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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张县爷还在那唠唠叨叨地向众人诉说着他为官的这两年是如何勤勉、如何辛苦,一旁陪坐的李师爷和郑雁鸣虽然都有些听得不大耐烦,却还能强忍着装作一副受教的模样仔细聆听着。
郑彦卿看着眼前滑稽的一幕,不禁觉得有些可笑。看着堂兄的那副窘样,忍不住瞅个空子给他递了个俏皮的眼色,堂兄现后也只能微微抽搐了下嘴角勉强露出一个苦笑出来。
郑彦卿其实已经想好了要背那诗词了,不过他却没有着急打断正把故事讲到兴头上的张县爷。他觉得人家憋了这么久,这好不容易才打开话匣子,这不合时宜的打断人家实在有些不地道,当然了更重要的也是怕再得罪了他。
张县爷或是许久不曾向外人吐露心事憋坏了,一个简简单单的科举毕业后被分配到外地务工的故事,在他口参莲花的描述之下竟然要比九九八十一难还要惊心动魄、离奇曲折。郑彦卿和郑雁鸣两兄弟这两个不知内情的,还听的津津有味,觉得怪新奇的。可是人家李师爷是打老家就跟着过来的,啥事不清楚,能忍着厌烦静下心来好好听下去就挺不错的了。可这张县爷倒是奇葩,只顾着自己快活,全然不顾老友的无奈,讲到他刚到汝阴县时,就一个劲的鼓吹自己多么英明识破了前任县官留下的烂摊子,自己如何临危不惧,如何化腐朽为神奇,好像只要他自己一个人就能运作整个县衙一般;直把自己手下的幕僚们贬低的一无是处。
听到恩主的言论,李师爷不禁在心中撇了撇嘴,十分不屑这个当初遇到困难就两手摸瞎,只会找自己问计的家伙了!当然了,最让他生气的不是恩主在外人面前抹消自己的功绩这件事,而是他每每说的太过浮夸让两位郑公子都不大相信的时候,还一个劲的让自己给他作证,帮他圆过去,还一副本该如此的模样。
唉!这都让我该怎么帮你圆啊!老张啊,老张!你倒是把话说的靠谱些啊,没看到那位小郑公子的最都快笑歪了么!
……………….
张县爷总算把自己离开家乡出外为官几年的事巨细无遗的向众人说了一遍。经此一役,郑彦卿等人仿佛有种虎口逃生的感觉,他们实在怕了张县爷的脑洞了,一个故事他能扒开、揉碎,从各个角度分成好几种模式给你说出权然不同的味道来,更可怕的是文采飞扬的张县爷没说三句话总能从话中找出个典故来,还一个劲的以此考校在坐的几人知不知道典故的出处,你要是答对了,他呵呵一笑夸你读书勤勉,然后一番勉励劝学的话还是少不了的;你要是假装不知那也无妨,张县爷有容乃大不会因此斥责你,但是他会耐着性子给你好好地补习下课堂上落下的课业,然后在以一番“我看好你,别让我失望”的复杂目光结尾。
郑彦卿原本打算把想好的诗词先藏上一会,等张县爷向自己询问几次后,再顺势地给“作”出来,这样也不会显得自己太过妖孽,但是再看到坐在上猛灌茶水的张县爷又蠢蠢欲动的想要开讲后,他觉得这不是什么明智的抉择。
“叔父,侄儿听完您老这个让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传奇经历后,已是想到了一阙词来,只是不知是否适合您老的心意。”郑彦卿忙拱手出列说道。
“奥!当真?”还沉浸在自己编撰的故事当中意犹未尽的张县爷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贤侄可莫要诓叔父,适才老夫才刚把这两年叔父为官的经历提了个头,还没详尽地与你说完。贤侄竟这般急才,这就填好了一阕词?”
郑雁鸣与李师爷虽然也有些不大相信郑彦卿能在张县爷的呱噪之下这么快就填完一阕词,但实在不像再忍受折磨,看向郑彦卿的眼神却都是充满了期望与鼓励。
“东翁,既然雁卿公子说已经填好了一阕词,何不让他与我等道来一观,或许雁卿公子如东翁刚刚说的李太白一般身怀词心也说不定呢!”
“嗯?”张县爷没有想到一惯老成的李师爷竟一反常态地为素未谋面的郑家小儿说话,一时掂不清他这话中深意,“李师爷此言有理,只是雁卿贤侄是否真的领会了老夫的思乡知情呢?万一贤侄只是囫囵的懂了个大概,作的那阙词岂不是要是水准么!”
郑雁鸣见张县爷还有些不决,赶紧劝道:“唉,叔父此言差矣!吾弟作词向来好急而厌缓,天生脾性如此,就如那李太白与贾岛大师一般,一人杯酒盏茶诗出百篇传天下,一人推敲经日不敢决。若叔父今朝驳了雁卿的此篇诗词,只怕后来者还远不如前呐!”
“嗯!”张县爷闻言恍然地点了点头,“既然李师爷与雁鸣贤侄都这般的说了,老夫也不好再过坚持,省的再误了观阅雁卿贤侄此阙诗词的良辰可就不美了!既如此,雁卿贤侄这便快快将那阙填好的词与我等道来吧!”
见张县爷肯定了此事,三人顿时觉得如释负重一般庆幸起来,不约而同地在心中长吁了一口气。
郑雁鸣与李师爷都怕张县爷再临时变卦,赶紧向还在酝酿情绪的郑彦卿连递眼色。郑彦卿当即心领神会,向上的张县爷拱手道:“雁卿刚刚从叔父的话中得知您老家乡是在河南郑州,与我汝阴县也有五六百里的路程。虽然不似天涯海角之距,但叔父毕竟在任为官也实难返家。这咫尺天涯一般的愁情,也如牵连这两地的淮水一般寸寸都侵蚀着叔父的心肝。既然叔父允准,那雁卿这便籍此献丑了,山一程,水一程,身坠淮阴彼岸营,夜深百盏灯。”
“好、好、好!”郑彦卿这才念了上阙,原本还有些怀疑的张县爷脸色就“嗖”地一下涨红了,他神情甚是激动,整个人魔障了一般连道了三个好字,“好一个山一程,水一程,身坠淮阴彼岸营,夜深百盏灯。端是字字都说道老夫的心坎里去了!”
郑雁鸣有些不可思议的打量着一年多未曾见面的堂弟,实在不敢相信这精妙绝伦的上阙诗词竟出自当年只会缠着自己耍闹的顽童,一时不察竟端起早已空了的茶杯又递到嘴边大口地喝了起来,却不知有没有品出滋味来。
“嗯!不错、不错、真不错,比起宋人也是不差的!”同样老家是郑州的李师爷毕竟年岁较之张县爷要年长许多,还能克制住情绪,只是通红的双目、哆嗦的嘴唇以及紧攥拳头用力过猛而有些白指关节,却表露出此人心中的不平静。“雁卿公子这上阕词作得着实不差,字字句句都说道老朽与东翁这两个游子的心坎里去了。只是不知下阙如何,还请雁卿公子不吝相告,这只半阙不上不下的,着实吊足了我等的胃口,让人等的不耐心痒!”
“李兄说的极是!雁卿贤侄,赶紧的!快将那下阙与叔父说来,老夫实在等得急了!”张县爷也附和说道。
“并不是自己要吊你们胃口,明明是那姓张的大爷突然疯了似的打断自己,干余毛事!”郑彦卿无奈的安安扶额,只是迫于在座众人的压势,只得再次酝酿情绪颂道:“山一程,水一程,身坠淮阴彼岸营,夜深百盏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李师爷像是癔症了一样,喃喃自语道:“…聒碎乡心梦不成….”
“…故园无此声。”张县爷像是痴了一般摇头晃脑地一遍又一遍的念叨着。
“…..”郑雁鸣好像活在梦中一般,仍不敢相信这是自己族弟临场作得,端着空茶杯一个劲的大口吞咽着里面仿佛饮用不尽的茶水。
“额!”郑彦卿实在不好打搅这些人迥异的沉思,只好也学着堂兄那般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起来,只是他的杯中不似堂兄那般空的便是了。
郑彦卿为了应付过关,又再次抄袭了纳兰性德的一《长相思》,只是原词的上阕后两句“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写的是他老人家当年戍守边塞的情景,郑彦卿觉得不大合适,只好照着张县爷讲的故事信手给改了一下,只是这样一来就远不如原句那般大气了,反而透着一股子女性那般的婉约气息。他实在不明白一阙被自己改的面目全非的劣质产品,为何会让这几人这般失态。
看惯了李太白、毛太祖那般大气磅礴诗词的郑彦卿觉得这个时代的明朝读书人过的太心塞了!处在这个时代的他们,诗比不过唐人,词比不过宋人,就连曲较之蒙元亦多有不如。唯独留给他们挥的也仅是《三国》、《西游记》、《金瓶梅》之类前人未曾怎么看重的课外小说了!
“看来余又在继明朝神怪话本作家外,不知不觉间竟成为了婉约派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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