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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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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琬毕竟伤后体弱,只说了两句话就生了倦意,重新沉沉睡去。醒来天已经要亮了,窗帘fèng隙里露出青灰的一线光,四下里仍旧是静悄悄的,慕容沣坐在chuáng前一张椅子上,仰面睡着,因为这样不舒服的姿势,虽然睡梦中,犹自皱着眉头。他身上斜盖着一chuáng毛毯,可能也是睡着后侍卫替他搭上的,因为他还穿着昨晚的西服。

晨风chui动窗帘,他的碎发凌乱覆在额上,被风chui着微微拂动,倒减去好几分眉峰间的凌人气势,这样子看去,有着寻常年轻男子的平和俊朗,甚至透出一种宁静的稚气来,只是他的唇极薄,睡梦中犹自紧紧抿着,显出刚毅的曲线。

她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微一动弹,牵动伤口,不禁&ldo;哎哟&rdo;了一声。声音虽轻,慕容沣已然惊醒,掀开毯子就起来看她:&ldo;怎么了?&rdo;她见他神色温柔关切,眼底犹有血丝,明知他这几日公事繁忙,可是昨天竟然在这里熬了一夜,心中不免微微一动,轻声说:&ldo;没事。&rdo;他打了个哈欠,说:&ldo;天都要亮了,昨天晚上只说在这里坐一会儿,谁知竟然就睡着了。&rdo;

静琬道:&ldo;六少先回去休息吧。&rdo;慕容沣说:&ldo;反正再过一会儿,就要办事去了。&rdo;望着她,微笑道:&ldo;我再陪你坐一会儿吧。&rdo;静琬心中微微一惊,下意识移开目光,微笑问:&ldo;大哥,建彰回来了吗?&rdo;慕容沣于是叫了人进来问,那听差答:&ldo;许少爷昨晚喝醉了,是余师长派人将他送回来的。现在在客房里休息呢。&rdo;

静琬听了,心中微恼。慕容沣道:&ldo;他必然是担心你的伤势,所以喝起闷酒来,难免容易喝醉。&rdo;静琬&ldo;嗯&rdo;了一声,慕容沣又说:&ldo;医生说你可以吃东西了,不过要吃流质,想吃点什么,我叫他们预备去。&rdo;静琬虽然没有什么胃口,可是见他殷殷望着自己,心中不忍拂他的意,随口道:&ldo;就是稀饭好了。&rdo;

厨房办事自然是迅速,不一会儿就拿食盒送来热腾腾的粳米细粥,配上小碟装的六样锦州酱菜,粥米清香,酱菜咸鲜。慕容沣笑道:&ldo;我倒也饿了。&rdo;兰琴本来正在为静琬盛稀饭,听见说,连忙又拿碗替他盛了一碗。上房里的听差就问:&ldo;六少是在这边洗漱?&rdo;慕容沣答应了一声,到盥洗室里去洗脸刷牙,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卧室,盥洗室里毛巾牙刷仍旧齐备。

静琬伤后行动不便,兰琴和另一名丫头秀云,一个捧了脸盆,一个拿了毛巾,正帮忙洗漱,只听外面听差说:&ldo;许少爷早。尹小姐刚醒了呢。&rdo;静琬听见建彰来了,正yù说话,慕容沣已经在盥洗室里问:&ldo;静琬,是谁来了?要是家平,叫他先在外面等着。&rdo;

许建彰刚刚走进屋子,就听见他的声音,脸色不由微微一变。静琬见qíng形尴尬,忙说:&ldo;大哥,是建彰来了。&rdo;

慕容沣走出来,一边扣着外衣的扣子,一边对许建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转过脸去对静琬说:&ldo;已经七点钟了,瞧这样子不能陪你吃早饭了。&rdo;静琬道:&ldo;大哥请自便。&rdo;她觉得气氛尴尬,不免特别留意许建彰的脸色,只见他神色已经颇为勉qiáng,似是很不自在的样子。

慕容沣走后,静琬吃过几口稀饭,jg神已经有些不济,兰琴收拾了家什出去,静琬望着许建彰,见他也凝视自己,于是道:&ldo;你不要误会,我和六少是结拜兄妹,大哥对我一直以礼相待。&rdo;许建彰&ldo;嗯&rdo;了一声,却重复了一遍:&ldo;你们是结拜兄妹。&rdo;静琬见他语气敷衍,又见他神色憔悴,心中也不知是气恼还是爱怜,赌气一样道:&ldo;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反正我自问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rdo;

许建彰嘴角微微发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眼睛却望向了别处,过了许久,方才说道:&ldo;静琬,我要回乾平去了。&rdo;

静琬只觉心猛然一沉,她本来伤后失血,脸上就没有多少血色,现在脸色更是惨白:&ldo;为什么?&rdo;

许建彰淡然道:&ldo;我原来没有走,是因为很不放心你,后来听说你受了伤,更不能抛下你,现在看来,你在这里没有什么不好的,所以我打算先回家去看看。&rdo;

静琬又气又急又怒,问:&ldo;你必是听了什么话,所以疑心我对不对?难道我是那样的人吗?&rdo;她便将自己到承州后种种qíng形都说了,将徐、常二人事件也稍作解释,最后道:&ldo;我为了救你,才答应六少与他在人前做戏,我与他之间清清白白,信不信由你。&rdo;

许建彰听她将来龙去脉都说清楚,听到她为了救自己,不惜赔上她自己的名声,嘴角微微一动,像是要说话,最后终于忍住。他经过千思万想,翻来覆去,虽然早就将利害关系考虑明白,明知是不得不割舍,可是见她一双澄若秋水的眼睛盈盈地望着自己,几乎就要动摇。他脑中就像放电影一样,一会儿想到与她在乾平时的日子;一会儿想到家里的老母弱弟,自己肩上无法推卸的重任;一会儿想到在牢中的日子,身陷囹圄,望天无路,那种恐惧令人不寒而栗。他想着余师长的话,孰轻孰重……孰轻孰重……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紧紧攥着他的手不放,奄奄一息地说不出话来,只指了指站在chuáng前的几个弟妹。母亲与弟妹们已经失去了父亲,家里不能再没有了他‐‐他若是不惜一切,日后哪有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亡父?

他咬一咬牙,终于狠下心来:&ldo;静琬,我们许家是旧式的家庭,我不能叫我母亲伤心。这北地九省,无人不知你与六少的关系,我们许家,实在丢不起这个人。静琬,你虽未负我,我也只好负了你了。&rdo;

静琬听了这一句,心里便好似被人猝然捅了一刀,那一种气愤急怒,无以言喻,只是手足冰冷,胸中抽痛,连呼吸都似痛不可抑。也不知是伤口痛,还是心痛,一口气缓不过来,连声音都在发抖:&ldo;许建彰,你竟然这样待我?&rdo;许建彰只不做声,她眼前一阵阵地发花,再也瞧不清楚他的模样,她的声音也不似自己的了:&ldo;你就为这个不要我了?&rdo;

他紧紧抿着嘴,似乎怕一开口说出什么话来一样。她脸色惨白,只是盯着他:&ldo;你也是受新教育的人,这个时代,你还以这样的理由来对待我?&rdo;建彰心中积郁万分,终于脱口道:&ldo;不错,我确实忘恩负义,可是你有没有替我想过?你不惜自己的名声相救,可是我担当不起你这样的大恩。&rdo;他话一出口,似乎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只见她绝望地看着自己,他面如死灰,却紧紧抿着嘴,一声不吭。她的唇角哆嗦着,终于渐渐向上扬起,露出一个凄清的笑:&ldo;好,好,我竟然看错了你。&rdo;她一吸气就呛到了自己,不禁咳嗽起来,立时牵到伤口一阵剧痛,透不过气来。兰琴已经进来,瞧着她冷汗涔涔,脸憋得通红,连忙扶着她,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兰琴急得大叫&ldo;来人&rdo;,护士们都急忙进来。乱哄哄的人围上去,许建彰往后退了一步,心乱如麻,想要近前去,可是那一步比千斤还重,怎么也迈不出去,最终还是留在原处。

医生给她打了镇静剂,她迷迷糊糊地睡在那里,只是伤心yù绝,隐约听见慕容沣的声音,犹带着怒气:&ldo;姓许的人呢?他到底说了什么?&rdo;然后像是兰琴的声音,低低地答了一句什么,静琬听不清楚,只是觉得心中难过到了极点,仿佛有东西堵在那里一样,透不出气来。慕容沣已经发觉她醒了,俯身轻声唤了她一声:&ldo;静琬。&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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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关不报侵晨客,新得佳人字莫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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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如刀绞,却仰着脸不让眼泪流下来。他说:&ldo;你不要哭,我马上叫人去找许建彰来。&rdo;她本来已是qiáng忍,听得他这样一句,眼泪直往上涌,只是极力地忍住,她从来没有这样软弱过,她不能去回想他的话,不能去回想他的模样,他竟然这样待她,他竟然就这样抛开了她。

她那样地为了他,为了他连xg命都差点失掉,女孩子家最要紧的名声她也置之度外,可是他不过为着人言可畏,就不要她了。那眼泪在眶中转了又转,终于潸然而下,慕容沣从未见过她流泪,不由连声说:&ldo;你不要哭,你要怎么样,我立时叫人去办。&rdo;

她哽咽着摇头,她什么都不要,她要的如今都没了意义,都成了笑话。她举手想去拭眼泪,她不要哭,不能哭。这些年来的执著,原来以为的无坚不摧,竟然轻轻一击,整个世界就轰然倒塌。她这样要qiáng,到头来却落到这样的境地。她本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到头来竟由最亲近的人给了她致命一击。沈家平走进来,在慕容沣耳畔悄声说了句话,慕容沣怒道:&ldo;上了火车也给我追回来。&rdo;

她心中大恸,本能伸出手去抓住他的衣袖,仿佛抓住惟一的浮木。他见她嘴角微瑟,那样子茫然无助若婴儿一般,他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心中怜惜,反手握住她的手:&ldo;静琬……&rdo;她只是不愿再去回想,他说:&ldo;你若是想叫他回来,我怎么样也将他给你找来。&rdo;她心中划过一阵剧痛,想起他说过的话来,字字句句都如利刃,深深地剜入五脏六腑。慕容沣紧紧握着她的手,他手上虎口处有握枪磨出的茧,粗糙地硌着她的手。许建彰的手从来温软平和,他的手却带着一种大力的劲道,她只觉得浑身冰冷,惟独从他的掌心传来暖意,这暖意如同冬日微茫的火焰,令人不由自主地有一丝贪恋。她心里难过到了极点,另有一种隐约的不安,她不知晓那不安是从何而来,只是伤心地不愿去想,她用力地吸着气,忍着眼泪:&ldo;由他……由他去……&rdo;

承州地处北地,本就气候gān燥,连着下了三天的雨,着实罕异。那雨只是如细针,如牛毛,落地无声,风chui起窗帘,也chui入清凉的水气。窗前本来有几株极高大的槐树,开了满树的槐花,风雨láng藉里一嘟噜一嘟噜的白花,淡薄的一点香气夹在雨气里透进来,清冽冷香。

赵姝凝过来看静琬,因见兰琴坐在小桌子前剥核桃,于是问:&ldo;怎么不叫厨房弄这个?&rdo;兰琴抿嘴笑道:&ldo;六少特意叫我剥了,做核桃莲蓉粥的,六少怕厨房里弄得不gān净呢。&rdo;

赵姝凝陪静琬说了两句闲话,静琬转过脸去,看着外面的雨:&ldo;还在下雨。&rdo;姝凝说:&ldo;是啊,下了这两三日了,今年的年成一定好,去年旱成那个样子,叫大帅着了急,还是六哥亲自去南边采办的军粮。&rdo;姝凝因见chuáng前搁着一只花篮,里面满满足有几百枝石榴花,红艳如簇簇火炬,开得几乎要燃起来一样,于是说:&ldo;这个编绣球最好看了。&rdo;兰琴笑道:&ldo;表小姐手最巧了,编的花篮、绣球,人人都说好看。&rdo;姝凝道:&ldo;反正是没有事,编一个给尹小姐玩吧。&rdo;兰琴于是去取了细铜丝来,又将那火红的石榴,掐了足有百余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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