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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香忙道:“是,是,夫人这样一说,奴婢就想起来了,她下巴上有米粒大小的一粒胭脂红痣,一眼就能看到。”
果然是她。真的年轻得如同三十出头的样子么?难怪得把蒋重勾得魂都不见了。巴巴儿地守在曲江池见了第一面,大清早地又不见了影子。十天之内就要替蒋长扬搞定亲事,说不定也是这女人让他做的罢?怕的就是蒋长扬一时色迷心窍,走了蒋长义的老路,坏了大事。这样还不放心,一大清早就去了何家,妄图想稳住何牡丹,何牡丹果然也是被她给哄住了,不然怎会这样一副倒理不理的样子?
呵呵,过了这些看,手段倒是见长了。卷土重来,是要再战上一回?!她才不怕!杜夫人猛地一抬头,眼尖地看见远处墙头上有根被雪埋了大半,仍然随风飘摇的狗尾巴草,不期然地,就想起了蒋重,便恨恨地道:“这园子是谁管的?怎地连墙头上都长了野草?”也不等人回话,就直接下了命令:“让他赶紧将所有墙头打扫一遍,然后去自领二十棍子,扣两个月月钱!”
柏香一迭声地命人去传话,暗自抚着胸口感叹,总算是又逃过了劫。
杜夫人越想越气,干脆叫人马上套车,她去回禀老夫人,说自己要出去给蒋长扬相看亲事去。蒋重不是把她当牛马使唤么?何牡丹不是心生幻想么?好好好,她便成全他们,四处招摇,四处打探,好叫所有人都认得,她在替蒋长扬相看婚事,她看何牡丹倒是急不急!
老夫人听说蒋重要她半个月里头就替蒋长扬看定一门亲事,又看到她委委屈屈的样子,便怒道:“荒唐!他是鬼迷心窍了!”说到这里便看了杜夫人一眼,没把后头的话说出来,只是叫她:“你甭理睬他。等他回来我会和他说。”
杜夫人微红了眼圈,低声道:“大郎回京已是这许久,这般年龄还未有合适的亲事,萧家这事儿又成了这样子,说来都是我没做好。既然他发了话,我还是先出去试试看。”说着抹着眼泪固执地去了。她去娘家转了一圈,将要替蒋长扬相看亲事的消息请自家嫂嫂帮忙散布出去,喝了一回茶方才归家。回来听说蒋重刚回家,正在老夫人房里说话,便有意不要叫人通传,悄悄去听他母子二人说些什么。
只听得老夫人道:“你实在是太过糊涂!难道你以为,你用大郎的亲事来逼迫她,就能使得她转变主意,重新回头?我告诉你!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她要回头早就回了,用得着等到今天?她恨透了我们,这次回来一定会想法子让我们出丑的。你不着紧些,还有闲心去算计她,真是叫老太婆我没话说明!”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他弄得这样鸡飞狗跳,竟是为了逼迫那女人回头?这个忙可真是帮得心甘情愿的,还自以为得计呢。杜夫人一时气得肝疼,这女人的手段实在是见风长,不可同日而语。
又听蒋重道:“母亲,不是这样的。阿悠,唉,阿悠她非得给大郎安排一桩亲事,那亲事对大郎的前程不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大郎的大好前程给毁了。所以我才……”
还说不是,不是这个,那是什么?阿悠,阿悠,喊得多亲热呢。蒋长扬的大好前程是什么?不就是这个国公府么?蒋重,蒋重,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杜夫人再也听不下去,紧紧按住胸口,费力地转身离开。拍香看着她,竟像是突然间憔悴了许多。
杜夫人回到房里,昏沉沉地往榻上一倒,闭着眼一言不发。良久,又翻身坐起,对着镜子慢慢梳妆,然后稳稳地往老夫人的房里去了,仍是言笑晏晏,说不尽的温柔小意。她绝对不会让他们如愿的,这些都是她的,谁也别想抢去!
国色芳华 第194章 上元(一)
上元,自十四起,到十六止,整整三日开放夜禁。彼时灯火耀地,亮如白昼,戏台夹道林立,角抵、百戏、杂技尽相演出,鼓乐喧天,热门非凡。人们合家出动,贵贱同游,男女杂观。却正是一年中最热闹最狂欢的节日。
何家这几日特别热闹,简老三、方二并宫中几个没什么轻重的内监被定了罪,担了责任。二郎、五郎、六郞尽都都归家,发还被封了的铺子,只彼时被搜去的财物只是回来大半,其余杳无音讯。岑夫人倒也不生气,只当消财免灾。
只二郎在狱中感染了风寒,六郎缺牙断腿,又挨了鞭子板子,行动艰难,伤处溃烂,孙氏拒绝照料他,也拒绝家中人相劝,决绝地夹着包袱自回了娘家,不过一个时辰,孙家大舅就前来要求和离,要拿回孙氏的嫁妆。岑夫人见泼水难收,便劝六郎写离书,各得自由。六郎不肯,灌了黄汤下去,借酒装疯撒泼,杨姨娘又羞又气,哭闹了一场,弄得家中人都不太高兴。
为了这些琐事,故而十四这日就只有英娘、荣娘、何鸿、何濡几个与牡丹一道出门去观灯。今年却又与往年不同,皇帝特命于安福门外做了一座灯树,高二十丈,锦绣绮罗、金玉装饰,上悬五万盏灯。又有余宫女、数百名伎、民间少妇女千余人,尽都衣锦罗,戴珠翠,施香粉,在灯下日夜踏歌,欢乐之至。
牡丹因与蒋长扬早约了要在此处会面,便领着英娘等人直奔安福门。到得地头,放眼一看,尽都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不说是看灯,道是人看人也不为过,何鸿几弟兄倒也罢了仗着年轻灵活,游鱼儿似地挤进去,远远朝着牡丹她们大声喊叫。牡丹与英娘、荣娘却只能是摇头,光凭她们几个,根本别想挤近前去细看那灯,若真是想看,还怕被登徒子给趁机占了便宜去。
英娘、荣娘遗憾得要死,咬着指头只是叹气。忽见顺猴儿笑嘻嘻地走过来,行礼问过了好,便指着附近一处高台,道是汾王妃、王夫人在那里观灯,请牡丹领了英娘她们一道过去登台观赏。牡丹便大大方方领了英娘等人前去,又叫贵子去将何鸿等人领过来。到得台上,只见汾王妃、王夫人并汾王妃的几个儿媳、孙女坐在一处,却不见蒋长扬。牡丹领着英娘等人上前行礼坐下,寒暄过后,便心不在焉地四处观望,到处找蒋长扬的影子,却总是瞧不见,不由凭空多了几分懊恼。
众人坐了一回,汾王妃的长媳,嗣王妃艾氏笑道:“如此枯坐,实属无聊。不如趁着天儿早,往街上行去,四处观游一回如何?”
众人纷纷应了好,依次下台,后头有人驶出两张大车来,请众人登车。牡丹看时,那车有讲究,不但高出地面许多,更是四面悬空,只以薄纱遮挡,前后左右视线统统无遮挡,坐在上头正好观灯。便笑眯眯地上了车,与英娘、荣娘她们挤在一处,却见汾王妃身边的丫头莺儿过来请她:“王妃请您过去同坐。”
牡丹只好下车跟着莺儿去了前头,才刚上车,就被王夫人拉了挨着她坐下,笑道:“我正和王妃说起前些日子的事情呢,听贵子说,那女人约你明日夜里去观灯?”
牡丹晓得她是指的杜夫人,便道:“嗯,说是崇圣寺的灯好看。”今日一大早,柏香便来告诉她,崇圣寺的灯好看,让她明日务必要约蒋长扬一道去崇圣寺看灯,还说成败在此一举。
王夫人与汾王妃对视一眼,会心一笑,道:“既然说是崇圣寺的灯好看,那么我们便都去瞅瞅罢。”
汾王妃笑道:“以已之心度人之腹,说的就是这种人了。听说她这两日大张旗鼓地到处为你家大郎相亲,夸下海口说是要替他选一位德才兼备的名门贵女,弄得许多人心中不舒服,都道她是贤惠得过了头,却也有人动了心思,主动去攀谈的。我是不相信她如此好心的,依我看来,多半是和你叫板。看说话有分量的是她这个继母呢,还是你这个生母。”
“这也是能跳几跳就能争得来的?”王夫人不屑地道:“理她做甚?咱们先看场戏,还按着咱们的来。明日且看她到底想作甚。”
说话间,到了朱雀街,但见车水马龙,丝竹之声不绝,四处高悬各种彩灯,白鹭转花,黄龙吐水,金凫银燕,攒星阁,浮光洞,无数造型精致绝美的彩灯将整条大街照得形同白昼,喧嚣无比。汾王妃突然来了兴致,道是要从头走到尾,慢慢看。
王夫人自是没甚意见。她二人下了车,其他人等也不好意思再坐车,便都跟在后头,簇拥着二人一同叽叽喳喳地往前行去,看到好笑的,新奇的,便驻足观望点评一回,望见小摊子上头有好吃的,也不忘买了尝上一尝,玩得个个眉花眼笑的。
忽然有人拉了牡丹的袖子一把,牡丹回头,正好对上樱桃的笑眼,樱桃朝她暗暗呶呶嘴,示意她看左后方。牡丹回头望去,但见蒋长扬穿了件石青色的袍子,站在一盏大走马灯的灯影之下,望着她只是抿着嘴笑。牡丹想了想,上前去扯了扯王夫人的袖子,示意她看那边。但见蒋长扬焦急地皱起眉头,又讨好地望着王夫人笑。王夫人轻轻一笑,低声道:“早去早回,我只替你看顾你子侄们一个时辰,过时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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