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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南飞一（第1页）

我是南飞。我出生在北方小城里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我原本的名字不叫南飞。35岁那年，我带着2岁的儿子离婚，成为了单亲妈妈，也抛弃了原本的姓名，开始用南飞这个名字重新出发。

先说说35岁之前吧，我已经很久不去回想那些年的经历了，现在想来仿佛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它也已经再也伤害不到我。只是这样要再次回忆一遍的时候，还是会胸口闷闷的吧。

据我姥姥说，我出生时是在傍晚，那是个很有福气的时辰，当时日暮西斜，霞光满天。我在落日的余晖里呱呱坠地。爸爸看到出生的是个女孩子，当时就要把我摁进尿桶里去，是姥姥极力阻止了这个悲剧的发生，给了我在这世间里行走一遭的机会。我一直把这当作姥姥争宠的一个笑话在听，直到我满18岁去办理身份证的时候，才发现我的户口本上是一个我从没有听过的名字，就是类似招娣引弟那种的。妈妈解释说给我取这个名字也就是图个吉利，反正你也从来没有用过它，就不要再唧唧歪歪那么多了。我弟弟比我小不到5岁，当然无所谓了！

所以那时候起，我开始认真回忆我18岁之前的日子，很容易就看清楚了很多事情的本质。自己的性格为什么这么要强。什么都要当第一，原来就是为了得到父母的认可啊！因为一直不被重视，所以一直就想要证明自己比弟弟强，或者证明自己不必男孩子差，甚至超越了大部分男孩子，不知不觉的就养成了好强过度的脾性。我也似乎突然在那之后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同时心里也生出了无限的怨恨和委屈。

小时候我真的是个很傻的孩子。特别好骗。我不太记得弟弟出生之前的事情，也许是因为太小了吧，没有什么印象特别深刻的事情。记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应该是那次挨打最疼的时候吧。

那时候大概是弟弟刚刚会坐起来玩，算起来我还不到5岁半的样子。妈妈有事出去，把弟弟交给我照看，说看好弟弟不要从床上掉下来就可以了。我很认真地看着他，他在睡觉。中间我去上了个卫生间。回来的时候他已经醒了，没有哭闹，自己坐在床上，玩自己刚刚产出的五谷轮回之物。我一时手足无措，只能拿纸拼命去擦他的手和衣服。妈妈很快就回来了，看到弟弟弄脏的床和墙面，狠狠地揍了我一顿。因为太小，以前的记忆很模糊，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第一次挨打，却知道这是我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挨打之一，在脑海里藏了很多年。

哦，不是。我突然想起来，在这之前，我曾经有过一次特别吓人的受伤经历，或许是因为那时候更小吧，也或许是因为那次伤的是脑袋，所以这次受伤经历是别人提醒我，我才知道的。据说那时候妈妈的肚子还没有很大起来，我在院子里和邻居小伙伴玩耍，然后因为抢半支粉笔而发生了矛盾，爸爸正好下班回来，不问三七二十一，就一把把我提起来扔到了院子另一边的墙上，据说有好几米远的距离，我的后脑勺瞬间就流血不止，一个拇指大小的伤疤从此就留在了我的后脑勺。这是我听说的第二次爸爸差点杀了我的事情。

而和我抢粉笔的小伙伴就更可怜了，她比我大两岁，是家里的幺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特别调皮，有一天趁人不注意，偷偷爬到屋顶玩，不幸摔了下来，人直接就没了。她的离去让我做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噩梦，后来在她去世之前的那些记忆我就模糊了起来，总也不记得5岁之前的很多事情，基本上完全没有了记忆。后来我的弟弟出生，我们就搬家了。我其实不记得我们怎么搬的家，不记得弟弟怎么出生的，甚至不记得妈妈的肚子大的样子，更不记得自己曾经受过那样的伤。都是后来过了很久以后从别人的嘴里听说的。

上小学之前，其实还有两件事情是我终身难忘的。

其中一件，我感觉特别丢人，几乎从没有在人前提起来过。却一直在我的记忆深处，现在想想，这或许就是我会渐渐地有了洁癖的原因所在吧。

那时应该是暑假还是寒假？上大学的小舅舅从学校回来。他是我身边的男性长辈里，对我最好的一个吧，会给我买新衣服，会送我书本，在每个给我的本子上印上我的名字任晓燕（我想他应该是不知道我户口本上爸妈为我取的名字的，所以他一直以为晓燕这个乳名就是我的名字。也因为本子上印着的这个名字，我阴差阳错地就一直用着，用了一辈子），他还会把我抱在腿上坐，容忍我在他腿上嬉笑玩耍。这些事情我在爸爸身上从没有体验过。那天他却突然问我妈妈：姐，你这多久没有给小燕儿洗头了，你看她头上这些白色的，是不是虱子！

我不知道什么是虱子，却明白那一定不是什么好的东西。立时就吓得站一边不敢动了。

妈妈走过来仔细检查了一下我的头发，惊呼道：“哎呀，真的是！快快！你先站一边去，我去拿剪刀。”就这样，我的头发从此变成了假小子似的短发，大学毕业之前，再没有留过长头发。直到结婚的时候，我才又开始蓄起长发。那天折腾了很久，妈妈找了各种土方来祛除我头发里的虱子，洗了无数遍的头发。看到我的局促不安，舅舅揉揉我像狗啃一样的头发：“别怕，以后勤洗头就好了。”我从那天就开始学着自己去洗头，两天一次，雷打不动。那时，是我上小学之前。后来的很多年，不管是我的室友还是闺蜜，都无法理解我这两天洗一次头发的毛病。

另一件事情，其实也是由这件事情延伸出来的。头虱事件过去没多久，有一天睡觉前，我自己烧了开水放在厨房的门口，准备晾凉一点自己洗头。天上突然一道特别亮的闪电打下来，然后雷声大作，我被吓了一大跳，转身就想往屋里跑，去找正在照看弟弟的妈妈。却不注意被绊了一下，一屁股坐进了那盆开水里。结果可想而知。我在医院趴了好几天，医生说幸亏那盆水已经晾了一会儿了，如果是刚烧开的，估计我整个人都要废了。小舅舅闻讯又回来了一趟，让妈妈对我多尽心照顾一下，我一个女孩子，伤在了这种地方，千万不要有什么后遗症才好。

好在我真的福大，也是年纪小。最后伤好了竟然只是掉了一层皮，新长出来的皮肤没有任何疤痕。

这基本上就是我所有关于学前的记忆了。

小学一年级结束的时候，妈妈告诉我因为工作的原因，她要带着弟弟去厂里住了。那里有姥姥一家在，而我因为要上学，所以就把我送去了奶奶家。奶奶家只有奶奶，在弟弟还没有出生之前爷爷就已经去世了，我对他也基本没有任何的记忆。妈妈说，你好好学习，如果考试拿了第一名，就可以接你过去了。

我就这样开始了跟奶奶一起相依为命的5年。5年里，所有的考试，我没有拿过第二名。

三年级的时候，我学会了自己坐长途汽车，80多里的路程，辗转三趟车，我会在暑假拿着我的奖状去找妈妈。妈妈没有告诉我原因，只说不要叫她妈妈，要叫小姨。这样她就可以赚钱给我买很多我想要的东西。我很听话，一直叫她小姨，叫了好几年。后来长大了才知道，她早已经把户籍关系都转正了，而她的名下，只有一个儿子。

直到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我才被接到了父母身边。还是小舅舅，他对妈妈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我才得以回到了父母身边。

那时还是假期，我又兴高采烈地来找妈妈，舅舅也正好回家看姥姥。正玩得开心时，我突然感觉下身一热，偷偷跑厕所里一看，居然有血。我吓傻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不知道会不会就这样流血而死。从厕所出来后也不敢说话，就悄悄挪到沙发上坐好再不敢动一下。（幸亏那沙发是人造革的，如果是布艺的，估计当时一顿打是少不了了）。过了一会儿，舅舅似乎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就问我怎么了。我顿时哭了出来，说自己好像快死了（好丢人！）舅舅看到沙发上的血迹后愣了一下，然后就很无语地把妈妈叫了来。之后的事情就顺利多了，我也知道自己不是快死了，而是长大了。通过这件事，舅舅终于再次提起了让妈妈把我接到身边的想法，他之前就一直不同意把我一个人扔在奶奶家，但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也只是我的舅舅。这次无论如何他都反对把我继续放养下去。于是我以亲戚家孩子的身份被接到了父母身边。但是彼时似乎我和他们之间都已经隔了一层膜在，与弟弟更是没有一起长大生活过，两个人矛盾不断。我最后选择了住校。这一住，除了寒暑假，就几乎没再回去过。

高一的时候，我参加第一届全国作文大赛，得了奖，证书被老师直接拿给了爸妈。那天回家爸妈特别高兴，一直对我和颜悦色的，说证书帮我收藏了起来，第一次夸我做得不错。我有些受宠若惊。当我说这只是初赛，后面可能要去沪市参加决赛时，遭到了他们的一致反对，因为既要花不少的钱，还没有人有时间陪我一起去，更不可能允许我一个人自己去。后来我才知道，也许我错过一次直升大学的机会。好在从小就好强使我的成绩一直保持在优越的位置，我还是凭实力考了自己想上的大学。每年需要好几千的学费和生活费。

父母讨论了很久，然后劝我去上离家近的，学费少，毕业快而且马上就能工作赚钱的卫校或者幼师，两者二选一，还是给了我选择的。

我真的很庆幸，我有一个已经当上大学老师的舅舅和非常通晓大义的姥姥。他们在我人生最重要的十字路口挺身而出，出言阻止了我人生悲剧的发生，让成绩一路优异的我终于顺利地逃离了那个重男轻女的原生家庭，踏上了理想的大学校园。

妈妈只给了我少量的生活费，因为我有弟弟，他将来要上学工作结婚买房。而我每个月还有学校发的几十元补助，怎么说都是饿不死的。

也就是在这一年，我知道了我原来从出生时就还有另一个名字，晓燕只是因为那个名字实在不好听，估计他们也叫不出口，才给我取的好叫的乳名。我很感激舅舅送我人生的第一本写字本时，把这个乳名当作真名打印在了本子的姓名栏里。我才能十八年来不知道自己的另一个名字，不用去理解其中的含义，懵懵懂懂、快快乐乐地过了许多年，没有在成年之前感觉自己很不幸。

办好了身份证，看到曾用名那一栏里的陌生名字，会有一种锥心的钝痛，它似乎从此刻开始，就要伴随我接下来的所有人生了。过往种种，从脑海里一帧一帧滑过，所有的一切看似合理又在此刻刺痛着我的事实，妈妈苍白的解释

我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匆匆变成了成年人，不只是年龄上的，心理也瞬间沧桑而冷静了起来。

过去十八年的习惯和性格已经难以更改了。我还是要强，我不想再伸手从父母那里拿一分钱。我要自己养活自己了。

舅舅在我初中的暑假里就已经教会了我使用电脑，我是最早就会使用电脑的那一批人。但是我没有钱买电脑。我学的是中文系，我从小就有很好的文学功底。我喜欢把各种天马行空的想法变成文字。也得过很多大大小小的奖。我发表过很多小豆腐块，得到过不少小笔的稿费。我已经是大一的下学期了，我可以自己赚钱。但是我只能在有各种灵感的时候，用最原始的纸笔把文字记录下来，等到学校上微机课的时候，抓紧时间把它们上传到网络上去。

寒假的时候，我找到了一家网吧打工。我终于把我的第一个长篇小说全部上传了上去。这一个月多月的时间里，我看到我的文字的阅读量越来越多，我也从一个新手作者一路升级。在这个现实又虚拟的世界里，我收获了无数的成就感，也收获了我最需要的生活来源。这次成功的试水让我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大学三年多的日子里，我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写字，到大四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竟然写了十部作品之多，质量自然是良莠不齐的。但是却也保证了我这几年来的衣食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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