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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在笼外,拍打着栏杆;人在里面,至死方休。柠檬皱眉勒住缰绳,“怎么回事?”
“正义的制裁,”水池边的妇人回答。
“哦,你们的麻绳不够用了?”
“威尔伯特爵士下的令?”汤姆问。
一个男人苦涩地笑道:“威尔伯特爵士一年前就给狮子宰啦。他儿子们追随少狼主,去西境养得肥肥的,怎会在乎我们这帮贱民?抓住狼仔的是‘疯猎人’。”
狼。艾莉亚一阵冰凉。是罗柏的人,我父亲的人。她不由自主地骑向这排笼子。栅栏里的空间如此狭小,被囚禁的人既不能坐下,也不能转身,只能光着身子站立,暴露于阳光和雨露之下。头三个笼子里的人已经死了,食腐乌鸦吃掉了他们的眼睛,空空的眼眶注视着她。第四个人在她经过时动了起来。他嘴边长满凌乱的胡须,其中都是血和苍蝇。当他开口说话,苍蝇便一下子飞散开来,围着他的脑袋嗡嗡作响。“水,”嘶哑的声音说,“求求你……水……”
隔壁笼子里的人听见声音,也睁开眼睛。“这儿,”他道,“这儿,我,给水。”他是个老人,灰色的胡须,秃顶上布满斑斑点点的棕色老人斑。
老人后面又有一个死者,红色的大胡子,一条褴褛的灰绷带缠在右耳和太阳穴上,最可怕的是两腿之间只剩一个结了棕色硬痂的洞,里面爬满蛆虫。再往后是个胖子,鸦笼如此之小,无法想象当初他们是如何将他弄进去的。栅栏痛苦地压进他的肚子,皮肉则从铁条间鼓出来,终日曝晒使他从头到脚都灼成了鲜艳的红。当他移动时,笼子一边摇晃,一边吱嘎作响。艾莉亚看到他皮肤上苍白的条纹,那是被铁条遮挡住阳光的地方。
“你们是谁的手下?”她问他们。
听见她问话,胖子睁开眼睛。眼睛周围的皮肤红得如此厉害,以至于艾莉亚联想到漂浮在一碟鲜血之上白煮蛋。“水……喝水……”
“谁的?”她又问。
“别管他们,小子,”镇民告诉她,“不关你的事。你走你的路。”
“他们干了些什么?”她问他。
“他们在翻斗瀑砍死八个人,”他解释,“说是要找弑君者,找不到,就开始强暴和谋杀。”他用大拇指比比那具本该是命根子的地方却爬满蛆虫的尸体。“那家伙肆意下流,罪有应得。好啦,快走吧。”
“一口,”胖子朝下面喊,“行行好,孩子,就一口。”老人抬起胳膊抓住栏杆,他的笼子剧烈摇晃起来。“水,”胡子里满是苍蝇的人喘着气说。
她看着他们肮脏的头发、凌乱的胡须和通红的眼睛,看着他们因干渴而开裂出血的嘴唇。他们是狼,她心想,和我一样。这就是她的族群吗?他们怎可能是罗柏的手下?她想揍他们,狠狠地揍他们;她也想哭喊。所有的北方人——不论死活——似乎都期盼地瞧着她。老人从铁栅杆间挤出三根指头,“水,”他说,“水。”
艾莉亚从马上一跃而下。他们伤害不了我,他们都快死了。她取出铺盖卷里的杯子,向喷泉走去。“想干吗,小子?”镇民叫道,“不关你的事。”她浑不理会,将杯子举到鱼嘴边。水溅到手指和衣袖上,但艾莉亚没有动,直到杯子灌满。当她返身走向笼子时,镇民过来阻止,“离他们远点,小子——”
“她是个女孩,”哈尔温说,“别碰她。”
“没错,”柠檬说,“贝里伯爵不会赞成把人关在笼子里,活活渴死。你们干嘛不学正派人的样,送他们上吊呢?”
“他们在翻斗瀑做的,可不是什么正派人的事!”镇民冲他吼。
栅栏之间的空隙太窄,无法把杯子递进去,好在哈尔温和詹德利过来帮忙。她踩在哈尔温并拢的双手上,跃至詹德利肩头,然后抓住笼顶栅栏。胖子仰脸贴紧铁条,艾莉亚把水浇下去。他急切地吮吸,清水顺着脑袋、面庞和双手流下,他又去舔潮湿的栅栏。若不是艾莉亚赶忙抽手,他还要舔她的手指。接着她用同样的方式给另外两人喂水,一大群人聚过来看。“这事‘疯猎人’会知道的!”一个男人威胁,“他不会喜欢。是的,他不会喜欢!”
“那他更不喜欢这个。”安盖给长弓上弦,并从箭袋里抽出一支箭,引弓而射。羽箭自下而上,正穿胖子下颚,他抖动一下,便死了,但笼子使他无法倒下。射手又放两箭,了结另两个北方人。一时间,集市广场里只剩水花溅落声和苍蝇的嗡嗡响。
valarmorghulis。艾莉亚默念。
集市广场东面矗立着一座朴素的客栈,石灰粉刷的墙,碎裂的窗户,半边屋顶被烧,但洞给补上了。门上悬有一块木招牌,画一只咬了一大口的蜜桃。他们在客栈角落的马厩边下马,绿胡子大声呼喊马夫。
丰满的红发店家一看到他们便愉快地大声吆喝,开起嘲弄的玩笑。“哈哈,你是绿胡子?灰胡子?圣母慈悲,你啥时候变得这般老了?柠檬,是你吗?还穿着这件破斗篷,对吧?我知道你从来不洗,我知道,你怕上面的尿被清掉之后,我们发现你原来是个逃跑的御林铁卫!七弦汤姆,好色的老山羊!来看儿子啦?来晚了来晚了,他骑马跟那该死的猎人走了。喏,别说他不是你儿子!”
“他没有我的嗓子,”汤姆虚弱地抗议。
“但他有你的鼻子。没错,听姑娘们说,其余部分也和你差不多。”此时她发现了詹德利,便在他脸上捏了一把。“瞧瞧,多棒的小公牛。这胳膊,等着艾丽斯来瞧吧。哎哟,他还像女孩子一样脸红。好咧,艾丽斯会帮你改改的,小子,她不会才怪。”
艾莉亚从没见过詹德利脸红。“艾菊,别碰大牛,他是个好孩子,”七弦汤姆道,“我们只需要床,舒服地睡一晚。”
“这话只能代表你自己的意见,我的好歌手。”安盖伸手搂住一位健壮的年轻女仆,她脸上的雀斑跟他一样多。
“床当然有,”红发的艾菊说,“蜜桃客栈从不缺床。但你们得先进澡盆,上次来老娘屋檐下过夜,把跳蚤全留下了。”她戳戳绿胡子的胸膛。“你身上的还是绿色!要不要吃东西?”
“你有的话,当然却之不恭,”汤姆确认。
“你啥时候说过不要呢,汤姆?”女人呵斥。“喏,我会给你的朋友们烤头羊,给你一只干瘪瘪的老耗子。呸,连这你都不配,除非给老娘哼三两支曲儿,或许我就心软了。唉,没办法,谁叫我喜欢同情人呢。好啦,来吧,来吧。卡丝,拉娜,烧几壶水。吉欣,帮我脱他们的衣服,它们也得煮一煮。”
她的威胁一一兑现。艾莉亚拼命分辨:不到两周前才在橡果厅洗了两次,但红发女人毫不理会。两个女仆一边将她硬生生架上楼梯,一边争论她到底是男是女。叫海丽的女仆赢了,因此另一个不得不提来热水,用刚毛刷替她使劲搓背,几乎搓掉一层皮。她们拿走斯莫伍德夫人给她的衣服,替她换上带花边的亚麻布衣,把她打扮得像珊莎的玩具娃娃。好在她饿了,无暇顾及这么多,等她们弄完后连忙下楼吃东西。
艾莉亚穿着笨乎乎的女孩衣服坐到大厅时,记起西利欧·佛瑞尔的教诲,要她“洞察真相”。她发现这里的女侍比任何一家客栈都多,而且大多年轻标致。从黄昏时分起,蜜桃客栈就有许多男人进进出出,但他们都不在厅内逗留,甚至当汤姆拿出木竖琴,唱起“六女同池”,也没有吸引什么关注。木制楼梯老旧高耸,男人带女孩上楼,踩出剧烈的吱嘎声。“我打赌,这是一间妓院,”她低声对詹德利说。
“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妓院。”
“我知道,”她坚持,“就是有许多女孩的客栈。”
他又涨红了脸。“那你在这儿干吗?”他问,“该死,贵族小姐不该来妓院,大家都知道。”
一个女孩坐到他对面的凳子上。“谁是贵族小姐?那个瘦瘦的?”她看看艾莉亚,咧嘴大笑。“我是国王的女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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