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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钺胡至此,才知道父亲果然要把宜男带到山里去。只急得连忙说,宜男年齿太稚,女孩子不像男孩子方便,要求不要带去的话。杨建章也不争论。杨钺胡夫妇次日早起看宜男时,已是影子也没有了,再看杨建章,也不知何时从甚么地方走了。重重的门户窗叶,都仍是严关不动。可怜杨钺胡夫妇,只得这一个比明珠还贵重的女儿,一旦失去,教他夫妇如何不着急?如何不心痛?杨钺胡明知寻找无益,夫妻两个,只日日盼望早些送回家来。好容易的盼了六年,宜男已将十二岁了,这日独自走了回来。杨钺胡夫妇见着,自是如获至宝。不知杨宜男怎生在杨建章跟前过了六年,学了些甚么本领?且待第三个六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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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拾芥,拾取地上的草芥。比喻取之极易。
②锦心绣口,形容构思之巧与措辞之丽。唐柳宗元《柳先生集》十八《乞巧文》:“骈四骊六,锦心绣口。”
③朔望,农历每月的初一日和十五日。
④三朝(zhāo)日,古代风俗婚后、产后第三日称三朝。宋吴自牧《梦粱录》二十《嫁娶》:“三日女家送冠 花采缎鹅蛋……并以茶饼鹅羊果物等合送给婿家,谓之送三朝礼也。”又《育子》:“三朝与儿落脐炙腙。”
第三十六回 诛旱魃连响霹雳声 取天书合用雌雄剑
话说杨宜男被他祖父杨建章带去六年,才放回家来。杨钺胡夫妇见了,真是喜从天降。杨钺胡妻子将宜男搂在怀中,问长问短,杨宜男却甚是淡漠,不肯将六年来在外的情形细说。只拿出一封书信来,交给杨钺胡道:“祖父教父亲不要忘记了黄叶道人命名之意。”杨钺胡看信中言语,是教自己多带些财物,去云南各属土司,运动联络,为异日革命发动的准备。信尾说宜男的剑术已成,将来必有建立功业的机会。宜男所使的剑是一柄雌剑,他日若遇了使雄剑的儿郎,便是姻缘所在,不可错过。杨钺胡看了,问宜男道:“你的雌剑在那里,可拿出来给我瞧瞧么?”
宜男举手一拍后脑,即见有一线白光,从后脑飞出来,缭绕空际,如金蛇闪电一般。顿时空中寒气侵人,肌肤起栗,宜男举手向庭前枣树上一指,白光便绕树旋飞,枝叶纷纷下坠,与被狂风摧折无异。宜男再一举手,仍从后脑收敛得没有踪影了。杨钺胡问道:“雄剑和雌剑有甚么分别呢?不怕当面错过吗?”宜男摇头道:“辨别甚容易,雌剑是白光,雄剑是青光。与旁人的剑光相遇,是分而不合的,雌雄剑相遇,是合而不分的。此剑的妙处在有质有神,能伸能缩,随使用的心意。我于今藏在后脑,放出来是白光一道,这是使用这剑的神,非剑术成功后不能如此运用。这剑的实质,原是双股剑的一柄,通灵变化,全看练的工夫如何。若仅使用他的实质,充其量也不过能取人于十步之内,与顽铁何异?”说时,复从后脑取出一柄寸多长的小剑来,迎风一闪,便是一柄三尺多长的宝剑。杨钺胡见自己女儿有这般本领,心里自是高兴。即日遵着杨建章的吩咐,束装往云南去了。半年后有信回来,说已做了茨通坝掌寨。各土司、各掌寨和千把总,已联络了不少,这且按下。
再说安顺府这年大旱,从四月到六月,不曾落过一滴雨水。安顺一府的农民,只急得求神拜佛,哭地号天。安顺府知府张天爵,由两榜出身,为官甚是清廉正直,平日爱民如子。今见这般大旱,若再有十天半月不下雨,不但田里的禾苗将全行枯槁,颗粒无收,便是河干井涸,人民没得水喝,也得渴死。张天爵只得自己斋戒沐浴,虔诚祈祷。祈祷了两日无效,张天爵真急得无可如何了。就亲自做了一道表章,在山顶上立了一个坛,自己穿戴了朝衣朝冠,将表章当天焚化了,直挺挺的跪在烈日当中。表章上说,一日不下雨,一日不起来。两日不下雨,两日不起来。宁肯自己死在烈日之中,代小民受罚,不忍眼见一府的百姓,相将就毙。但是张天爵虽则是这们跪了两日,天空一点儿云翳都没有,日光更火炭一般的,连山中树木都炙焦了。依张天爵自己,硬要晒死在烈日之中,无奈左右的人苦劝,又有个绅士来对张天爵说:“终南山昭庆寺的碧云禅师,于今游方到了安顺弥勒院。他的道法高深,已享寿二百多岁了,陕西人称他为活神仙。难得他恰好到了安顺,若得他来求雨,当有灵验。”
张天爵到了这种时候,只要有人能求得下雨,无论要自己如何委屈都可以。当下听了这绅士的话,即刻步行到弥勒院,当面求碧云禅师慈悲,救一府百姓的性命。碧云禅师合掌苦着眉头道:“老僧已到安顺一月有余了,非不知道安顺大旱,若老僧有力量求得雨下来,早已自己设坛,求雨救一府的百姓了。”张天爵不禁流泪,向碧云禅师下跪道:“老师傅的道法高深,无论求得下雨,求不下雨,务必请老师傅诚求一番,或者上天见怜,赐些雨水,也未可知。”碧云禅师扶了张天爵起来,叹道:“贤太守如此爱民,老僧只好冒险做一番试试看。做得到,是太守和一府百姓的福气。做不到,是大家的劫数,老僧也免不了要断送二百四十年的功行。大守须知此番的大旱,并非曦阳肆虐,上天降灾,只因安顺府境内,今年出了一个旱魃。此时这东西的气焰,正在盛不可当,没有能克制他的人。论老僧的道法,只能将他幽囚起来,不能制他的死命。而这东西,越幽囚越肆恶得厉害。世界没有不畏旱灾的地方,幽囚了也没地方安置。并且老僧三世童阳之体,若见早魃的面,以火遇火,老僧自身先受其害。所以老僧眼见这般景象,不敢出头替百姓除害,替太守分忧。今见太守如此爱民,老僧寻思再四,喜得安顺境内还有一件纯阴之宝,太守能将那宝请来,这事便有八成可做了。”张天爵连忙问:“宝在那里?应如何去请?”碧云禅师道:“就在离城二十多里的紫峰山下,有个姓杨名宜男的小姐,今年才得一十三岁。太守只要请得他来,老僧就有几成把握了。”张天爵喜道:“既是本府辖境之内,本府亲去请他。他虽是一个小姐,可以推却不来,但本府一片至诚之心,无论如何,总得将他请到。不过这小姐年才一十三岁,他如何倒有本领,能克制旱魃呢?”碧云祥师道:“将他请来了,到那时太守自然知道。”张天爵听了这话,即时动身到杨家来。
杨钺胡的妻子,见安顺府知府忽然到家里来了,心里着实吃了—惊,以为是自己丈夫在云南事机不密,被人告发了,犯了叛逆之罪,须连坐家小,已打算带了杨宜男从后山逃走。幸亏杨宜男有点见识,说:“若是要连坐家小的案子,岂有知府亲自到来之理?且等见而问明了原由,如果有不测之祸,要图逃也是很容易的事。”杨钺胡妻子心想不错。杨家是紫峰山下的土著,非到万不得已,不能弃家逃走。遂硬着头皮,出来迎见张天爵。张天爵殷勤说了来意,杨钺胡妻子转告宜男。宜男道:“我并不知道旱魃是甚么东西?更不知道如何能制早魃的死命?不过碧云禅师是个圣僧,我曾听祖父说过。既是他老人家教我去,必有些道理。我果能为安顺一府除了这大旱,也是一件功德。”杨钺胡妻子是听凭杨宜男自主不加干涉的。杨宜男随即同张天爵到城里来。张天爵直引到弥勒院见碧云禅师。碧云禅师教张天爵在北城外高山顶上,设一个坛。坛上一切器具,全用黑色。正面侧面,各安放一把交椅。张天爵依言办理停当了。
次日正午时候,碧云禅师带了杨宜男上坛。自己披着大红袈裟,当中坐下,教杨宜男坐在侧面交椅上。从弥勒院挑选了一个又聪明又壮健的小和尚,也立在坛旁边。此时的太阳,如高张一把火伞,鸟雀都藏置得无影无踪,不敢在天空中飞行。无论体魄怎么强健的农人,一到那热烈的阳光底下做工夫,不到两个时辰,就得渴死。张天爵带了一般属员衙役,拱立在坛下静候,一个个都晒得火烧肉痛,走又不敢走,躲也无处躲。惟有碧云禅师端坐在坛上,神闲气静的,只当没有这回事的样子。从容端起一杯清水,喝了一口,仰面朝天喷,喷起一片雾来,约有一亩地大小,遮住了阳光。张天爵和一般拱立在坛下的人,立时如到了清凉世界。碧云禅师教小和尚伸出两只手掌来,提朱笔画了两道符在掌心里,并口授了几句咒词,教小和尚牢牢的记着,去两里路以外,一座没一株树木的山底下,朝山上念诵这儿句咒词,念到有一只遍身烈焰的怪物出来,就停口不念了,回头便向原路快跑。那怪物必然追赶。等他追到切近,先将左手掌的符朝他一照。照后仍向前跑,再追到切近,再将右掌符照去。一跑到了坛前,便安稳无碍了。小和尚答应着去了。碧云掸师才对杨宜男道:“老僧要借重小姐的雌剑,等歇老憎喊小姐下手的时候,小姐不可迟疑。”杨宜男还是个小孩子脾气,不知旱魃是种甚么怪物,很想见识见识。听了碧云禅师吩咐的话,只磨拳擦掌的等候。
且说小和尚双手捏了那两道符,一口气跑到那座山底下,只将咒词念了两遍,就听得山上一声狂叫,接着便是一阵呼呼的响声,与房屋失火被风刮着火啸的声音相似。小和尚朝山上一望,只见一个丈多高的红人,浑身射出二三尺长的火焰,两目如电光闪铄,血盆大口里伸出寸多长的四个撩牙,好象能将整个的人囫囵吞下去的样子。
小和尚看了,不由得不害怕,掉转身躯便跑。并不知道这怪物追来没有,那敢回头望一眼呢。才跑了半里多路,耳里已经听得那呼呼的响声,跟在后面来了。默念两手只有两道符,若照早了,跑不到坛跟前,岂不误事。又跑了十来丈远近,呼声更响的大了,渐渐的觉得背上仿佛有火烧得肉痛,再也忍耐不住了。举左手往后一照,不提防脱手就是一个霹雳。小和尚惊得回头一看,只见那怪物被霹雳震得倒地打滚,身上的火焰,也减退了尺多。小和尚趁他没立起来,掉头又跑,又跑了半里来路,听得那怪物在背后哇哇的乱叫,叫出来的声音,非常尖锐。那声音无论在甚么人听了,必知道是因很着急才那么叫唤。
小和尚仗着右掌中还有一道灵符,胆量比先时大了些。旋跑旋回头看那怪物身上的火焰,又高到二三尺了,行走不象人的脚步,周身骨节仿佛木像,不能转动,两腿硬绑绑的,只能耸着肩头,一上一下的向前蹦蹿。头顶上乱丛丛的红发,分披在肩窝上,两只耳根上似乎悬挂了一些纸锭,纸锭上也有火焰射出,却没有把纸锭化去。相差还有五六丈远,那怪物就朝前伸着两手,准备捉人的样子,两爪尖锐与鹰爪相似。小和尚原打算等他追到切近,才放霹雳的,无奈火气太盛,隔四五丈远,就炙的痛不可当。勉强向前再跑了百十步,将右手霹雳放出,跟着一阵倾盆大雨。只见那怪物倒地打了一滚,雨点打在他身上,就如火上加油,火焰更射出七八尺高下,转眼就住了雨,地下没留一点水迹。不过那怪物有些现出累乏了的样子。小和尚不敢停留,刚跑到离坛十来丈远近,那怪物从口里喷出火来,火尾向小和尚背上直射。小和尚跑到坛前雾盖之下,实在支撑不住了,扑地便倒。怪物赶上前,正待伸手捉小和尚。碧云禅师举手向怪物一指,怪物登时打了个寒噤,抬头看见碧云禅师,便舍了小和尚,待扑上坛来。
碧云禅师一拍戒尺,蓦地响了一个炸雷。怪物正要腾空而上,被炸雷打了下来,一落地就吐出十丈长的火焰,向碧云禅师烧来。碧云禅师对杨宜男喝声:“动手!”就见那白光朝怪物迎头劈下,火焰顿消。坛前雾盖,登时如春云舒展,转眼布满了天空。再看那怪物时,已连头劈做两半个,原来就是一个绝大的僵尸。
旱魃既除,甘雨自潇潇而下。张天爵不待说是非常感谢碧云祥师和杨宜男二人为民陈害,而安顺满城的百姓,听说杨宜男是一个十三岁的闺女,又生得貌美如花,又有这种惊人的本领,于感谢之余,更都存着钦敬爱慕之意。有许多富绅病了人,要迎接碧云禅师到家治病的。就有许多富绅家的太太、小姐,想瞻仰杨宜男,定要迎接到款待的,更有不自量的王孙公子,想娶杨宜男做老婆,或妄想纳做小星①的。杨宜男被这些太太,小姐缠绕得不耐烦了,待辞了碧云禅师归家。
碧云禅师对杨宜男道:“这番借你纯阴之体,和纯阴之剑,诛了这旱魃,救了一府人性命,这功德已是不小。不过这旱魃为害,只害了一府百姓,为祸还小。于今还有一个大怪物,就在老僧驻锡②的终南山上,若他一旦成功,天下人都得遭他的荼毒。你牢记在心,将来那怪物也是要你驱除的。”杨宜男问道:“那怪物的本领,比旱魃何如?”碧云禅师道:“早魃有何本领?不能与那怪物相提并论。你只记在心头便了,将来老僧尚能助你一臂之力。” 杨宜男问道:“将在甚么时候呢?”碧云禅师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杨宜男遂不敢再问。归家住了两年,并不曾听得人说终南山有甚么妖怪,也就渐渐的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了。
杨钺胡的妻子,因杨建章信中曾说宜男的姻缘,在使雄剑的儿郎身上,有许多富贵人家来求婚的,都用婉言谢绝了。但是光阴迅速,杨宜男已是十五岁了。那时安顺、毕节一带的风俗,普通人家的女儿,多是十三四岁出嫁,越是富贵人家,越订婚得早。于今杨宜男已是十五岁了,尚不知使雄剑的儿郎在甚么地方。做母亲的心里,总不免有些着急,惟恐婚姻愆期③,辜负了青春年少。
这夜欧阳后成来偷盘缠,他见后成放出来的剑是青光,又与自己女儿的剑缠绕做一团,没有对敌击刺的意味。更见后成年轻貌美,心里即时触动了那信中的言语。因此连喊住手,休得伤了自家人。及盘问后成的来历,便悟到杨建章是有意骗后成与杨宜男会面。当下杨钺胡妻子向后成道:“姻缘前定,不能由你不愿。你师傅是活神仙,他老人家的主张,不会差错。他的孙女儿,你此刻已见着面了,并两下都已交过手了,你还有甚么
话说?“后成原没有娶妻的意思,但此时当面看了杨宜男这般比花还娇艳的姿色,又有这般的本领,不知不觉的已将不愿娶妻的心理改变了。只是口里说不出承诺的话来。低着头不说甚么,面上却表示欣喜的样子。杨钺胡妻子知道后成年轻害羞,不便当面答应,心里已是千肯万肯了。不过踌躇自己丈夫不在家,婚事不知应该怎生办理,应该定在甚么时候。忽然想起,杨建章写给杨钺胡的信来。即问后成道:”你师傅给你送到茨通坝的信带在身上么?“后成忙从怀中取出来看时,那里是一封写给杨钺胡的信呢?上面分明写着:”后成拆阅“四字。心中暗自诧异道:封面上写的是这四个字,怎么师傅交给我的时候,我竟没看出来呢?幸亏我在这里发觉了,若如愿相偿的偷了些盘缠,我一定径向云南进发,决不会在半途拿出这信来看,到茨通坝拿出这信来呈递,岂不成了大笑话?这里既写了教我拆阅,我且拆开来,看里面写的是甚么?
后成拆开看了一遍,不禁变色道:“这事怎么了?我师兄庆瑞在陕西有难。我三年前受了他成全之德,论情理我不能不去救。只是此去陕西山遥路远,师傅教宜男师妹和我同去,师妹却如何去得呢?”杨钺胡妻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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