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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刚亮,白雄掖上板斧、提着扁担便出发了,一直向万金山走去。按照金哥所说的,白雄左找右找,总算找到了那块大青石,可那儿连个人影也没有,更别说姐姐与姐夫了,白雄不甘心就此罢休,围着这块青石,他到四周寻找。可找了半天,仍然一无所获。走的腿也有些累了,肚中又觉饥饿,白雄便坐在大青石上歇息歇息。他抬头看看日头,已近中午的样子。白雄无奈,只得决定稍稍休息一下就返回家中,问问金哥,下午再找也不迟,反正是两个大活人总不会丢了吧?
这时,从大路上走过来一个青衣少年,蹦蹦跳跳的,手里还拿着一支树枝,边走边哼着什么曲子。白雄跳下青石,来到少年眼前。那少年一惊,也许是以为遇到了强盗,转身就想走,白雄赶忙喊了声:“小哥留步!”那少年听声音感觉不像强贼,但转回身,怯怯地问:“你,你有什么事?”白雄上前两步,问道:“敢问小哥,你见到一对中年夫妻了吗?他们正在找孩子,男的是湖广口音,女的是汴京口音。”青衣少年又看了看他,低头想了想:“没有,我走出这么好远路也没见过你说的这样一男一女。”“噢,那打扰小哥了。”白雄这下死心了,回家吃了饭再说吧。可是,他刚走出几步,就听那少年在背后说:“那位大哥,请留步。”白雄转回身,“还有什么事吗?”“我刚刚想起来,在我刚走过来的路上曾遇到过一个男子,他说话我听不清,也不知道是不是湖广口音。不过,他是个疯子,手里还拿着一只破鞋子乱舞呢?”“噢,是这么回事。那多谢小哥了。”白雄本想直接回家算了,他姐夫怎么会是疯子呢?但转念一想,还是过去看看吧,反正也绕不了多少路。
白雄顺着青衣少年指点的方向走了下去,一边走还一边琢磨:“这少年不会骗我吧?他开始以为我是强盗,受了惊吓,见我有求于他,便要设法报复一下。真有可能呢!”但他想到,一个少年不会那样心眼儿坏的,还是走走看吧!白雄想着,同时也加快了脚步,万一受骗也有足够的时间赶回家中吃午饭。
正往前走,忽然看到前面有个人影儿。于是,白雄又加快了脚步,到了近前,才看清那人,很像是刚才青衣少年所说的那个男子。只见那个人头发蓬松,血迹满脸,左手提着衣襟,右手拿着一只红色靴子,慌慌张张,直奔白雄而来。白雄又往前走了几步,正想说话,那个人却举起靴子照着白雄就打了下来,嘴里还念念有词:“好狗头呀!你打得老爷好苦!你打得老爷好苦!”白雄慌忙闪过,仔细看这来人,真的有几分像姐夫范仲禹那样。白雄真是又惊又喜,喜的是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说找姐夫马上就找到了;惊的是,姐夫怎么成了这么的副模样,白雄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上前询问那汉子,但那人疯疯癫癫的,根本说不清楚。费了好半天功夫,仍然没有个结果,而且还得时刻提防着那个乱舞的靴子。
白雄无计可施,最后只得决定回家把金哥背来辨认,如果果真是姐夫范仲禹,那即使他变得再多,金哥也一定能把他认出来。拿定主意,白雄对那疯子说道:“哎,疯汉,你就在这里等一等,千万别离开,我去一会儿就回来。”说完,见那汉子并无反应,他还是在叨念着那几句话。无奈,白雄又说了几遍,看他似乎有点明白了,白雄便飞身离开,一溜小跑回八宝村去了。
其实,这个疯子就是范仲禹。他不听老樵夫的劝阻,执意要去独虎庄,硬到威烈侯门前要他的妻子。而这葛登倒也狡猾狠毒,他先用计留下仲禹,到了半夜,说仲禹无故将他的家人杀害,一声令下,一顿乱棍便把仲禹打的气绝身亡。他便叫人寻来一个破箱子,把仲禹装在里面,在五更时分抬到荒郊野外扔掉。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几个家丁抬着箱子出村子不远便遇到了一帮人,这帮人硬生生把箱子给劫了。原来,这帮人是报录的。因为范仲禹中了头名状元,而在住处却找不到人,门还锁着。他们问房东,才知道仲禹一家往万金山探亲去了。这帮人不敢耽搁,连夜往万金山而来。走到一庄子附近,有好事儿的指点着前边说:“看,那儿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好像还搬着什么。”大家一看,果真是那么回事。于是,这件事便禀告了为首的小官张五。
张五正带人往前去,听前面的人报告了这件事,也感到挺好奇的。报录的人本是极有好处的。凡中了状元的,有哪家不给报录的人送些礼品啊!今天,张五也是主动提出要来的,为了这事儿还与一个小官僚差点闹翻了。虽然那个人表面上让了他,但在心里一定在恨他,说不定哪一天还会报复他一下,对于这一点,张五心里明镜儿似的。但是,他不怕这个,他以为今天一定有不小的油水可捞,有了钱,好好打点一下上司,只要上司看重自己,不怕别人使坏点子。然而,到了新科状元的住处,连个人影也没有。不但没捞到银子,反而害得他半夜三更的还要进山。山里有虎,这谁都知道,他张五也是肉人凡胎,他也怕叫虎吃了。要不是今天人多,他非回去不可,宁可看那个小官僚的白眼儿。正在他无精打采,自认倒霉的时候,听到有人报告这样的好消息,自然是精神为之一振,精神马上就上来了。张五心里暗中琢磨,老天还真有眼,活该我张五发财,今天虽然还没有从状元郎处得到好处,可这会儿发笔飞来横财也是不错的。
于是,张五带着这帮人快步向那几个人跑去。张五跑在最前头,就怕叫那几个人跑掉。到了那几个人近前,气喘吁吁的张五来不及喘一口气,高声喊道:“哪里的毛贼,搬着赃物要上哪儿去?还不给本大人如实招来!”几个家丁一见对面来了这么多人,虽然口称“大人”,但也搞不清到底是官还是喊!不是有许多江湖大盗以官家身份抢劫吗?家丁也不敢多问,扔下箱子,撒腿就跑。张五一看,笑了:“这倒好了,不费一刀一枪,就把赃物拿到手中了。”他也不叫人去抓“贼”!“如今天下的贼多如牛毛,我又何必去管那个闲事呢?!我今天只是报录的,不是抓贼的。发笔小财就得了。”张五心中略想,一边叫人去看看箱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早已经有人抽去了木杠,又解开了绳子。张五来到跟前,吩咐手下人把箱子打开。
众人一个个互相推诿,嬉皮笑脸的,好像谁也不爱财似的。张五见状,便走上前去,一边骂着奴才,一边用力搬开了箱子盖,结果用力太猛,还把箱子盖搬坏了。张五将破碎的木板扔到一边,吩咐人取火来。一小厮赶忙点着火,众人向里一看,不觉大吃一惊,几乎同时发现,里面好像是个人。张五揉揉眼睛,再仔细一看,果真是个人,不觉大失所望。
众人纷纷议论,谁也猜不透箱中的这个人是有来历的,不过,众人都没有了刚才那股兴奋劲儿,也许是以为这下不会发财了。还是张五精明,他叫过一个小厮,叫他去翻翻箱中之人的身上是否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那小厮畏畏缩缩地走上前,看了眼箱中的人,头发乱蓬蓬的,一身破衣服,还有些血迹,挺叫人害怕的。但他又不敢违抗张五的命令,刚一伸手,又止不住发抖。张五见状,骂道:“混蛋!平时打人的那股威气哪儿去了?老子给你钱时,你怎么敢伸手接哪?今天不敢伸手啦?快,去搜搜,有了好处老子会赏你的!”受了张五这般训骂,那小厮不敢再拖延,在别人的怂恿下,借着那微弱的一点火光,伸手去摸箱子里人的腰部。
就在这时,箱中的范仲禹突然苏醒,一挺身便跳出了箱子。原来,仲禹并没有被打死,只是昏了过去。后来,众家丁抬他装箱时,又是抬,又是扛,又是踢的,已经使他有了几分知觉。但那时他的气息很微弱,没有达到能反抗的程度,意识还处在一种糊涂状态,到家了把他搬来,一路上颠簸不断,就更使他清醒了一些。他不知道自己在上哪儿去,但他明白他被装到了箱子中。想到不能再见面的妻子,他心里万分难受,如同刀绞一般。后来,箱子被猛地一扔,他在箱子也猛地一颠,差点把他的骨头架子颠散了。他感到周身疼痛,他没有呻吟,却笑了。这会儿,刚才的那点清醒早就不见了,他经受不起这么大的精神刺激,精神已经接近于失常了。现在,箱子盖忽然被打开,一种人的本能促使他挺身跳出了箱子,还拿着他那只破靴子向众人一顿挥舞,嘴里还叨唠着他那两句话:“好狗头呀!你打得老爷好苦!你打得老爷好苦!”
他这一出来,自然使众人吃惊不小,而且还被吓了个目瞪口呆。站在最前面的那小厮和张五,由于没有及时反应过来,还被仲禹打了几靴子。等众人明白过来眼前这个人竟是个疯子的时候,真是好不气恼。张五上前就给了仲禹两个耳光,其他人也凑上前拳打脚踢地将仲禹打了一顿。众人的气差不多消了,方才自认晦气走了。仲禹趴在地上好半天才起来。本来他就有点精神失常,经过挨这一顿打,不但没有把他打清醒,反正使他完全成了个疯子。他挥舞着他的靴子,口里念念有词地继续向前走,后来就遇见了白雄。
白雄把他安顿好,便飞也似的回了去。一进家门,母亲见他气喘吁吁、慌慌张张的样子,还以为出了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一个劲儿地拉着他的手不放,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喘了好几口大气,白雄才说出话来:“金,金哥呢?”“金哥在家哩,你快说,到底怎么啦?”白雄听母亲追问,便把上午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母亲。白老太太听后也很着急,连忙叫过来金哥,让白雄背着,又直奔东山口而去。
到了那里,累得半死的白雄放下金哥,四处寻找那个疯子,四处呼喊却总也找不到。金哥也在着急,他一边哭着一边喊,嗓子都快哑了,但还是不见那个疯子的影子。没有办法,白雄只好背上金哥回了家。
回到家中,顾不上吃饭,白雄又要去城里仲禹的住处去打听打听。老太太劝他休息一下,吃了饭再去。她看得出,儿子这一天很累,她虽然也在替女儿、女婿担心,但她更心疼儿子。她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还要靠他传宗接代啊。可现在连房儿媳妇都没有,万一儿子出了什么差错,她既没有脸面去见死去的白雄的父亲,更感觉对不起白家的列祖列宗。因此,她执意要儿子休息一下再说。但白雄不听,非要去不可。老太太知道儿子的脾气,凡是他决定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她便不再阻拦,只是到观音菩萨面前为儿子祈祷,要观音她老人家保佑儿子平安也保佑女儿、女婿平安。白雄向金哥详细询问了城中住处的地址,便马不停蹄地直奔汴京城而去。
从八宝村到城中,是有四十多里路。白雄也不管远近,一跑疾行就向京城奔去。一路上,白雄不敢耽搁,只是在一家老店门前喝了碗白开水,便又匆匆行路了。到了范仲禹的住处,发现寓所的门仍然锁着,向房东打听,才知道今天和昨天都没有回来过。这一下,白雄的心凉了半截,料想这样的话肯定出了大事了,要不然准会有人回来的。可是,白雄又不知道去哪儿找,只好先回家再说吧。
来到街上,听到人们正在热烈地谈论着什么。白雄心里焦急,也无心去打听众人的议论,他只顾一个劲儿地紧着向前走,左碰右撞的,引得路人怨声不断,白雄也顾不得给人家道歉了。要在平时,他绝不会这样的。在熟悉他的人中,谁都认为白雄是个讲礼的好后生。别说碰撞上了别人,就是再微不足道的小失误,白雄也会向人家诚恳地道歉的。因为白雄深信“礼多人不怪”。可今天不行了,眼看要出大事了,谁还去在乎这些细枝末节。所以,白雄只是闷着头一个劲儿地向前走。
偶尔,白雄听到有人提到他姐夫范仲禹的名子。白雄不觉很奇怪:“在这种地方,有谁会知道我姐夫呢?不会是同名同姓之人吧?”于是,白雄不免对路人的议论留起心来。这时,又听一个人在说“新科状元范仲禹不知去向。”白雄忙转头去看,见说话的人是位老者,花白胡须,一副私塾先生打扮。白雄慌忙来到老者面前,深深一揖,之后问道:“请问老丈,你刚才所说新科状元是范仲禹,真的有这回事吗?”老者一听,细细打量一番白雄,有些不高兴地说:“这个年轻人,我怎么会骗你呢!我这把年纪,怎么欺骗一个年轻人呢!况且,现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件事情,这可是包相包大人作主考官考出的状元郎啊!听说文笔相当了得。怎么,年轻人,你认得这位范状元?”白雄并没有回答,而是又问老者:“敢问老人家,你知道这位新科状元家住哪里吗?”“哎,你这年轻人,你莫非要考我,不是人人都知道这位状元郎家住湖广武昌府江夏县市安善村吗?”白雄一听这句话,特别高兴:“没错儿,我姐夫肯定是新科状元了!”他不禁高声喊了出来,老者用惊讶的目光看着他,还以为他精神有毛病呢!其他的人也有异样的眼神儿看着他,像看怪物一样。
白雄可不管这些了,连声谢也忘了对老者说,转身就跑开了。路上撞了多少人,白雄记不清了,路上摔了多少跤,白雄仍然记不得了。白雄只知道他姐夫中了状元,中了状元就会有官家人访查寻找,这样就一定有下落了,白雄他应该尽快把这个喜讯告诉母亲。
回到家中,白雄如实告诉了母亲,母子俩同是欢天喜地。而金哥在旁边听说父母仍然没有找到,却痛哭起来。白老太太安慰他好长时间,才把金哥的哭声止住。白雄凑过来细细盘问金哥昨日的情景。金哥便把母子如何坐车,父亲骑驴到山下,如何把驴放去啃青草,母子如何在青石上等候,父亲如何出东山口打听,他又如何被老虎叨了去的话,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白雄把这些都一一记下了,只等第二天再去山里寻找了。
在汴京城中鼓楼大街西边有座头隆木厂,是山西二兄弟开的。哥哥叫屈申,兄弟叫屈良。屈申长的其貌不扬,低矮的个子,又有些发福,脸上的五官如果分着看,鼻子还是鼻子,眼还是眼,可组合起来再一看,总感觉特别扭,可你也不大容易说出是什么毛病来。总之,这屈申绝不属于那种“人见人爱”的主儿。不过,这屈申也有个特征,那就是一嘴巴扎煞胡子,人人都管他叫“屈胡子”。而且,这屈申最喜欢杯中之物,如果有一天看不见他醉醺醺的样子,那肯定是要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也正由于这个原因,又得了一个外号儿,人称“酒曲子”。他虽然好喝,却每每不误正事,又加上屈良的帮助,把个买卖作的像个铁桶似的,很是兴旺。又因为万金山南便有座原木场,因此少了他们不少运输上的麻烦,也更利于他们发财。
这一天,屈申找到屈良,屈良本来正在指挥着工匠们作工,见他哥哥来找他,以为有什么大事,便匆匆忙忙跟他哥哥走出作坊。屈申告诉屈良说:“听说新货已经到了,我要到那儿看看。如果对劲儿,咱们就批上它一批,这不就捡了个便宜。再说,咱们本厂里的原料也不多了,万一有一天来个大买家,要许多活儿的话,咱们却没有,不是明摆着把应该挣到的银子拱手让给了别人吗。你说是吧?”屈良听哥哥说的有道理,便答应了下来。其实屈良也早有这个意思,只是一直被手头上的活儿缠着,不得分身,今天哥哥说了,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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