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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你有心,都是用了什么?”“先选了上好的乌鸡,炖化了,再用些紫须参王,千年的雪莲,再配上些难得的大食国草药,熬上三天,才行。”“还真是辛苦你了。论起孝顺,你是最好的。”太后笑着与她话着家常,亲密的如同亲生母女,谈笑间连眉眼都是那么慈爱。
我不解,却又有些明了,恍然的笑了笑,才知道眼前的一切也不过是太后所出的一条黄雀在后的妙计。刘恒宠幸了锦墨,太后并不知道我的苦楚,只一意的认为,若是锦墨得宠,后宫都是我们姐妹的天下,危机乍起,她不能坐视不理,也随后采取了行动。而面前摇曳羞笑,就是那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黄雀了。再看看两人,都在笑着,一个蔼慈疼爱,一个恭顺婉柔,果真是最好的同盟者。而我却是被剪断翅膀的口腹之食。终于被分去了宠爱,也终于了断了刘恒十余年的专宠。没了仰仗的我,轻易可以晃动。
尹姬见长的气势,让人有些不快,而更不快的是,原来这是一场计划好的美事。
“娘娘,娘娘?”那娇柔的声音,唤着我回神。笑看着眼前的丽人,问道:“何事?尹美人?”尹美人笑了笑,霞飞双颊:“嫔妾和母后娘娘说呢,皇后娘娘好福气,三个子嗣都是凤毛麟角的人物,嫔妾看着甚是喜欢,想……若是母后娘娘允许,嫔妾想留住一个在紫萧宫住上几天。”
我手中刚刚端起的茶杯,拿起又放下,幽细了语声说道“尹美人过奖了,这三个孩子,武儿太小,每日需本宫哄着睡觉,启儿么?他认床,若离了太子宫怕是一天也不安稳。馆陶都是很听话的,不如馆陶如何。”说罢我抬手唤过馆陶,“嫖儿,你可愿去尹美人那里住上几天?”
馆陶轻哼一声,将下颚指着尹姬,说道:“我怕做噩梦被妖精吓到!”只这一句,已让尹姬张开的樱唇冻住。我的笑意加深,细声呵斥着馆陶:“怎么可以这样无礼?”尹姬尴尬的笑了笑,说:“娘娘不必动气,不过是小孩子开的玩笑罢了。”
“尹美人不生气就好,这孩子也让本宫宠溺坏了。”我悠然侧目看着太后。
她似乎更乐于我们的交锋,靠在椅背,轻轻阖着双眼。先分了宠爱,再来夺取我的孩子是么?若是一不小心是不是最后会轻易被废?那我是不是也应该自保些,以免顺了你们的心意?冷冷的笑,让对面的尹姬有些惶恐,知道怕就好。毕竟曾经风雨江山的是我,不是你,再美再年轻又能如何?
名分
黄雀之急,不容一日耽搁,而我却拖了许久。凌霄殿上,夜夜畅美的歌声,仿佛天下最凉滑的丝带捆缚住我的喉咙,紧紧,软软,却越勒越窒住呼吸。现在已经是夏天了,宫人们都换上了凉快的夏衣。而我仍穿着夹袍,只因为抵不住的冷。从心底透骨的冷。我很少让人掌灯,因为未央宫不需要灯火。那样煦暖是我无力承受的。还是冰冷点吧,至少能让水一直平稳下去。那歌声还在响,却被门外渐大的喧嚣声掩盖,我有些不耐,我已经躲避如此。为何还要扰我清静?“娘娘,娘娘,若是今日奴婢见不到您,奴婢就死在未央宫。”那声尖锐的喊叫,让我霍然转身。殿堂深远,能如此清晰听见,她必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想死?我轻轻重复着,淡淡一笑,冰冷的深宫,谁不想死,只是死要死的有点价值。
一阵脚步声响,灵犀快步走了进来,迟疑了一下子,欲言又止。我不动声色,等着她斟酌好话语。“娘娘,门外是锦墨姑娘的贴身宫娥鸩儿。”灵犀总会挑出来最伤不到我的话说给我听,只是今日,却是不能了。我一怔,锦墨,锦墨已经好久没有来未央宫哭泣了。生病的那段时间几乎是天天的跪在外面,三个时辰,不,甚至更多。最近好像少了,尤其是有了尹姬曼妙歌声后,她似乎再没有来过。听得执事的宫娥说,刘恒夜夜住在紫箫殿,锦墨那再也没去过。如今这般又是为什么?是对手出现了,开始寻求扶持是么?我蹙着眉头。再恨也不过一时吧,尤其是当我心灰意冷的时候。恨慢慢也变得平静。
低头抚弄着面前的梳子,上面布满了掉落的青丝。“为什么?”这三个字已经带了些软弱。“鸩儿说,让您去锦辰宫看看,她不敢说别的。”灵犀仍是低声细语,面容的平静越来越像极了我。我起身,将那梳子拍在桌案上:“凭什么要本宫去?”凭什么认为我会去?
灵犀不动声色的又轻轻补了一句:“鸩儿身上全是血污。”啪的一声,细致的长梳被我拦腰折断。心寒烦乱,百味杂陈。一丝细不可闻的叹息出自我的感慨。“备车辇吧,本宫去趟锦晨宫!”神色还是冷淡,心却抖了起来。迈出殿门时,我轻易看见了门口跪俯的鸩儿,青白色的宫娥夏衣上带着斑斑点点的暗黑血迹。
“鸩儿是么?”我轻声问道。“是,皇后娘娘。”她小心翼翼,微颤的双环发髻透露着她的恐惧。我回头看着灵犀吩咐道:“送训诫司吧!”说罢连头都不会,直接登上车辇。忠心固然可嘉,只是不该喧哗未央宫。我再不理世事,也不会容个小小宫娥在我的门口轻易辱秽喧闹。踏入锦晨宫时,静悄悄的。原本锦墨身边就没有什么随侍的宫娥,如今去了鸩儿,更加冷清了。
两个粗使的小宫娥似乎没与预想到我会突然而至,神色都慌张无比。我不理会她们,迈上台阶,伸手用力推开厚重的殿门。黑漆漆的空旷殿内也是一盏烛火也无。正欲开口,却听见低低呻吟声从内殿传过来。
我抢步走到内殿,灰暗之处只能隐约看见,雪白的床衾已经变得暗色一片。
而锦墨手拽着白色素锦正惊恐的看着下面哭泣着。那素锦之下,隐隐是浑圆的肚子,一半已经勒平,另一半还悬着。沉寂如死的内殿,灵犀已经将左右屏退,三个人就这么呆愣着。我咬了咬牙,看着颤抖的锦墨御医已经赶到,我却命灵犀出去吩咐,退到偏殿。“为什么?”近在咫尺的众人让我不能不将声音压倒最低。锦墨抖动的身子,半悬着,摇摇欲坠,却仍死撑着,咬紧了下唇。大片的暗黑色让我闭上了眼睛。寂静的殿内,三个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短促。
“为什么?”我张开眼,再问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一切已经明了,我却必须让她再说一次。
弥蒙之中,锦墨的身子晃了晃,苍白的小脸笑着,笑到人的心底发凉。“还能为什么,姐姐不原谅我,妹妹也没办法,就算去求一辈子妹妹也是甘愿的。只是妹妹还能怎么办呢,难道让来路不明的孩子生下来么?”她说的含糊不清,我却已经明白。
“皇上的?”再一次确认也不过是给自己的伤口上撒些盐。锦墨惨然一笑:“是,正因为是所以只能如此。”那种绝然的深情不该是锦墨所有的,往日甜美的锦墨,今日也似地狱罗刹般骇人。
锦墨失去了我的庇护已是生活得步履艰难,如今有了尹姬,刘恒更是对她不管不顾。这孩子在帝后都置之不理时到来,恐怕也吓坏了锦墨,毕竟谁都不承认的孩子生来下,母亲还能活么?
是了,一只黄雀伤了我们两个。锦墨突然扑倒在床边,灵犀立刻上前搀扶。踉跄着,带着那长长的裹到一半的素锦一字一顿哭着说:“妹妹未嫁已经失贞,又做了错事,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妹妹无怨无悔。妹妹只想把这个孩子勒掉,今日姐姐就当不曾看见过,任由我去做,若是有幸死了,这世上不过也是少了一个污秽的人罢了。”说罢甩开锦墨搀扶的双手,狠狠的又围着肚子绕了两圈,用力勒下去,素锦边缘的肉已经鼓翻了出来,下身的血也又涌出了许多。当面前流下的血和我身上一样时,我心底有些说不出的滋味。甚至还有一些恍惚,那究竟是谁的血?是锦墨的还是我的?锦墨的动作还没停止,素锦也缠到了最后,我甚至能看见那白色下面悸动的弱弱心跳,还有一只晃悠悠的小手,挣扎着,想看看外面的繁华。双眼仍是紧紧盯着锦墨,灵犀在旁已经有些颤声哽咽。偏殿有些喧哗,也许时间已经够久了,久到那边的御医和宫娥也开始议论此事。
最后一道,下去了,那肚子就全平了。也平了我六个月来的愤怒和悲哀。半晌无言,最后一次看那肚子。锦墨已经颤抖的说不出来话,青白的嘴唇抖动着,豆大的汗珠也布满了额头,至始至终她不曾喊叫过一声。一双血目中的愧疚再黑的夜色也是看得清清楚楚。我默然。酝酿着原谅。就原谅了吧,再生气,她是我的妹妹。就原谅了吧,肚子里还有无辜的孩子。就原谅了吧,也可以给自己一条生路。甩了甩袖笼,木然和灵犀说着:“你去把东西弄好,让御医过来。”再看已是不想,轻便的绣鞋下沾染着诡艳的血。我没有理会几乎要昏厥的锦墨,踏步出锦晨宫。一步一个,血色足迹。十几步回头,一行歪歪斜斜的红莲。我终究做不到这样的狠绝。将那双鞋褪去,反捧在手心。也许是因为这是自己的血吧,所以才不会有呕吐的欲念。
车辇晃晃悠悠,去的是凌霄殿。世事纷杂,不经意间,已经有半年未见,那绰然身影总在回首时轻易想起,却没有在眼前来的真实。放下心中的揣揣不安,放下心中的埋怨幽念,也放下心中满腹的愤恨。而我也只能如此,一如我必须来和他讨要锦墨的名分。忐忑迟疑着,我还是来到了凌霄殿,也是第一次从正门而入。前殿无人,不知何时,暗黑的夜已经压停了歌舞。喧嚣过后的沉寂让人变得心也低低的。今夜尹姬不在么?轻轻走到内殿,仍有些酒气缭绕。孤寂的身影窝在床榻中,有着说不出的落寞和寒凉。
我怔了好久,寻思着是否开口唤醒他。慌乱的内侍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我,我淡淡挥退了他们。轻轻坐在他躬蜷的身子旁,默默看他。再大的恨意已经被时间磨耗已尽,我终于可以庆幸自己,可以如此平静的看着他。
紧闭的双眼,蹙紧的眉毛,原来他睡的也不安稳。一个翻身,他的手打在我的臂上,吓到了我,也惊醒了他。刘恒一双冷目,凝视我半晌,闪过一丝星火,忽地笑了。我有些愕然,也为他的笑松快了有些紧绷的神情。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何时来的?为何不叫人通禀?”我压住了心头的不舒服,低头说道:“怕惊扰了圣上的良辰,所以不曾叫人通禀。”
刘恒有些不自然的笑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几个来了就好说罢他也没了动静。
哽噎在喉咙里的话,两个人都说不出,他难,我更难。凌乱的被衾下,有一方烟霞色的绢帕适时露出了一角,也点醒了我。片刻,突生出些许难堪,还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今日臣妾是来跟皇上讨个话儿。”我神色冷肃,将刚刚放松的面容又绷紧。
刘恒回身,眼底全是得意之色,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挺直了腰身,低声说道:“臣妾表妹锦墨已经身怀有孕,圣上子嗣本就不多,如此一来也是一大幸事,苍生同庆,请皇上赏个名分给臣妾表妹。”刘恒不语不动,面色也毫无波澜,暖一点点从他的眼底撤走,变得阴冷。
那是伤恸么?为何不见我预料的欣喜?我对他惊恸的目光视若无睹,只是一味硬着心肠说下去:“千古帝王都是靠后宫繁衍子嗣,今日天赐子嗣,皇上也应该感谢天地厚爱。更主要的是锦墨表妹未有名分先行有孕,现在惊恐未定,为安慰她您也必须要赏赐个名份给她。”短短的僵持后,塌前的盛香炉的小矶被轰然掀翻。零零落落散落一点的香球烧坏了铺陈的华美织锦。我微微低下了头,却一动不动。巨大的声响让殿外守候的宫人们都纷纷涌跑了进来,刚一露头,就被刘恒恨声喝退:“滚!都给朕出去!”温文的刘恒从来也不曾有这样暴戾的模样,扭曲面目甚至都有些恐怖。我敛低了眉眼,还是无动于衷。我成全了你们,你为何还那么生气,是责怪我没有眼力做晚了么?还是如今已经无法再和新人交待?衣襟被他陡然揪起,一个用力,我已不能安稳坐在床上。慢慢勒紧的衣领,滞住我的呼吸。他逼视着我,一字一字,清楚的问道:“皇后就这么想给锦墨一个名分是么?”
没有半分暖意的话,冰冷刺心,我却只能垂眸答道:“是,臣妾希望圣上能给锦墨名分。”
“好,好,好个贤良的皇后,那朕就顺了你的意思!”他大悲过后的面容再看不出喜怒。只是冷冷的笑着,看着我卑微的躲闪。“明日圣旨就会传遍后宫,朕一定会特别的宠爱皇后的表妹,不会让皇后失望的!”说罢,抬手将我摔落地上。冷硬的地砖撞击着我,浑身的骨头也咯咯作响。我没有呼痛,因为全身都痛,已经分辨不出伤在哪里。刚刚还是如梦良辰,此时却变得残缺森然。刘恒甚至连看都不曾看我一眼,就转身而去。是去紫霄宫还是去了锦晨殿?这一切都和我无关了,我已经完成了我此行的目的。
强撑起身子,颓然看面前混乱。一意偏执伤害了谁?我不知道,不过我却仍是有口难辩。
宠爱
刘恒确实给了锦墨最大的宠爱,宠爱到一切用度参比皇后。此时我必须称呼她慎夫人,只在我一人之下的慎夫人。我面前摆放着彤史,上面红红的是这一个月来的记录。仍是夏日,却抬眼看见微微发黄的树叶,瑟瑟在枝头。尹姬还是被我们挤掉了,不论什么原因,至少这一个月来,三十日刘恒是睡在锦晨殿的。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闲暇,我才坐下来真正开始审视自己。这一切的纷乱,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我更看中的是什么?连日来我更多的是忙碌在后宫,为锦墨的病情,为锦墨的背叛,又为锦墨的争要名分,日日相扣,时时必争,太累了。争抢到今日我却仍不能得到片刻安稳。也许后宫嫔妃们已经非常艳羡我有三个子女,这其中有太子,也有长公主。可是我知道,这一切都不会是真正的稳固,惠帝做太子时不也曾经面临过几度被废的危险么,况且我还不如吕后掌握朝政大权。而要保障的更多些就必须要寻求朝臣的辅助。曾经以为,一切的拼搏厮杀不过是到登上了至高便可休憩,随后可以安稳享有淡泊宁远的生活,如今发现错了,其实我从未踏出风波,因为,我所拥有的一切就是风波。接下来该效仿高后么?策动所有的朝臣么?我不能确定。毕竟吕祸惨烈仍历历在目,而刘恒被拥戴的原因更是太后与我没有外戚。两个孤苦的女子,两个坎坷的女子,都没有可以仰仗的亲眷执掌朝政。怎样才能建立真正的威望,怎样才能不锋芒毕露,都是留下性命的必要条件。
所以决定了,我长叹。还是要去见我不敢见的人。明日的宴席,我希望她也可以出场。北宫幽冷,寂静不似有人,蒸灼熏熏,却抵不过荡悠悠的阴沉。我东望,竟是遥遥相对未央。也许吕后的用意已经明显,要所有失败的后宫女子都要每日膜拜她的无尚,不过那时的她不能预想,自己的外孙女也会有朝一日被囚禁在此,必须眼睁睁看着自己曾经住过的未央宫新人换旧人。只是九重天阙下,谁还会看见一个女子的满心不甘?就在此时,一声轻笑在我身后响起,我一惊,回头。张嫣已经压低身形,我紧张,连忙将她搀扶,纲纪也罢伦常也罢,我们不过是曾经相伴过的人。“进去吧。”嫣儿的冰冷还是如同四年前。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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