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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当啷,气力哐啷,一阵阵金属碰撞、摔倒在地上的声音,在幽暗密闭的房间内反复回荡。一个优雅谦卑的腔调从门内传了出来:“莉娜·帕珀因大人,这些笨手笨脚的骨头架子又惹您生气了吗?”
“我想回家,呜啊,我要回家,呜呜,我想回家,我要回家,啊呜呜……”声音的主人边哭边把面前的餐具扔的到处都是,周围的骷髅兵被砸到的马上就东倒西歪,看来前头的噪音就是这样弄出来的。随着周围骷髅们的各种滑稽造型,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女孩止住了哭声,噗呲一声又笑了起来。
小女孩约摸4、5岁,穿着大蕾丝花边的黑裙子,一头蓝色的短发,皮肤雪白,两个大大的眼睛刚刚哭过还有一点点红肿,瘪着小嘴,呲着牙。这会儿的又哭又笑,让她的小脸皱成了一团。站在小女孩旁边的女仆长梅泽尔一脸平静,从餐车上重新端过来一盘奶酪蛋糕,随时准备喂食。
“莉娜·帕珀因大人,您的父母已经将您献给了吾主,现在大墓地就是您的家。您的父母对您也是交代过,万事要听吾主的吩咐吧。”优雅谦卑的腔调再次传来,说话的是一个男性卓尔,他一身精干管家的打扮,黑色的燕尾礼服,黑色马甲,白衬衣白领结白手套,兜里别着白色的手帕。他叫哲本·安塔斯,大墓地第七层的领主。此刻他却对着面前的小女孩抚胸躬身,银白色的齐耳短发随着俊美的脸庞一起倾向地面。“莉娜·帕珀因大人,您已经被吾主任命为大墓地的牧首了,您用餐完毕后还有许多课程需要学习。”
刚吃了两口蛋糕的莉娜,听到这里眼睛瞪的大大的,似乎又有泪水在蓄积:“不要!不要!不要!”
梅泽尔见状,将餐盘放在一旁,缓缓的蹲下身,一把将莉娜·帕珀因大人搂在了怀里,她轻轻的抱着小姑娘,手在她柔顺的蓝发上轻轻抚摸。
莉娜这次竟然没有哭出来,也没有再发脾气,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好吧,好吧,我去,我去。”
大墓地主人最倚重的军师、大墓地第七层的领主、帅气逼人的哲本·安塔斯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自从大墓地主人指名从人类村庄带回这个小女孩,除了与幽暗地域联通的八、九层,大墓地无论是地表,还是地底,全部被她搅的天翻地覆。偏偏主上的命令就是,任命莉娜·帕珀因为牧首,除了不能出墓地和进入最深的两层,其他的事随她开心就好。
最初的一阵子,小女孩哭闹的更厉害,女仆长梅泽尔发挥了身为女性的优势,把莉娜·帕珀因大人抱在怀里安抚。渐渐的,莉娜熟悉了这里的环境,也不再频繁的找爸爸妈妈,不过每次提到学习,马上变身为大吵大闹小女孩。可是为了主上的伟大战略,为了大墓地的未来,各层的领主小兵只好手段尽出的哄着莉娜·帕珀因大人。
……
“莉娜!莉娜!回家吃饭了!”恩法河滩涂上,捡着石头的小女孩听到呼喊,丢下手里的小石子,蹦蹦跳跳的往家里的茅屋跑去,小小的身影头上蓝色的发丝迎风起伏,跑过草丛,跳过灌木,像一只欢快的小动物。
茅屋门前空地上,父亲一边低头清理锄头上黏黏的泥巴,一边说道:“这疯丫头又跑到哪里去了?也不怕被抓到大墓地去变成那些肮脏的亡灵!”
“我的小莉娜可不会被带走,她去玩从来不会跑太远。再说了,大墓地的大人们不是说了嘛,不会随便带走任何人,他们抓走的都是些想要破坏咱们好日子的探子,或者是那些不遵守大人制定的法律的家伙。”屋里的女人一边准备着全家人的食物,一边反驳着丈夫的言论“托他们的福,咱们村的治安好多了,地痞无赖没了,人贩子也不敢来了,再也没有听说谁家娃娃不见了哩。”
“就你话多,难道你瞅着那些阴森森的家伙不怵?咱爹娘还在的时候,这里可还是咱们人类的领土。”“祖尔登国王的领土。”妻子再次打断了丈夫的话接着说道:“也是那些贵族老爷们的领土,他们天天来收税,我小时候可是没有吃过一顿饱饭。还有抓人,老爷们成群结队的来,看上哪家的姑娘就直接带走,我婶婶家的那个表姐就是这样再也没有回来。”女人想了想,似乎要找到更多的事例说服男人“还有我爹跟我说的,应该是我五岁那年,打了大仗。男人都快被抓光了,去修建营地,去运粮食。我爹要不是因为小时候骑驴摔断了腿,也要被抓走哩。”
男人不再争辩什么,他心里也很清楚,大墓地占领了这个村子以后,他们的日子是真的比之前好过了,不是说穿金戴银,起码再也没有听说过饿死人。十里八乡的,人越来越多,离得近的王国领地上,整村逃过来的也有不少。虽然说飞龙沼泽那边不适合人居住和耕种,不过墓地的大人们也从来不征税、不抓人。甚至还派人,哦不,派骷髅兵来帮忙干些体力活。只是那些空洞洞的亡灵、黑皮肤的卓尔,还有面目狰狞的兽人,每次路过的时候都能把人吓个半死。
这样或许也不错,如果国王的军队打回来的话,也不知道大墓地的大人们能不能守住。万一守不住的话……听说光明神是世界上最伟大光辉的神祇,万一守不住的话,能不能求贵族老爷们少收点税,他们不是应该代表着光明神,放牧着神的子民吗?子民都饿死了,光明神会不高兴的吧。
莉娜稚嫩的嗓音打断了男人的胡思乱想“麻麻,我沃了,哈时候吃饭饭啊?”
“就好就好,小乖乖擦擦手。”母亲把女儿双手在围裙上胡乱擦了擦,弯腰抱起了小小的人儿,把她放在了餐桌前的高凳上,母亲的头发在摇曳的炉火映照下,是一抹浅浅的蓝。
恩法河边的恩法村,刚被大墓地占领的头些年,村里人都是往外跑。过了几年,听留在村里的人说不收税,也没人被屠杀变成亡灵,于是又回到了村里。其他收到消息的村子也开始往恩法村跑,现在是人满为患,偷渡而来的人已经不仅仅是祖尔登人,前些日子甚至来了几十号纳格利斯的蛮子。
人一多,什么都开始变得糟糕。首当其冲就是整个村子都变得臭气熏天,村里村外出现了遍地的排泄物,人的,牲畜的,隔着几步就必然有着一坨。往年人少的时候,这些可是好东西,大家都抢着用来肥田。
莉娜的父亲当年可是为了一堆马粪,和偷粪贼闹到了大墓地来的哥文特大人那里,还好大墓地的哥文特大人有学问,说出了一句村里所有人都连连点头的话。哥文特大人说:“谁堆马粪,马粪归谁。”听听,多么简单又有道理!而那个可恶的偷粪贼,自然是被大墓地的人带走,再也没有出现。
人一多,房子就不太够住,大墓地的大人们虽然也派了骷髅兵来帮忙,不过村里懂设计和建造的工程师依然只有一个人,恩吉尔师傅。想要请他设计一幢稳固、温暖又舒适的屋子,现在就得去排队,到了明年今日,或许就能排上了吧。
人一多,田地也不够,田地不够本来还有些荒地可以开垦,可是越来越多的人涌进来,荒地也被垦完了。要不是大墓地的法度森严,而且违法必抓,抓了就不见,莉娜家的几亩良田恐怕也会被抢走。
田不够,粮食也开始不够,还有人囤积居奇,粮价于是飞涨,大墓地自然是把这些投机倒把的家伙全部抓走了,可是粮食也没办法凭空变出来。好在后来,大墓地派骷髅兵给每家每户送了不少蘑菇,还有一些胡萝卜。刚开始还有人造谣,说这是墓地里、地底下的蘑菇和胡萝卜,都是死人身上长出来的,有剧毒。可是对于实在饿的受不了的人来说,毒死也比饿死强,他们把各种蘑菇和胡萝卜一起炖,居然味道还不错,也没有谁被毒死。
可是连吃了几个月的蘑菇和胡萝卜,问题又来了,只吃这两种食物的人,排出来的粪便也成了‘胡萝卜’里‘长’着‘蘑菇’。从此,大伙管这道炖菜叫明天见,意思很明显,今天吃了明天还能见。
莉娜家倒是还算好,自己家种了粮食种了菜,也不用交税,晚上还有骷髅兵在地里值守防小偷。她们家除了口粮,还能有些剩余去换点油盐和鸡蛋。后来大墓地出面证实,蘑菇和胡萝卜确实是地底下种的,不过可以放心,绝对与尸体无关,毕竟尸体都被变成了骷髅兵。恩法村从此那是真正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甚至脏话都不敢再骂了,毕竟谁也不想自己变成骷髅兵给别人家守田。
恩法村的日子并不好过,外来的商品货物都是极其稀缺且昂贵。在边境线上,祖尔登王国进行了全面的封锁,不允许任何商队过来,同时更是为了遏止农民偷渡。不过人是无法被困难阻止的,依然有各种走私客、偷渡者越过了边境,来到了恩法村。
那方法真可谓是百花齐放,各显神通。有人贿赂守卫,找亲戚攀关系。有人挖地道,最夸张的一条地道深入地下几十米,长度达数千米,甚至还有设计好的风道给地底提供新鲜空气。还有人在恩法河的上游山区,钻进木桶里,随着湍急的河水,一路漂流到大墓地的领地。
这些成本和风险巨大的溢价,最终都体现到了在恩法村流通的商品之上。一瓶葡萄酒,祖尔登最多卖到5个银币,到了恩法村,就能价值15个金币,翻了足足三十倍。一块极品的雪花牛排,也能从1个银币变成5个金币,还供不应求!幸亏大墓地平价出售着一些必需品,比如盐和动物油,才让这里的人还能勉强度日。
日子一天天的溜走,到了莉娜4岁的时候,大墓地突然宣布,要遴选牧师和牧首大人。一个白发黑肤的女卓尔,正在作为宣讲官给村民们宣传这次‘神选’。一旦被选中,将会带到大墓地中学习知识和神术,他们将终身侍奉死亡之神。不过对于他们的家庭,也会获得各种补偿,比如每一个牧师的家里,都可以获得500枚金币或者等值物,而牧首大人的家里则是获得1000枚金币或等值物。牧师和圣女的名单,已经被神所指定,就附在公告的下面。
宣讲官正在一个个的念出他们的名字,她最后念出的是:“被神指定为牧首的是,莉娜·帕珀因大人。”
莉娜的父亲本来吃饱饭在村里闲逛消食,听到消息后,也凑了过来。当那个熟悉的名字和姓氏出现时,他的心脏都停止了几秒钟。在他上前找宣讲官大人反复确认后,心里一下子变得火热起来:1000枚啊1000枚!金币!只要有了这1000枚金币,他就可以买不少的肉来吃,还可以买很多新的农具,甚至是买矮人打造的农具!哦,真是没出息。应该全家搬回祖尔登!回到人类的国度!1000枚金币,可以在祖尔登那边买上几百亩地,再雇佣些人替我种地,那边的肉也便宜,可以天天吃,农具也便宜,给那些替我种田的人统统换上矮人牌农具!
越想越兴奋,越想越激动,莉娜的父亲兴冲冲的跑回家,大声的喊道:“孩他娘!孩他娘!”莉娜的母亲刚刷完了锅碗瓢盆,正准备去洗孩子们的衣服,看着这急冲冲满头汗的丈夫,没好气的说:“咋了?你捡到钱了?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莉娜呢?莉娜在哪?”男人顾不得理会女人的讥讽,一心只想找到莉娜,现在这可真的是他的千金宝贝!
“在屋里玩呢,刚给她换了衣服,我这不是去河里给他们洗衣服嘛。你天天就知道往外跑,也不多帮我干点活。”
“别废话了,你快去吧,我去陪莉娜玩。”将老婆推出了门。莉娜父亲进屋抱起了莉娜就往宣讲官所在的地方跑去,这可能真的是他这辈子能跑出的最快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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