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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友濂站起身道:“确实,明日马上就有一笔八十万两银子的西征借款到还款日期。下官刚才就是一直在忙着清点各省的钱款,明天胡雪岩就要派人来上海取款,再还给洋人的银行。”
盛宣怀说:“邵大人如能找理由拖延十天不付西征款给胡雪岩,外债事关国家体面,一天也不能拖延,胡雪岩这人又极好面子,必定会从阜康钱庄先垫付八十万两,到时候,胡雪岩的钱庄必然钱紧,我再按他的口径趁机放出风去,说他生丝生意巨亏一千多万两白银,而且朝廷要治他的罪,钦差大人已经到了上海,鼓动一些官员大户提款,他的钱庄本来就经营混乱,有巨大的亏空漏洞,如此一来,他的钱庄必然关门。他的钱庄一倒,京城里在他钱庄存钱的达官显贵,必然会要求朝廷拿他问罪,到时候左宗棠想保他也保不住。”
李经述一听,这盛宣怀果然是商业奇才,钱庄就像现代银行,流动资金是有限的,最怕挤兑,而且,阜康钱庄中的存款,多是达官贵人的钱。为了结交权贵,胡雪岩用了特殊手段收买人心,故意支付高息给这些特殊储户。盛宣怀这一招釜底抽薪,胡雪岩在劫难逃,但李经述不放心,问盛宣怀:“你说胡雪岩的家业有三千万两,他拿出八十万两白银就会钱紧破产?”
盛宣怀说:“是的,我说的三千万两白银只是胡雪岩传说中的家业,并不是现钱。胡雪岩近十年花钱如流水,广置豪宅,宅子里亭台楼阁一应俱全,栋梁大部分是高价购买的皇家特供的金丝楠木,还使用价格昂贵的进口五彩琉璃,仅在杭州的一处豪宅就花费三百万两白银。他在女色方面也是一掷万金。他喜欢看戏,常常重赏戏子,常以箩筐盛银千两,倾之如雨,赌徒般挥霍,大人上次去杭州已经见识过了吧。另外,他去年还购买了大量的煤矿股票,最近这些股票都跌到谷底,难以套现!他的钱庄一旦发生挤兑,必然破产。”
“确实,上次去胡宅,胡雪岩确实是骄奢淫逸呀。”李经述一听,这正是上天要胡雪岩灭亡,就先让他疯狂,如此骄奢淫逸,花钱如流水,不倒才怪呢。但李经述还有疑虑,问盛宣怀:“如果胡雪岩再找洋行或其他票号借款,借鸡生蛋,何如?”
席慕兰望着李经述的眼睛,说:“现在国内最有实力的票号就是山西票号,最近丝价大跌,大批丝商斩仓出局,银根一天天收紧,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银子来周济胡雪岩。国外洋行以汇丰银行最有实力,我们席家不仅在汇丰一言九鼎,对上海的钱庄票号也说一不二。只要邵大人能拖延,我爹可以让洋行和山西票号集体拒绝援助胡雪岩。”
盛宣怀这一招,确实高明,李经述有了信心——这八十万两白银,将成为压死胡雪岩这匹暴富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李经述转头问上海道邵友濂:“邵大人,你的意思呢?能拖延十天再拨付八十万两白银的西征款吗?”
虽然胡雪岩背后的左宗棠刚调任两江总督,但上海一向是李鸿章的地盘,左宗棠和李鸿章的矛盾公开化,邵友濂已经决定抱李鸿章的大腿了。李经述开了口,邵友濂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拍着胸脯保证:“别说十天,下官一定拖延二十天,就算左宗棠让人把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我邵某人也绝不把八十万两还款拨给阜康钱庄。”
李经述点点头,道:“邵大人说笑了,你是上海道台,朝廷的三品命官,你又不是不付款给胡雪岩,只是拖延几日,左宗棠又能奈你何?我们会替你撑腰的。你放心吧,我估计胡雪岩绝对撑不过二十天,等着瞧吧!”
邵友濂连连称是,说:“下官这也是为国效力,万死不辞。”
李经述伸了一个懒腰,道:“时辰不早了,诸位今晚早点歇息,明日就按盛大人的意思,分头行动吧。”
回到睡房,大套间里面,灯光昏暗,蓉蓉还没有睡,正在看一本英文小说,见李经述走进来,关切地问道:“事情忙完了吗?还顺利吗?”
李经述说:“盛宣怀心思缜密,是一位深谋远虑商业高手,看来这次倒胡的陷阱,他已经挖好了,只能猎物入坑了。而且,他早就胸有成竹,倒胡计划也看起来天衣无缝。我就是来做中间协调人的,事情比预想的要简单得多,我们就等着看大戏吧。”
容雪打了一个哈欠,问道:“邵友濂估计把我们当成夫妇了,只安排了一个套间,今晚我们怎么睡?他看起来像官场小人呀,你以后离他远一些吧。”
“小雪,这世界并不像你想的那样黑白分明!别管小人不小人,能为我所用便好,这也是家父教我的。”李经述说:“我马上下去跟酒店前台说一下,再安排一个房间。”
容雪笑道:“我们都快订亲了,这深更半夜的,你就睡吧,别折腾了。你又不是没和女孩子共处一室过。还是和一对双胞胎姐妹花呢。”
李经述笑道:“你还记得那事呢?当时船舱很挤。你就不怕我晚上梦游干坏事?”
“你敢?”容雪放下书,脸害羞得红了,岔开了话题:“你明日若没事,陪我去试试西洋婚纱吧。”
李经述愣住了,问道:“啊?什么婚纱?”
容雪说:“我们将来要去教堂举办婚礼呀。怎么,你不愿意?你以前总说自己很忙,什么时候能闲下来呀。”
李经述这时才二十岁,心里对婚姻的观念没容雪早熟,支支吾吾地说:“我还没有结婚的心理准备呢,等搞掉胡雪岩后再说吧。”
下半夜,窗外忽然刮风下雨,雨点噼里啪啦砸在酒店的地上。李经述和容雪一起和衣躺在套间那张大床上,闻到容雪身上淡淡的巴黎香水味,他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居然想起了席慕兰,今晚在会议室,她看他的眼神火辣辣的,明显不一般。
李经述心想,爱情真是个令人费解的东西,男人是不是天生就跟女人不一样,可以同时喜欢多个女人呢?容雪和席慕兰都很好,她们能接受自己娶三妻四妾吗?在这时代男人娶几个老婆很正常呀,但她俩都是才女,家世又好,人又长得漂亮,都接受的是西洋教育……想来想去,这幸福的烦恼,让他又有点睡不着了。在当时的封建社会,只要是家境稍微好点的人家,或者是稍微有点钱、有点权的家庭,他们也是坚决不同意自己女儿去做小妾的。因为按照当时的封建礼教,一个女子如果当了小妾的话,那么等待她的,只有无限的凌辱与压迫。按照当时的社会规定,小妾是必须伺候丈夫的,也是要伺候婆婆的,更是要伺候正室夫人的。如果正室夫人性格好点,或者是软弱无能点,那么相处起来平安无事;反之,如果正室夫人手段毒辣、彪悍无比,那么自己只能任由正室夫人打骂和虐待。另外,这些小妾们生下的孩子,不管在外面多么有本事,在家族里也是没地位的,比如袁世凯,因为他是“庶出”。
容雪扭头望着躺在身边的李经述,内心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她红着脸,也陷入了深深的遐想。这一晚,像有什么事要发生,她在期待着什么,又有点害怕失去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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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杭州十三钗
胡雪岩对盛宣怀、李经述在上海的秘密活动并不知情,即便听到了一些风声,他也没在意,依旧在杭州夜夜笙歌。胡雪岩觉得自己靠着两江总督左宗棠这棵大树,在上海、江浙地面,绝对没人动得了他。他还经常在人前自嘲:“我胡某人一不做官,二不图名,但只为利,娶妻纳妾,风流一世,此生足矣!”
当时胡雪岩年过六十,还为每天晚上和哪个姨太太睡觉而伤脑子,胡雪岩一共娶了十三房姨太太,号称“杭州十三钗”,每晚侍女端上盛有各姬妾牙牌的银盘,胡雪岩随手翻一个,侍女就按牌上名字叫这个姬妾侍寝,宛如皇上翻牌选妃一样。翻牌来选择妾侍,虽然公平,但有的姨太太运气太差,一连数月都选不上,难免有怨言。于是,胡雪岩豁出去了,那一晚拼了老命,同时要了三个。
那一晚,杭州也下起了小雨,胡雪岩在胡宅后院的人工湖里,搁了一条大乌篷船,他赤身仰面卧于乌篷船铺的红毛毯上,他的五姨太和六姨太,趴在他的身上,一个负责上半身,一个负责下半身,分工明确,雀舌吞吞吐吐,这惬意享受的时间呀,他真想慢下来,他用粗糙的手,摸着两位爱妾的头,乌篷船在湖面上摇摇晃晃,荡起阵阵涟漪。还有一位爱妾,负责胡雪岩的头部,正用手指和嘴给胡雪岩喂尝加有蜂蜜的桂花酱和冰糖煮的新鲜莲子。
湖岸上灯火通明,胡雪岩在乌篷船里闭目养神,听着三位小妾呖呖莺声,和雨掉在船篷上滴滴答答的响声,心境轻松开阔,他回忆起了自己这跌宕的一生,想起他曾经喜欢过拥有过的那些女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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