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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心疾（第1页）

乾隆十五年庚午三月十五日申时，皇长子永璜薨，追封定亲王，谥曰安。

如懿进养心殿向皇帝禀报永璜的丧仪时，皇帝正横躺在暖阁的榻上。九五之尊的品相何等威严，更不要提皇帝本身就是翩翩郎君之相。然而此时他手中摩挲着一枚子母狮和田青玉佩，听得她足音轻悄，只是微微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嘶哑着喉咙道：

皇帝："“你来了。”"

他转脸，让如懿窥得他的模样，眼角眉梢是显而易见的憔悴与神伤之色，配上几日未刮得青青的胡渣，颇有神骨清赢、沉腰潘鬓的支离。

多完美啊。如懿对自己说。多符合一位失去孩子的父亲的形象啊。

可自己孩子的丧仪，父亲迟迟不肯露面，连最后的一份颜面也吝于施舍，此时的憔悴，又有几分情深？如懿不敢细想，只作出痛惜之色，转了低柔的语声：

如懿（皇贵妃）："“皇上放心，一切都料理好了。”"

皇帝："“朕知道，有你主持永璜的丧仪，不会错。”"

皇帝说着，将手中的玉佩递到如懿眼前。言语间透出几许悲凉：

皇帝："“你去主持永璜的丧仪的时候，朕就一直在找，想找出一样诸瑛用过的东西，可以做个念想。可朕一直找不到，还是毓瑚想起来，从库房的锦匣里找到了这个诸瑛的陪嫁。你知道的，虽然都是富察氏，但她远不比琅嬅，所以这玉也不算十分名贵，可她戴了很久，一直到死才摘来，朕叫人封存起来。你看，这对子母狮多亲热，天伦之乐，毫无嫌隙。”"

天伦之乐。皇家有这样的东西吗？且无论是富察诸瑛还是她的孩子，皇帝都未曾善待，又何故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何故又再提起孝贤皇后，甚至，呼的是闺名？

如懿有很多话想说，可最终她还是以一个慈母的口吻叹息道:

如懿（皇贵妃）："“皇上挂念哲悯皇贵妃，可臣妾，到底是没能照顾好她的孩子。”"

这话说得僭越，如懿虽然养过一段时间的永璜，到底纯贵妃带的时间更长。但是皇帝没有在意，因为他亦是装模作样的扮着慈父的模样。这对夫妻，某种意义上来说还当真是相配。

第160章心疾

皇帝："“朕不是故意不给永璜脸面，不去他的丧仪。是真的不敢看，更不敢去面对。永璜病着的那些日子，朕不愿意听到一点儿他病重的消息，也不愿去看他。朕怕他看朕的眼光只剩下了怨恨。朕更怕，怕自己又一次看见朕的孩子走在了朕的前头。这些年，朕已经经历了太多回。”"

皇帝："“先是端慧太子去世，再是七阿哥去世，接着是九阿哥去世。如今又是朕的大阿哥。朕登基以来，一直敬慕上天，尊崇佛理，为什么朕的儿子一个个先朕而去，让朕落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心。朕，到底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如懿在心里默默道，站在她的立场，皇帝自是有许多对不起她的地方，可那些孩子对她来说，除去未必也不是一件坏事。皇后的两个孩子挡了她的路，九阿哥的去世让金玉妍饱受打击，而大阿哥……太子之位，除嫡便长。如今“嫡”“长”皆为不在，她的悲伤，到底有多少是为真心？

如懿低低道：

如懿（皇贵妃）："“皇上，人哪，吃五谷杂粮的身子有病，经不住世事的便是心病。这并不是您的错。”"

是的，不是皇帝的错，也不是她的错，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皇帝："“朕知道你的意思，也只有你会告诉朕，永璜的死是心病。自从孝贤皇后死后，朕知道永璜有夺嫡之心，朕便忌讳着他。他是朕的儿子，他刚刚成年，还那么年轻，朕却渐渐开始老了。朕不能不忌讳，不能不疑心，但他到底是朕的长子，陪伴着朕最久。如懿，朕觉得自己很矛盾。盼望着儿子长成建功立业为朕分忧，可真正长大了，无能让人担心，有野心又让人害怕，所以朕不自觉的就会偏宠女儿，因为女儿不会让人又爱又怕。”"

所以你的女儿只配得到权衡利弊之下的爱，然后到了要用的时候就毫不犹豫的被推出去牺牲吗？偏宠？偏宠还要把和敬公主远嫁蒙古？你这样的话让孝贤皇后听到了，怕是都能气活过来。

皇帝："“说到心病，哲悯皇贵妃的死，一直为朕所挂念。昔年朕不懂得保护她，让她盛年之时便稀里糊涂离世，如今，又是朕的疑心，逼死了她的儿子。”"

皇帝说着闭眼轻叹:

皇帝："“朕在万人之上，俯视万千。可这万人之上却也是无人之巅，让朕觉得自己孤零零的，没有人可以陪着朕。”"

如懿何等聪慧，立刻用自己的手握住对方，皇帝的掌心潮湿而微凉:

如懿（皇贵妃）："“皇上，您不要这么说，臣妾会一直陪伴着您的，不会让您一人孤寂于无人之巅。”"

万人之上的陪伴是什么？有什么身份可以光明正大的陪伴在皇权巅峰的帝王身边？

这个问题的答案，二人都心知肚明。如今孝期已过，后宫之主的位子高悬在那，不仅是后宫中人眼热，朝堂之上也为立后的事吵得不可开交。如懿为皇贵妃，是最为接近的候选，趁此时把这个位子定下来顺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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