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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长篱落无人过惟有蜻蜓蛱蝶飞15（第1页）

和孩子们一样，简勇国、方志强、季毅、傅聪等人也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然而家庭不同、际遇不同，多年后大家的人生轨迹也不甚相同。有人轻轻松松、有人高高在上、有人勤勤恳恳、也有人深陷泥沼……小时候的简小冉看着相框里爸爸他们小学毕业的照片，常常想她们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简小冉的爷爷去世三年了，她已经渐渐忘记那个会把自己架在脖子上的老头子了。镇上的人说起爷爷也大多称赞他为人正直仗义，作为清平镇在任时间最长的守粮人。即便是妹妹快要饿死，也没有偷公家一口粮。因此大家对他很是敬重，然而这样的人大多清贫。

简勇国是爷爷的小儿子，上面还有俩个哥哥俩个姐姐。十六岁的简勇国当兵的时候，俩个姐姐就已经出嫁。第二年回来探亲的时候，大哥也娶了媳妇。窗户上趴在七八个同龄女孩子羞答答的偷偷抬眼看着他，少女心事写在脸上。简勇国原本就剑眉星目高大威猛，班里的、镇上的女孩子都喜欢和他玩。俩年的部队生活后，一身军装的他更显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十里八乡适龄女孩子的家人更是隔三差五的试探简爷爷的口风，想把女儿嫁给简老三做个军属。可没想到俩年后部队裁兵，文化水平不高的简勇国被迫退伍。本来分配工作的时候市里有几个工职名额，简勇国又会办事深得领导欢心。只要简爷爷花千八百，就可以帮他转城市户口分配工作。可偏偏这个节骨眼上简二哥谈了个媳妇，对方也要了一大笔彩礼。简勇国不但没等到父亲给自己疏通门路，甚至背了俩千多块的饥荒。新嫂子是个精明人知道他们为了娶媳妇借了很多钱，想着老头子年事已高没啥偿还能力。所以结婚前哭哭啼啼，把那些借款硬是要求公公写成小儿子的名字。简勇国也不恼，自己年轻体壮怎能让老爹吃苦为难！

只是一夜之间，姑娘们眼中的香饽饽成了屎壳郎人人避之不及。此后的简勇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昔日战友一步步的升官发财，心里也有过落寞但并未怨天尤人。

后来，简勇国走南闯北在工地上打工。他聪明又勤快，很快就把装修的那一套学会了。还跟工地上一老师傅学一手的好电焊，十里八村远近闻名。大家都喜欢找他做工，活儿干的漂亮价格也公道。四年后，爷爷给他找了个媳妇。姑娘母亲早逝，有俩个哥哥。瘦瘦小小的，算不上漂亮但是踏实勤快、性格温和。也不嫌弃他没房子，愿意和他住在那俩间老旧的小破房子里。

订婚那天，简勇国拉着张彩云的手承诺他们将来一定会有自己的新房子、甚至洋房小汽车。张彩云娇羞的笑着点点头，她不敢想未来有多好。只要能离开那个家，只要这个男人不打自己她就心满意足了。婚后的简勇国和四五个朋友弄了一个小包工队，在城里、镇上揽一些小工程。闲暇时间就和老婆贩些蔬菜、水果到城里去卖。可尽管他们夫妇勤勤恳恳做事，无奈起点太低。轮到他，简爷爷心有余而力不足。尽量少生病、少花药钱成了他唯一能为小儿子做的事。简小冉四岁的时候，他们才终于有了自己的红砖房和小院！他们搬进去的那天，别说装修。家里连副窗帘都买不起，还是奶奶用旧床单拼接在一起缝了一个。相比于方爷爷在儿子十六岁时就早早盖好的五间大瓦房、季毅买的新楼房，他们夫妇似乎无论怎么努力都赶不上别人的步伐。

方志强是个老实木衲的男人，不善交际。三十岁之前最大的爱好是睡觉，他不抽烟、不酗酒、也不打牌；作为家中独子他的生活还算顺遂。方爷爷年轻的时候在矿上做工程师，后来遇上矿难为了救人受了伤。回家从父亲手里接过了供销社，几年后供销社取消。但也不耽误她们做买卖，只是换了个牌子依旧是清平镇唯一一家小卖部、邮件中转站、电话厅……几乎掌握着镇上人们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所以在清平镇很有底气。

从小到大，他从不知道拮据二字。一来这俩字太难写，二来跟他也没多大关系。唯一的姐姐嫁到了广州，三五年才回来一次。但月月都会给家里汇款，而这些汇款最终都成了他的。小时候大家上课，甭管别人怎么闹腾。他坐在最后一排吃饱了就睡，简勇国打趣他是一头牛。怕他寂寞，把他脚下的砖撬了一块，给他埋了一包不知道什么花的花种。后来，居然真的长出来了，爱睡觉的方志强也不睡了。每天悉心照料，最后发现竟然是月季。

这些年方志强的日子过得很是舒心，爹娘身体康健。媳妇儿漂亮能干，可也有点太精明了。镇上每个来他家买完东西的人都在私底下抱怨他媳妇儿手太紧、嘴还毒。只要林七七在店里，那些打牌的人临走都得把帐结清，看热闹的也别想趁乱抓把瓜子大豆啥的嗑。带孩子在门口戏台子旁聊天的，每家孩子都被她手里的玩具零食引诱着买过东西……方奶奶私下里无数次指着儿子的脑袋说他是块木头，脑子一并长到林七七脑袋里了。方志强也不恼，再厉害也不自己媳妇儿嘛！她要闹，他睡觉不就好了吗？

季冠佳的父亲季毅矮矮胖胖，看起来其貌不扬。学习也不是最拔尖的，但却是他们这一茬里混的最好的一个。季毅从小学习很好，念过高中上过大学。虽然只是个专科，但在那个年代已经是凤毛鳞角了，一毕业就被招到了市钢铁厂。娶的老婆也是一名老师，还是城里人。市里的专科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清平镇教书。虽然不像大城市里繁华热闹，但工资待遇却很好。

早些年，季爷爷是林场的护木员。后来同事们一个个的离去，他成了林场的负责人。几十年来守在镇子西边的林场里，即便回家也就二十来分钟他也鲜少回家。季毅是家里老大，妹妹嫁到了隔壁云城市里。最小的弟弟还在上学，所以他刚结婚的时候生活不太充裕。再加上妻子被分配到了镇上的小学，那时候的季毅还住在镇子上。平时就骑着摩托车回家，有加班的时候就住宿舍。缘分就是这么奇妙，他们的头胎都是女儿。简小冉最大、方婕比她小俩个月，季冠佳比她小半岁多。季冠佳的名字是她那在首都读研究生的叔叔给取的，方婕的名字是她那在重点高中教书的大姨取得。至于简小冉，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三年后，弟弟季华留在了BJ，季毅升官做了车间主任。同年冬天，他们家在城里买了楼房，成了清平镇上第一户拥有楼房的人。

简小冉和方婕五岁的时候，又相继有了妹妹。简小唯和方妤出生了，她们周岁的时候方婕的姨妈带着相机来拍照。看到院子里蹲在地上扎花环的女孩子，就顺便给她们三个小姐妹也拍了这张合照。那是她们有记忆来，拍的第一张合照。

一年后，季毅被派往XJ。一去就是三年几乎不会回来，走之前商量着要把简勇国安排进了厂子里的维修部门。一是因为那几年钢铁厂的发展迅猛，厂子里人们的福利待遇都很不错。

二来也是因为那段时间，李叔叔伙同几个社会小流氓盗窃了一家五金店。偷就偷吧，偏偏还失手伤了人……工期停滞，他们所有人都被拉到警察局调查。镇上的人闻言皆是鄙夷奚落，即便后来调查清楚却仍有各种流言蜚语。简妈妈看着襁褓中的小女儿劝丈夫索性找个厂子上班吧，省的天天提心吊胆。

“哎，过几天吧！过几天我问问老季！”

“那你可抓紧了，他过几天不是要去XJ了吗？”

“嗯！”

“别想了，睡觉吧！他在里面改正错误就出来了……”

“小时候他不是这样的啊！”简勇国的语气里满是忧愁，想不通昔日的好友发小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步？而他那孀居多年的老母亲和年幼的孩子又该怎么生活……

“小时候？你们都三十了还小时候呢？”张彩云缝着丈夫破旧的工作服笑笑，觉的他有时太过天真。

……

他们的谈话都是在深夜，在孩子们睡着以后。简小冉睡眠浅，偶尔迷迷糊糊会听到几句。就算醒来，也会接着装睡。她知道，爸爸不喜欢她们听到那些话。被窝里她依旧紧闭双眼，小脑瓜却在拼命消化这些内容。想起吃饭的时候有警车的声音，街上熙熙攘攘乱哄哄的。简小冉想出去看看被母亲拉住了胳膊，再回头爸爸铁青着脸进门了。晚饭，大家都没有说话。

后半夜，简勇国爬起来蹲在炉子旁又抽了一包烟。叹息声再次惊醒了睡梦中的简小冉，她探出头看着父亲惆怅的背影很难受。她不明白爸爸究竟是为生计艰难惆怅更多一点，还是担心那个骨瘦如柴总是贼眉鼠眼四处张望的李叔叔多一点。镇上的人都说他犯了罪，要去坐牢了！他的母亲在小卖部门口嚎啕大哭，怨老天不公。他的儿子，那个班里最白净、笑起来眼睛最好看的男生已经一周没有笑过了，他甚至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同学们三三俩俩的聚在一起分享着彼此从父母那里听到的最新版本，方婕在她耳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简小冉一言不发，爸爸很久之前就警告过她不准议论大人的是非。而她本身对此也没多大兴趣，她更在乎的是那个男生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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