摩云大鸟似的向李思南扑来。
赤老温怪声笑道:“哈哈,还有一个雌儿,这雌儿长得很不错,留给我吧!”杨婉大怒,咬紧银牙,二话不说,迎上了赤老温,“刷”的就是一剑。
呼黎奢的袈裟当头罩下,李思南一招“举火燎天”,剑尖一挑,“嗤”的一声,袈裟穿了一个洞。呼黎奢吃了一惊,心道:“这小子的功夫怎的突然好起来了?”忙把袈裟一拧,默运玄功,聚成一束,当棍来使,这才解开了李思南连环急袭的三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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