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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女匪（第1页）

毒花最美，毒酒最香。蔡观止尽管说不出前次误入无名山谷时看到的奇花叫什么名字，但这次他在凤凰山寨周边看到了另一种魔咒般的曼陀罗花，花开杂色，有赤橙黄绿青蓝紫，特别是红色与白色相杂，煞是鲜艳。据说红色曼陀罗是接引之花，闻其花香能唤起前世的记忆，在前世、今生与来世中引渡。白色曼陀罗是天上之花，也是红尘中的情花，如果不经意间看到了这种白花，就一定会有一段艳遇，继而发生欲仙欲死缠绵悱恻的浪漫故事。

蔡观止一路上早已经看到了零零星星的曼陀罗花，他又不知道骑马的汉子将抱琵琶的女子带到哪里去了，后来他就被那些五彩缤纷的鲜花所牵引，与他们背道而驰，来到了一个被成片成片的曼陀罗花所包围的寨子。这凤凰山寨，又神奇又美丽，除了一路的曼陀罗花，这山寨的奇特之处还有很多。它的雄奇无与伦比，彩云与鲜花，与冰凉似铁的峭壁岩石格格不入。也不知道它最后的顶峰在哪里，只是峰回路转，好在蔡观止是个亲近自然贪恋风景的浪子，他并不在乎目的地，只陶醉于一路上蜿蜒而上的风景。它的幽深令人赞叹，它藏在风里，以一种极为隐秘的方式，宣布它的存在，证明它是红尘秘境之地。

相比于那些崇山峻岭，蔡观止的身影总显得孤独而单薄，总是淹没于一丛丛的绿树之中。他就像一只蚂蚁，在逶迤的山道上蠕动。不经意间误入这天地间秀绝之地，心旷神怡，蔡观止早就忘记了孤身独行的危险，好在生如蝼蚁，他从来不把自己当一回事。性情中人，率性而为，他也不去想自己要去的地方是桃花源还是土匪窝。有些东西是想藏也藏不住的，蔡观止的眼神飘得很远，身处这藏龙卧虎之地，激发起他的不是豪情，而是逸兴，这或许就是书生的通病，蔡家三少爷蔡观止也概莫能外。他早已被这里的绝世美景着迷了，心里一直美滋滋的。他乐得尽情地享受，挥霍这大自然馈赠的美丽，相比那些在红尘世界追名逐利之徒，他有足够的理由怜悯他们。

这寨子之所以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凤凰山寨，是因为寨子所靠的大山叫凤凰山。当家的是一个不同凡响的女子，叫顾小凤。漂亮、妖艳、野性、幽灵般的美丽，让人误以为是山妖，这些都不足以形容这位奇女子。她与枭雄想比，也就是性别而已。顾小凤是被一阵风吹来的，跟着她一起飘来的还有漫山的云彩。顾小凤是骑着马飞来的，随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叫英姑。她们骑在马上，绕着蔡观止打了几个圆圈，顾小凤一直盯着他看，眼睛出了神。顾小凤终于发话了，她说这个男人她要了，要定了，她要了他这个人，也要了他的命。

蔡观止被带到了凤凰山寨，他被怔住了，那种惊艳的感觉让他微微颤动。一缕白烟从幽谷中升腾，在天空中弥散开来，绽放成美丽的白云。白云出岫的山寨，在一片坦荡开阔的高坡上，周边的奇峰如凤凰展翅欲飞。橘黄色的阳光透过云层，照耀着这片神奇的秘境之地，有一种隔世的温暖。刚到这里，蔡观止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的前世就在这里，他的前世就是这里的一棵竹子。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顾小凤与英姑，还有那一帮山上的女子，她们一齐大笑，英姑说他真是个书呆子。蔡观止一直站着，直愣愣的像一棵修竹，冷不防他被英姑一脚踢跪在顾小凤面前，顾小凤看着有趣便笑了起来，虽然只是一刹那的笑容，已经让蔡观止看呆了去。蔡观止大胆地直视着顾小凤，心里预感将会有什么步步惊心的事发生吧。

蔡观止的心怦怦地跳了两下，他忽然有一种恍惚的感觉，恍若隔世。英姑有些粗鲁的声音再次响起，喂，书呆子，看你的小白脸长得那么俊，既然上凤凰山来了，就不要回去了，留在山上给我们大当家的当压寨夫君算了。众人又一阵大笑。英姑走到蔡观止面前，拧了一把他的脸蛋，道，怎么样，小白脸？我们大当家的比西施还要漂亮三分吧！顾小凤发话了，她让英姑不要再胡闹了，不要欺负人家弱不禁风的书生。蔡观止对顾小凤油然而生一种好感，他感激地睃了她一眼，感谢她为自己解了围。

顾小凤问蔡观止会不会喝酒，他说自己天生就是个酒鬼，不会喝酒还算什么男人。她大声叫好，马上吩咐下去拿酒来，不料被他谢绝了。他说不喜欢这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没有诗意，没有情调。她浪声大笑，说自己是土匪，喝酒图的是痛快，不需要什么情调。他说没有情调决不喝酒，她问怎么个情调法，他说到外边有好景致的地方去喝。

蔡观止被带到一个高坡上，站在空旷的原野上可以看到一碧如洗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蓝汪汪的宛若碧玉，偶尔有一行人字雁从苍穹中飞过，将几分苍凉拉向了天边。一块大青石板上摆着酒坛，英姑站在一旁一声不吭，嘴角撇了几下，眼角眉梢明显流露出一种不屑。顾小凤让蔡观止先喝，他说这样喝酒意义不大，他是不会喝的。顾小凤的眉梢直往上飞扬，她直勾勾地盯着他，让他别不识抬举，得寸进尺，敬酒不吃吃罚酒。英姑在一旁早已看不下去了，她朝他怒目而视，顾小凤示意英姑，英姑这才没有发作。英姑问蔡观止到底会不会喝酒，他似乎不屑一顾，素面朝天，目不斜视。

顾小凤问他要怎么样才能喝，蔡观止说当然是有条件的。她又问什么条件，他说如果他能喝过她，那她就放他出凤凰山，否则，他就心甘情愿地留在凤凰山寨。她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大声答应了他。英姑脸色早已发紫，她一扬脸，声若洪钟，大当家的，别跟他啰嗦了，杀鸡焉用牛刀，我来！蔡观止马上露出轻蔑的神色，吐出一句，到底是绿林中人，如此的不知礼数！英姑气得七窍生烟，因顾小凤在场，才没有发作。顾小凤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那目光中的意思十分明了，少在这里多嘴。英姑一激灵，眼泪在眼眶眶里打起了转。

眼前的青石板如同青铜镜，亮可鉴人，酒坛边放着两只青瓷碗。空旷的山野上，发出任何一种缥缈的声音，都显得不太真实，如同幻境。碗中已分别倒满了清亮亮的酒，蔡观止忽然发现了山岩上有一丛开得十分鲜妍的山花，他离开青石板，小跑过去，伸手就咔嚓咔嚓折了数枝，又飞快地跑回来，将鲜花放在顾小凤的面前。顾小凤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眼眸子里已经含着笑，心下里思忖，到底是喝过墨水的秀才，喝酒还有那么多讲究，这就是他所说的情调？

顾小凤捧起酒碗，朗声道，三少爷，请！蔡观止连声说，慢慢慢。她冷冷地道，你什么意思？你到底会不会喝酒！他赔着笑脸，大当家的，你别生气。这喝酒呢，得慢慢喝，细细品，那才叫享受，否则，那就叫牛饮。顾小凤勃然大怒，拔枪对准蔡观止的额头，混蛋！你敢戏弄姑奶奶？他一动不动，他们站了起来，他张开双手，听任她把枪顶着自己的头。他屏气凝神，你们听，什么声音？青石板的下面，传来了蟋蟀啾啾啾的鸣叫声，像弹琴一样，悠扬悦耳。他说，大当家的，你等一下，我给你吹一曲，等你听完了，再打死我也不迟。他从怀里掏出一只陶埙，放到嘴边幽幽地吹奏起来。那埙声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凄婉如绵绵的细雨，淡淡的凉风，顾小凤悄无声息地将枪收了回来。站在不远处的英姑灵魂也从眼中飘了出来，痴痴呆呆地听着，似乎已经忘记了世界的存在，也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顾小凤捧起青瓷碗，将碗中酒一饮而尽。他站在风中，将埙吹得哀婉动听，随着那凄美的埙声，她一碗接一碗地喝酒。蔡观止蓦然停止了吹奏，大声叫道，哎，大当家的，别一个人全喝光了，好歹也给我留一点儿。他急忙将陶埙藏进怀里，飞窜过去，捧起另一碗酒，也一饮而尽。他将手中的空碗扔到地上，那青瓷碗碎裂的声音十分的清脆。尔后，他索性捧起大酒坛，咕噜咕噜地狂饮起来。顾小凤的眼睛一下子拉直了，英姑的眼睛则瞪圆成了三百六十度，视线之间射来两支利箭。顷刻之间，他已将大半坛酒喝了个坛底朝天，待最后一滴酒水滴落进他的嘴里，他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吐气若兰。他一扬手，那空酒坛已经骨碌碌地滚落到悬崖绝壁下面去了。

冷不防蔡观止朝顾小凤走去，她惊魂未定，一步一步往后退去，再往后退那就要坠落进万仞深谷之中了，她这才站定，颤声问道，你……你要干什么？他直视着她，幽幽地道，女儿家要以针线女红为要，闺阁之中，还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无德便是才，不不不，我说漏了嘴，是女子无德又无才，不不不，我又说错了，是女子有德又有才。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在闺房里描龙绣凤，吟诗作画，而偏偏要跑到这凤凰山上来当土匪，当野鸡？

英姑已经大步流星地奔过来，一把揪住蔡观止，将他掀倒在地，歇斯底里地吼叫，混蛋！你吃了豹子胆了，敢这么对待我们大当家，找死啊！我们大当家真乃神仙女子，有眼福见到她的，莫不惊为天人！她金枝玉叶，以她的资质，当之无愧是这凤凰山上的金凤凰，不是什么野山鸡！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一枪蹦了你！顾小凤扔过来一句，算了，他喝高了。英姑走到顾小凤跟前，大当家的，你没事吧？顾小凤淡淡地，我没事。真想不到，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喝酒竟是海量！英姑也赞叹道，看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还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他这次近乎自杀式的豪饮，真让我大开了眼界，我们东白湖古镇还真是藏龙卧虎之地！顾小凤接过话茬儿，抚掌一笑，那当然，我们凤凰山也是东白湖古镇地界，我们凤凰山上也栖着金凤凰。英姑马上恭维道，大当家的是最美丽的一只金凤凰！顾小凤嫣然一笑，你也不赖，不是一只只会张开美丽的翅膀煽情的野山锦鸡。半晌，顾小凤才开金口，回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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