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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1页）

她本来不觉得，听了他的话翻心一想，只如蜜甜，但见镜中两张笑盈盈的脸庞，其间似有chun风流转无限。

三

静琬与许建彰一直玩到晚上，看过电影后才回去，静琬到家差不多已经是十点多钟。尹家因着与外国人做生意，多少学到些洋派的风气，静琬虽是位小姐，晚上十点钟回来也属平常。吴妈听见汽车喇叭响，早早出来接过手袋。静琬一路走进去，见上房里还亮着电灯，问道：&ldo;妈还没睡吗？&rdo;

吴妈说：&ldo;赵太太和孙家二奶奶，还有秦太太来打牌呢。&rdo;静琬听说有客人，于是走到上房里去，果然见西厅里摆了一桌麻雀牌，秦太太面南坐着，一抬头瞧见她，说：&ldo;大小姐回来了。&rdo;她笑盈盈叫了声：&ldo;秦伯母。&rdo;又跟赵太太、孙二奶奶打过招呼，方站到母亲身后去看牌。尹太太问：&ldo;晚饭吃的什么？我叫厨房正预备点心呢。&rdo;静琬说：&ldo;我晚上吃的西菜，现在倒不觉得饿。&rdo;尹太太说：&ldo;你爸爸在书房里，说叫你回来了就去见他呢。&rdo;静琬答应着就去了。

她一走到书房的门口，就闻到浓烈的烟味，说：&ldo;爸爸，你当心屋子烧起来了。&rdo;尹楚樊一直很娇惯这个女儿，见着她回来，不由就笑了，说：&ldo;小东西，专会胡说八道。&rdo;忽然想起一件事qíng来，脸突然一板，说：&ldo;我有话问你呢。&rdo;望住了女儿，说：&ldo;这回的货下午已经到了，倒还顺利，可是你怎么夹在中间运了四箱西药？万一查出来，那还了得？&rdo;

静琬听他问这件事qíng，仍旧是不慌不忙，说：&ldo;我听建彰说，他们柜上西药缺得厉害，反正是大老远跑一趟，我就替他带了一点回来。&rdo;尹楚樊不由道：&ldo;你说得倒轻巧，万一查出来，那可是要坐牢的，你真是小孩子脾气，不知道天高地厚，建彰看着老成，原来办事也糊涂，怎么能让你做这种事。&rdo;

静琬听他这样说，连忙分辩：&ldo;这事和许大哥一点关系也没有，是我自作主张，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你要骂就骂我吧，跟旁人没关系。&rdo;尹楚樊本来十分生气，见她两只眼睛望着自己，倒像是急得快要哭了一样，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难道舍得真的去打骂？心下不由就软了，哼了一声说：&ldo;你总要吃过苦头，才晓得厉害。&rdo;又说：&ldo;建彰要是知道了，必然也要狠狠地教训你，你就等着瞧吧。&rdo;

第二日许建彰听说了此事，果然对她说：&ldo;你也太胡闹了，这种事qíng万一被查出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rdo;静琬微笑说：&ldo;怎么会被查出来，你每次去进货，不都是很顺利吗？&rdo;许建彰说：&ldo;怎么能这样比，你是一个女孩子。&rdo;静琬将嘴一撇，说：&ldo;你骨子里还是瞧不起女子，亏你往日夸我不让须眉，原来都是假的。&rdo;许建彰见她薄有怒意，知道她从来是吃软不吃硬，倒只能跟她讲道理了，于是缓声道：&ldo;你知道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平常去进货，都是多年熟人的门路，拿到军需的许可证，一路上都是有人照应着，自然没有人查。你这样贸贸然地行事，有多危险啊。&rdo;

静琬听他说得有理，又见他一脸的焦虑，总是为自己担心罢了，于是说：&ldo;我怎么知道这中间还有天地线呢，算是我错了罢。&rdo;她素xg要qiáng，等闲不肯认错的，这样说几乎算是赔不是了，许建彰也就含笑说：&ldo;你也是一片好心，原是为着我。&rdo;她也就笑起来，说：&ldo;你知道就好。&rdo;

他们两个人在小花厅里说着话，语声渐低，尹太太本来亲自端来一盘西洋的桃心苏，见着一双小儿女你侬我侬，抿嘴一笑，悄悄又退了出去，随脚走到后面院子里的书房去，尹楚樊本来戴着老花眼镜在看账簿，见着太太端着点心进来，拖着戏腔道：&ldo;劳烦夫人，下官这厢有礼了。&rdo;尹太太皱眉道：&ldo;瞧你这样子，家里还有客人在，若叫人瞧见像什么话？&rdo;尹楚樊说：&ldo;不是说建彰来了吗？我出去招呼一声。&rdo;尹太太说：&ldo;孩子们正自己说话，你出去搅什么局啊，再说他是常来常往的，又算是晚辈，你不出去，也不算失礼。&rdo;便唤了佣人斟了茶来，陪了丈夫在书房里吃点心。尹楚樊吃了两块苏，又点上烟斗来咬着，尹太太说：&ldo;静琬脾气不好，难为建彰肯担待她，况且他又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两家人知根知底。唉，只可惜建彰的父亲过去得太早，许家生意上头的事，都是他在cao心，这孩子，倒是难得的老成持重。许太太上回半含半露，跟我提了亲事，我只含糊过去了。&rdo;尹楚樊将烟斗在那烟缸里磕了一磕，说：&ldo;静琬年纪太小，眼下两个孩子虽然要好，总得到明年，等静琬过了十八岁生日，才好订婚。&rdo;

过了几日，尹太太去许府跟许太太打牌，寻一个单独谈话的机会，将这个意思微微露了一下，许太太早就婉转提过婚事，得到一个这样确切的答复，自然喜不自胜。静琬与许建彰也隐约知道了父母的意思，他们两家虽都是旧式人家，但如今颇有几分西洋做派，既然父母肯这样地支持，两人自然也是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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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承颖铁路（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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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荏苒，那是最容易过去的。chun去秋来，转眼就是旧历新年，出了正月，天气渐暖，花红柳绿，便又是chun天了。许家与尹家早就商议过了，听了两个年轻人的意思，定在五月里举行西式的订婚礼，但许尹两家皆是大家族，亲友众多，要准备的事务自然也多，从四月间便开始采办添置东西，拟宴客的名单，许家又重新粉刷了里里外外的屋子。

许家是做药材生意的，四月底，正是时疫初起、药材紧俏的时节。每年这个时候，许建彰会亲自去北地进货，今年因着家里的私事，原本打算叫几个老伙计去，但是承颖两军刚刚停战，局势稍定，许建彰怕路上出什么差错，最后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

静琬听说他这当口还要出远门去，虽然不舍，但是也没有法子，况且自己一直敬重他少年有为，独力撑起偌大的家业，所以虽依依不舍，终究是不曾拦阻。许建彰临走前一日，尹太太就在家里设宴，替他饯行，静琬本是很爱热闹的人，这日却闷不做声，只是低头吃饭。尹太太替许建彰挟着菜，口中说：&ldo;静琬就是这样子，老爱发小孩子脾气，过会子就好了。&rdo;许建彰瞧着静琬，见她一粒一粒地拨着米饭，倒像是很恍惚的样子，心中老大不忍。饭后，佣人上了茶，尹太太扯了故，就与尹楚樊走开了。

许建彰见静琬端着那玻璃茶杯，只是不喝，只望着茶杯里的茶叶，浮浮沉沉。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说：&ldo;静琬，你怪我吗？&rdo;静琬说道：&ldo;我怎么会怪你，反正不过两个礼拜，你就又回来了。&rdo;他伸出手去，握住静琬的手，说：&ldo;你不要担心，虽然刚刚才打完仗，可是承颖两军打了这许多年的仗了，我们还不是做生意做得好好的。&rdo;

静琬说：&ldo;我都知道。&rdo;客厅里不过开着一盏壁灯，光线幽幽的，照着她一身朱砂色撒银丝旗袍，她本来极亮的一双眼睛，灯下那眼波如水，只是盈盈yù流望着他，他觉得自己一颗心泼剌剌乱跳，qíng不自禁手上便使了力气，她穿着高跟鞋，微微有几分站立不稳，身子向前一倾，已经让他搂在怀中，灼人的吻印上来，她心里只是乱如葛麻。他们虽然相jiāo已久，许建彰却是旧式人家的礼节，除了牵手，不敢轻易冒犯她。今日这一吻，显是出于qíng迷意乱，她身子一软，只觉得这感觉陌生到了极点，那种淡淡的薄荷烟糙的芳香，却又是无比的熟悉，只觉得像是梦里曾经经过这一场似的，仿佛天荒地老，也只像是一个恍惚，他已经放开了手，像是有几分歉意，又更像是欢喜，双目中深qíng无限，只是看着她。

她将头贴在他胸口，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声说道：&ldo;我半个月后就回来啦，或者事qíng顺利，十来天就能办完也不一定。&rdo;

他第二天动身，一到了承州，就发了电报回来报平安，过了几日，又发了一封电报回来，静琬见那电报上寥寥数语，说的是：&ldo;诸事皆顺，五月九日上午火车抵乾平，勿念。&rdo;她一颗心也就放了下来。

等到五月八日，她打算第二天一早去车站接许建彰，所以早早就睡了。偏偏chun晚时节，天气沉闷，花瓶里cha着大捧的晚香玉与玫瑰，香气浓烈，倒叫人一时睡不着，她在chuáng上辗转了半晌，终于迷迷糊糊睡去了。

恍惚里却仿佛是站在一个极大的大厅里，四面一个人也没有，四下里只是一片寂静。她虽然素来胆大，但是看着那空阔阔的地方，心里也有几分害怕。忽然见有人在前头走过，明明是建彰，心中一喜，忙叫着他的名字。他偏偏充耳不闻一样，依旧往前走着，她赶上去扯住他的衣袖，问：&ldo;建彰，你为什么不理我？&rdo;那人回过头来，却原来不是建彰，竟是极凶恶的一张陌生脸孔，狞笑道：&ldo;许建彰活不成了。&rdo;她回过头去一看，果然见着门外两个马弁拖着许建彰，他身上淋淋漓漓全是鲜血，那两名马弁拖着他，便如拖着一袋东西一样，地上全是血淌下来拖出的印子，青砖地上淌出一道重重的紫痕，她待要追上去，那两个马弁走得极快，一转眼三人就不见了，她吓得大哭起来，只抓住了那人就大叫：&ldo;你还我建彰，你把建彰还给我。&rdo;

她这样痛哭失声，一下子醒过来，只觉四下里寂无人声，屋子里本开着一盏小灯，珍珠罗的帐子透进微光，明明是在自己的卧室里，只听见chuáng头那盏小座钟，嘀嗒嘀嗒地走着，才知道原来是梦魇。可是犹自抽噎，心里怦怦乱跳着，早已是一身冷汗，薄绸的睡衣汗湿了贴在身上，也只是冰凉。她想着梦里的qíng形，真是可怖到了极点，心中害怕，慢慢蜷回被中去，对自己说道：&ldo;是做梦，原来只是做梦，幸好只是做梦。&rdo;就这样安慰着自己，方又迷糊睡去了。

她半夜没有睡好，这一觉睡得极沉，正睡得香酣，忽听母亲唤自己的名字，忙答应着坐起来，披上衣服，尹太太已经推门进来，手里捏着一份电报，一脸的焦灼，只说：&ldo;静琬，你可不要着急，建彰出事了。&rdo;她一件衣裳正穿了一半，刚刚笼进一只袖子去，听了母亲这样一句话，宛若晴天霹雳，整个人就呆在了那里。

原来西药历来为承军关禁最严的禁运物资，但许家常年做药材生意，与承军中的许多要害人物都有jiāoqíng，这些年来一直顺顺利利，不料慕容沣刚刚领兵平定了北地九省，就回头来整肃关禁，而首当其冲的就是这西药。那慕容沣少年得志，行事最是雷厉风行，对于关禁腐败，痛心疾首。一着手此事，不动声色，猝然就拿了承军一个元老开刀，将那位元老革职查办，然后从上至下，将涉嫌私运的相关人等全部抓了起来，许建彰被牵涉出来，人与货物刚出承州就被抓回去扣押，眼下被下在监狱里，生死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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