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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二指,这样旱獭出洞的时候才可能被套住脖子或后胯。陈阵套过旱獭,但是收获甚少,而且尽是些小獭子。他这次也想跟老人学点绝活。
两匹马向东北方向急行。秋草已经黄了半截,但下半截还有一尺多高的草茎草叶是绿的。旱獭此时频繁出窝,抓紧时间争取再上最后一层膘。它们要冬眠七个月,没有足够的脂肪是活不到来年开春的。所以此时也是旱獭最肥的时候。陈阵问:我上回用的套子就是从您那儿借的,可为什么总是套不住大獭子?
老人嘿嘿一笑说:我还没有告诉你下套的窍门呢。额仑草原猎人的技术是不肯传给外乡人的,就怕他们把野物打尽。孩子啊,你阿爸老了,就把下套的窍门传给你吧。外来户下的套都是死套,大獭子贼精,它会缩紧身子从套子里钻出来。我下的套子是有弹性的,只要轻轻一碰,套子就收紧,不是勒住脖子就勒住后胯,再也跑不掉啦。下套的时候,要先把套圈勒小一点,再张大,一松手,套子不就弹回去了吗?
陈阵问:那怎么固定呢?
老人说:在铁丝上弯一个小小的鼓包,再把套头拉到鼓包后面轻轻扣住,轻了不行,风一吹,套子收了,就白瞎了;重了也不行,套子收不住,也套不住獭子。非得不松不紧,活套才能固定。旱獭钻了一半,总要碰到铁丝,一碰上,套子就刷地脱扣勒紧了,用这个法子,下十套能套住六七只大獭子。
陈阵一拍脑门说:绝了!太绝了!怪不得我下的套,套不住獭子,原来,我的套是死的,獭子可以随便进出。
老人说:呆会儿,我做给你看看,不容易做好,还要看洞的大小,獭子爪印的大小。做的时候还有更要紧的窍门,我一边做一边教你,做好了,你一看就明白。不过,这些窍门你自个儿知道就行了,不要再告诉外人。
陈阵说:我保证。
老人又说;孩子啊,你还得记住一条,打獭子只能打大公獭和没崽的母獭子,假如套住了带崽的母獭和小獭子,都得放掉。我们蒙古人打了几百年旱獭,到这会儿还有獭肉吃,有獭皮子卖,有獭油用,就是因为草原蒙古人,个个都不敢坏了祖宗的规矩。旱獭子毁草原,可也给蒙古人那么多的好处。从前,草原上的穷牧民也是靠打獭子过冬,旱獭救了多少蒙古穷人,你们汉人哪知道啊。
两匹马在茂密的秋草中急行。马蹄踢起许多粉色、橘色、白色和蓝色的飞蛾,还有绿色、黄|色和杂色的蚱蚂和秋虫。三四只紫燕环绕着他俩,飞舞尖唱,时而掠过马腰,时而钻上天空,享受着人马赐给它们的飞虫盛宴。两匹马急行了几十里,这些燕子也伴飞了几十里,当吃饱的燕子飞走,又会有新的燕子加入这伴歌绕舞的行列。
毕利格老人用马棒指了指前面的几个大山包说:这就是额仑草原的大獭山,这里的獭子多,个头大,油膘厚,皮毛也好,是咱们大队的宝山呐。南面和北面还有两片小獭山,獭子也不少。过几天各家都要来这儿了,今年的獭子容易打。
第三十四章(3)
陈阵问:为什么?
老人目光黯淡,发出一声长叹:狼少了,獭子就容易上套了。秋天的狼是靠吃肥獭子上膘的,狼没膘也过不了冬。狼打獭子也专打大的不打小的,所以狼也年年有獭子吃。在草原,只有蒙古牧民和蒙古狼明白腾格里定下的草原规矩。
两人渐渐接近大獭山。突然,两人发现那里的山洼处扎了两顶帆布帐篷,帐外炊烟升起,还有一挂大车和木桶水车,一副临时工棚的景象。
糟了!他们又抢先了一步。毕利格老人脸色陡变,气得两眼冒火,朝帐篷冲去。
两匹马还没有跑近帐篷,就闻到香喷喷的獭肉和獭油的气味。两人在帐篷前急忙下马,看到帐外地灶上有一口巨锅,大半锅棕色旱獭油,正咕嘟咕嘟冒着油泡;几只熬干了油膘,只剩下肉身的大獭子在锅里翻滚,獭肉已炸得焦黄酥脆。一个年轻民工刚刚捞出一只炸透的獭子,又准备再往锅里下一只剥了皮、净了膛,满身肥膘的獭子。老王头和一个民工坐在一只破木箱旁,破木箱上放着一碗黄酱,一碟椒盐和一盘生葱。两人一边对着酒瓶嘴喝酒,一边大嚼着油炸獭子,快活之极。
大锅旁边一个大号铁皮洗衣盆里,盛满着剥了皮的獭子,其中大部分是仅有尺把长的小獭子。草地上,放着几块大门板和十几张饭桌大小的柳条编,上面铺满了大大小小的獭皮,足有一两百张。陈阵跟老人走进帐篷,帐篷地下摞着几摞半人多高已经晒干的獭皮,大约也有一百多张。帐篷中央放着一个一米多高的汽油筒,筒里已装半筒獭子油,地上还散放着一些小号的油壶油桶。
老人又冲出帐篷外,走到铁皮盆前,用马棒拨拉开表面的几只小獭子,发现底下还有几只油膘很薄的母獭子。
老人气得用马棒猛敲铁皮盆,对老王大吼:谁让你们把母獭子和小獭子都打了?这是大队的财产,这是额仑世世代代的牧民,费老了劲才留下来的獭子,你们胆子也太大了,不经过大队的同意就敢杀掉这么多的獭子!
老王头醉醺醺地继续喝酒吃肉,不紧不慢地说:我哪敢在您老的地盘上打獭子啊,可这还是您老的地盘吗?连你们大队都归了兵团了。告诉您吧,是团部派我们来打的。孙参谋长说啦,旱獭毁草场,旱獭还是狼群过冬前的主食,灭了旱獭,狼群不就过不了冬了吗?团部下令,灭狼大会战必须把旱獭一块堆消灭。师部医院的大夫说,旱獭会传鼠疫,这会儿那么多的人进了这块地界,要是得了传染病你负责啊?
毕利格老人憋了半天又吼道:就是团部下令也不成!你们把獭子打光了,牧民拿什么来做皮活?要是笼头缰绳断了,马惊了,人伤了,谁负责?你们是破坏生产!
老王头喷了一口酒气说:上头让我们打的,自然有人负责呗,您老有本事就去找上头去说啊,冲我们干力气活的人嚷嚷有啥用?。老王头又瞧了一眼老人马鞍上的麻袋说:您老不也是来打獭子的吗?许你打,为啥就不许我打?野物也不是你们家养的,谁打着就归谁。
老人气得胡须乱颤,说:你等着,我一会儿就回去叫马倌来,这些皮子和油,都得给我送到大队去!
老王说:这些獭肉獭油,都是团部食堂定的,明儿就得给他们送去。你要是叫人来抢,尽管抢,到时候可有人跟你算账!这些皮子也早就有大官定好了,连包主任都得亲自给他送货去。
老人垂着手,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陈阵冷冷地说道:你们本事真不小啊,一气打了这么多旱獭!大獭小獭连窝端,看你们明年还打什么!
老王头说:你们不是管我们叫盲流吗,盲流盲流,“盲目流动”,还管什么明年,哪儿有吃的就往那儿流,过一年就算一年呗。你们替獭子操心,可谁替盲流操心了?
陈阵知道,同这些痞子盲流根本无理可讲。他只想知道他们是用什么绝招打了这么多的旱獭,难道他们也会下有弹性的活套?陈阵转了口气问:你们用的什么法子?打了这么多的獭子?
老王头得意地说:想跟咱学一手?晚啦!这片獭山剩不下几窝洞了。大前天,我们就往送师部送了一大车獭子肉和油呢……想知道咋打的啊?上山去见识见识吧,再晚了就见不着啦。
陈阵扶老人上了马,两人直奔山头。在最东北的一个小山包上有四五个人正弯着腰忙活,两人全速冲了过去。老人大叫:住手!住手!民工停下手里的活,站起来张望。两人下了马,陈阵一见眼前的阵势,惊怵得全身发麻。山包顶侧有五六个獭洞,他一看便知,这是一窝獭子的连环洞。但是除了主洞和一个辅洞以外,其他四个洞都已经被土石封死。最让陈阵感到恐怖的是,一个为首的民工,手里握着一只一尺多长的小獭子,小獭正拼命挣扎。在小獭子的尾巴上赫然拴着一挂大鞭炮,那条短尾上还系着一根绳子,绳子的一头又拴着一卷拳头大小的旧毡子,上面沾满了红色的辣椒面,毡子上刚倒上了柴油,气味冲鼻。旁边一个民工手里拿着一盒火柴。如果再晚来一会儿,他们就要把小獭放进洞,再点火炸洞熏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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