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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灰2（第1页）

一年一度的魔法入学考试结束了。飘起毛巾擦去额头的汗水，我也终于得以长舒一口气。虽然我名义上是中心城魔法学院的老师，但是因为最近一年被喙灵顿当地的一所初级魔法学院请过去讲学，所以我最近都在喙灵顿这边。短短的两三天假期足够我恢复一下监考期间的疲惫，不过也没法奢求更多了。马上，另一场短暂而残酷的战斗就要开始——批卷。我们这些老师大概会用三四天的时间批完所有的卷子，然后根据卷子的分数给小马们寄出面试的通知。身为经验丰富的老师，我也不是第一次批卷了，几乎每一次批完我都有种被榨干的感觉。

这个时候最想做的事莫过于旅行了。虽然是这样想的，但因为交流期结束，我再一次回到了中心城。这是一座在不同的小马眼中有着截然不同风景的城市，在一些小马眼中，这里是繁华美丽的；而在另一些小马的眼中，它却如同一个披着华丽外衣的无间地狱——身在其中的小马们永远看不到出路。每年到了阅卷的时候，我都会对这句话有深刻的体会。

就比如今年的阅卷，和去年相比，尽管难度相当，可是没能答完卷的小马却变得更多了。这些题或许不是第一时间能够想到的题，但如果静下心来分析的话，找到答题的方向也是可以拿到一些分数的，但是他们没有。他们宁愿选择一个字不写，然后把整道题都空着。我虽然看不到这些小马来自哪里，但对于这样的行为我也只能是视若不见。毕竟，魔法入学考试能够改变的是这些考生的命运，而不是我们这些老师的命运。

毫不夸张地说，魔法入学考试是小马国独有的一类考试。虽然入学考试的题目是由不同的魔法学院自己出的，难度上存在一定的差异，但由于小马国国内的魔法学院数量屈指可数，因此根据考生们所报考的学院不同，考卷的难度也被分成了几类。其中最难的自然是中心城魔法学院的卷子，每年有无数小马向着这魔法的最高学府发起冲击，但能够顺利入学的却只是极少数；而我交流期间所在的喙灵顿魔法学院难度就要小很多，但竞争也是十分激烈的；最简单的还是那些小规模的魔法学院，不过那些地方的学院与其说是学院，不如说是一个大型培训机构，只要成绩尚可在当地找份合适的工作还是很容易的。

批完卷子，泡上一杯咖啡，我开始回想起在喙灵顿时候的见闻。我在这个地方遇到了很多年轻而有趣的小马驹，他们对魔法的好奇和求知欲完全不输那些中心城的小马。不过，由于地域的限制，更多的小马还是选择温水煮青蛙，得过且过地过完自己的学习生活。

“好的，接下来我们来看一看这个题目，”一天讲课的时候，我和一个学生发生了一场尖锐的冲突，“这个题目乍一看很难理解，但是呢它实际上很简单——”话音未落，一匹小马已经“啪”地拍着桌子起了身，似乎对我的授课十分不满。

“简单，简单！每个题你他妈的都在说简单！”这个学生毫不客气地指着我说，“简单又怎么了，你所谓的简单就代表我们会做吗？年年都在说简单，可是能考上的小马又有多少？如果这些题目真的有你们说的那么简单，为什么你自己不去考一个中心城魔法学院呢？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倒是亲自到考场上体验一下啊！”这匹小马是其他老师眼中的“刺头”，据说是因为去年落榜打算今年再战的。对于他的说法我自然是十分不认同的，但如果我就在这里忍气吞声的话，课堂的秩序也会被打乱，我作为老师在学生们面前也会颜面扫地。

“你不能这样想，”我主动劝诫他说，“每一所魔法学院都是有自己的录取分数线的。既然报考的是同一所魔法学院，它就不会只看你的成绩，而是看你所在的位次。学院每年能够收录的学生有限，因此它只能采取这种方式来进行优中选优。如果大家考的都很好的话，那么录取的最低分数线也会相应地被抬高。”但是很显然，我的理论并不能让他满意。

“哦，是吗？那你有考虑过地域的问题吗？”他又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就算是同一所学校，中心城的小马说题目简单，我们做这些题就真的会觉得他们简单吗？教育的资源都集中在中心城，即便我们喙灵顿有如同喙灵顿魔法学院这样的名校，大多数本地小马也是考不进去的！我对自己的实力有着十分清楚的认知，身为一个魔法老师的你哪里有对我指点江山的资本？我还是建议你亲自去考场上考一次，这样你才能知道这题到底是难还是不难。”他那副无赖般的嘴脸令我一时间怒火中烧，似乎让我在那一瞬间丧失了理智。

“和你竞争的从来都是一起考试的这些小马，这和我们无关，”我义正言辞地对他说，“就算你的发挥非常不理想，也完全可以给自己做好接下来的规划，让自己变成优秀的小马。”这并不是什么毫无意义的心灵鸡汤，而是我在求学路上的亲眼所见。他可能不知道的是，我就是来自一个他口中的“教育资源非常差”的地方，但是我通过自己的努力考出来了，而且还成为了最高学府的老师，我认为自己的经历还是具备一定的参考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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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真的有看过我们这里的升学数据吗？”他依然不依不挠，“我们这地方能上中心城和喙灵顿魔法学院的小马屈指可数！而正是这些小马总是在说题目简单题目简单，给所有的小马一种题目简单的错觉！如果你真的有仔细钻研过这些题目，站在我们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你还会觉得这些题很简单吗？去年和我同期考试的学生都说题很难，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变成了题目简单？如果大家都在说题目简单的话，那谁都能去中心城的魔法学院！”

“真的是因为题目难吗？”我一边反复思考着他的论点，一边迅速组织语言发起自己的反击，“如果你能够在这所学校里成为最优秀的那一批小马，你一样可以去中心城学习。”

“优秀？可别在这里痴人说梦了，”他放声笑道，“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这个词与我无缘。我优秀？别做梦了！如果我真的优秀的话，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现在居然是匹过来马就敢对着我们指点江山了？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什么水平就在这里瞎说？”

“难道仅仅是因为这一次考试的失利，你就要否定自己的未来吗？”我据理力争，“这只是一个开始，而不是结束，你还有足够的时间去为自己做好规划，去成为更优秀的存在。”

“啊，啊，听不懂，听不懂。”比起那些歪理，他的态度才真的让我十分恼怒。

“说到底，你还是被周围小马们所营造的这种舆论环境影响了，”我说，“我建议你还是好好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这样才能更好地应对接下来的考试。”

“但我说的是客观事实，”他说，“现在就连阐述客观事实也不行吗？”

“如果你非要这么说的话，不行，”既然他这么想要个答案，那我就给他一个，“你现在还是个学生，等你真正像我们这样步入社会，许多你看不惯的事情都是无法改变的。如果这件事真的就发生在你身上，而你能做的就只有忍气吞声，那我问你，你会选择忍耐吗？”

“社会上倒还好，我都能忍，”他说，“但是我就是受不了这种到处都在说题目简单的风气。”

“那你这还叫忍耐吗？根本就是在一派胡言！”拜他所赐，我也有点失态了。碰巧在这个时候下课铃响了，但我们的争辩还没有结束。

“我不说是谁，但是肯定有小马急了。”毫无疑问，他现在说的就是我。

“到了下次考试的时候一切自有定数，”继续在学生们面前丑态百出不符合我的教师身份，因此我还是决定主动结束这个话题，“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朽木不可雕也！”留下这句话我就带着怒气离开了教室，但又碰巧撞见了我的教导主任，他同时也负责一部分教师的事务。

“你跟我来一下。”他把我带到自己的办公室里，针对我们刚才的论战把我批评了一番，“当老师的，哪有像你这样抓着分数线不松口的？就算他去年落榜了，但好歹也是我们这里成绩名列前茅的小马，我们今年还要靠他再接再厉，你这样算什么？要是按你说的，没考好就算是一无是处的话，那些读着不入流的魔法学院的小马们还活不活了？”连教导主任都这么说，我真的觉得这里的小马们有些无可救药了。如果连自己优秀这种事都要选择否定的话，在我看来就像是变相剥夺了自己的进取心一样。有一次一匹小马找我谈心，她说自己现在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算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努力，每天付出更多的精力来背书和做题，可是我依然无法和那些成绩优秀的小马竞争！我还是比不过他们！”说这番话的时候她哭得很伤心，但我也想不出什么很好的办法来安慰她。我和她有着相似的感受，至少我也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小马，只是个固执而愚钝的努力家罢了。无论是过度膨胀的自信，还是贬低自己对自己的潜能不自知，这两种态度都是非常危险的。可是，现行的教育方式并不能改变这些，小马们的价值观念中依然是以分数优先。还有许多学生以“中等生”自居，但是“中等”的评价并不适用于当下的形势，在许多小马的眼中，评判的标准只有好和差这两方面罢了。而至于“中等”的存在究竟更偏向哪一方，这就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了。且不论魔法学院内部的培养方式究竟如何，仅从我在这些初级学院的观察到的情况来看，当下这种畸形的教育观念只会让教育这些事本身的意义变得越来越微弱。这也是促使我回到中心城的主因。

“好像忘加糖了。”直到一杯咖啡喝完咂嘴回味的时候，我才想起来忘记放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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