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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英把目光转向林哲,用哀求的语调说道:“我该叫你姐姐吧,很对不起,我想,想和秦老师说几句话,我们师生好长时间没见面了。姐姐,可以吗?”
我多么希望林哲拒绝柳英的请求,以便我赶紧脱身,我真的不知道该和柳英说些什么。谁知林哲不顾我递过去的眼色,说道:“好,好,你俩谈。此时正是良辰美景,是谈——谈话的好时光,我不打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林哲酸溜溜的话告诉我,她明显地感觉到我们不是简单的师生关系。
柳英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秦老师,我想,我应该来看看你。”
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感觉很是尴尬,不知说什么,只想这种见面尽早结束。我是什么,她是什么,我们心里似乎都一清二楚。我说:“柳英,谢谢你来看我,但你不应该来看我,你没其他事,我走了。”
“我也知道,你不想见我,我们之间的关系已不仅仅是师生关系了,你是我的顾客,我是你的商品,我当小姐,我堕落了,你找小姐,至少你也开始堕落。今天,就算小姐与嫖客之间的对话吧。”
她的话刺得我疼痛万分,相互牵挂的师生情,至纯至真的男女情,竟然腐烂成这种关系,我突然感到人世间的痛彻心扉的悲哀与绝望,我头晕目眩、天旋地转。看来,今天这种对话是不可避免了,她坚决不容拒绝的样子,我是无法逃避了。
我不想久久地呆在这儿,这儿有许多双眼睛。我叫了一辆出租车,先把后门打开,柳英感谢地朝我点点头,钻进车里。柳英这一微小的感激,再一次让我心痛不已。我长叹一声,钻进车里。在车刚刚启动时,柳英往前探下头告诉司机:“去维米尔咖啡厅。”
“不,师傅,去滨河路。”我的语气不容柳英反对。
司机看看我,又回头看了一眼柳英:“到底去哪?” 。。
第八章 又见柳英(3)
“我不是说了吗?”我目视前方,脸部毫无表情。
“那就去滨河路吧。”柳英语气低得可怜。
司机说:“那儿不错,灯光不亮,河边也凉爽,没有喧嚣,三三两两都在低声细语。”
司机的潜台词是:“那儿是一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我头微微向后一仰,几丝自我嘲笑不露痕迹地挂在我的嘴角。
我们到达滨河路,下了车。我朝市区望去,此时,已是万家灯火,城市缤纷的霓虹灯光让我心烦意乱,愁绪满怀。因为柳英,我从未感到人生像现在这样的绝望、无奈,眼角止不住湿润了。
柳英默默地站在我身边,良久,问我:“你选择在这儿,是怕我们彼此看见对方的表情吧?”
我斜身看了一眼柳英,聪明的柳英,什么都瞒不过她。我真的是怕在明亮的灯光下与柳英面对面,而她,恐怕也是如此吧。
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肯定也没否定,目光仍旧投向城市的灯光。
“你,你看看我,好吗?”柳英几乎是哀求了。
从和柳英见面那一刻开始,我真的只看了她两眼,到了这里,我的目光一直没有在她身上驻足片刻。不是看不起她,而是绝望占据着我的整个神经。我真想告诉她,自从在洗浴中心偶然的尴尬相遇,我开始不相信生活,生活充斥着欺骗、堕落,一切的美好瞬间倒塌。我还想告诉她,那个夜晚,在瓢泼大雨中我是怎样的绝望,突然间我失去了所有支撑我前行的力量,其实,过去那个秦仲田已经不在人世了。
柳英转到我的面前,在昏暗的灯光下,我也能看出柳英的委屈、小心,她真的怕我可能随时溜掉。
“你把我当成现在的我,就当我们以前没有认识,我现在就是一个小姐,我们是凭肉体、金钱关系认识的,就凭这一点,你起码要给我一点尊重吧。”柳英说“小姐”二字时,语调低得只有风能听见。
不能不正视今晚的相见了。我表情僵硬地看着她,在夜色下,现在的柳英还没有脱掉当学生时的淳朴、端庄、文静,但她确实长大了,即便是把她当成风尘女子,她身上也散发着迷人的气息。而现在,这种迷人的外表下,却是另外的一种罪恶和丑陋。
我恨柳英,我不能容忍美好腐烂。我承认,我堕落了,但我堕落仍然不能容忍心中仅存的美好成为腐朽。更何况,我人生态度截然相反的转变,我由一个正经人蜕变成一个混蛋,我曾有过的人模狗样的日子迅疾流逝,我对女人丧心病狂的追逐,我无药可医的变态出轨,彻头彻尾是缘于与柳英的那次偶然相遇。
柳英觉察到我的绝望、憎恨、伤心,觉察到这些,她转而面带微笑。她说:“老师,你很在乎我的堕落吧,如果是这样,我感觉很温暖,很幸福,因为,我知道了你在乎我。”
“因为,你是我学生。”我掩饰说。
“如果仅是因为我是你的学生,你仅仅能表达出惋惜、失望,而不是痛恨、绝望。我从你的表情上,看出你很伤心。”她眼上眼下地看着我,希望我能进一步认证她的话。
我说:“柳英,此时,你面对我,仅仅是痛恨、绝望吗?是不是还有鄙视?”
“我知道了,你对我不仅是痛恨、绝望了,还有鄙视。”柳英说着,把脸转向一旁。在她转头的瞬间,我看见有泪光噙在她的眼角。
“你知道吗?秦老师,这么多年,我心中一直有一份人世间至真至纯的美好,这种美好一直在支撑着我。在艰难的人生路上,我只要仰望星空,就会发现一点耀眼的星光,轻轻地滴落在我的心上。那是你在那个夜晚,在我家的小院落,在我再三要求下,你漫不经心指给我的。无论我走多远,这点星光总会照着我,让我找到回家的路。即使在龌龊的风尘场合,我一想到你的存在,就会涌荡起纯真温馨的感觉。虽然过去,我对你的感情在尘世中显得格格不入,但我相信,这份感情是我一生修来的福分,只要有这种感觉存在,我就感觉到人生的幸福。秦老师,那是我一生的幸福啊!
说到最后几句,柳英已泣不成声了,而我听到她颤栗、哀怨的倾诉,泪水不由得涌出我的眼眶。
“可你,你也得到那种场合。你是老师,却到那种场合,你算是什么?你能感觉到的,我爱你!十五岁我就暗恋你,在你结婚之前就爱上你,你进城之前,我顾不得廉耻把你骗到我家,就想与你拥有一个夜晚。你还记得那个夜晚吧吗?那个夜晚之后,对你的爱,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深至我的骨髓里了。虽然我说不再纠缠你了,但我没有放弃对你的爱,那种爱已融入我生命之中而无法割舍…你是我用全部生命爱着的人,你是我用全部的生命爱着的人哪!我容不得你堕落!天上那颗星星陨落了,我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柳英如泣如诉,她因我而绝望,我因谁而绝望?
第八章 又见柳英(4)
我想告诉她,告诉我去那儿,完全是因生气和领导吵架,和老婆吵架。可我不想解释,即使如此,我也是偶尔为之,而柳英是整个生命的腐烂。这么美丽的躯体,不知染上多少男人的腥臭气味。那些寻花问柳的男人,只需要几张钞票就能轻易地蹂躏她的身体。我心中涌动更加深刻的憎恨,恨不得把眼前的一切都撕成碎片。
那么美好的东西都破碎了,还能允许什么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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