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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都说那冰糖葫芦酸（第1页）

伊莲娜是地里的一棵小白菜。其实这么苗条、美丽的白菜，一定有一个萝卜的未来。万一萝卜王子来找她，她就拥有了拔地而起的幸福。我一直都希望她幸福。但是有一天，她告诉我她新找了男朋友，等在单位门口的是一位像棺材板子一样又老又丑、穿土黄色衣服的男人，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雪儿打来电话说：“见秋，你是不是乐不思蜀了?”

“我不思薯，我只是思念你这串这酸又甜的冰糖葫芦。”

伊莲娜是我的困惑，伊莲娜的生活有多沉重，就是我的困惑有多沉重。

而雪儿显然是我的困惑递过来的擦泪的纸巾。

少年不识秋滋味，煎炒烹炸人生的经历，当能找到这种对应的时候，我已经在困惑的路上了。

雪儿是我的闺蜜。闺蜜没有秘密，就算有，那也只能在小数点的后面。雪儿最可笑的事情，是她和她妈妈去洗澡堂洗澡，5元钱的澡票，真的不是小数目。那时候每家条件都不是那么好。雪儿和她妈妈都认为应该多洗一会，不能白花这5元钱。后来，雪儿晕倒在洗澡堂里。

雪儿什么事都不瞒着我。

雪儿对我说，她五岁的弟弟看了一个什么电视剧，然后睡到半夜就不知道咋的了，玩命地撕她裤衩……她说那一刻她崩溃了，我听完她的讲述，我也崩溃了。

雪儿家住在我家的对面，她是我的忠实的粉丝，大概是我比较会讲故事吧，她就总是跟在我后面。她喜欢到我们家上厕所，她总是数我从迈出门口到厕所一共走了多少步，然后自己也从门口到厕所走多少步，她渴望成为我，到了这样的地步让我很吃惊。

写完作业，我会到雪儿家玩一会，是带着捡笑话的心态去的。可能我是个卑鄙的人，但我并不能坚持到最后。雪儿的爷爷住在她家前院子东面的房子里，去雪儿家的时候，经常看见雪儿的爷爷用一只铁锹在地里

挖啊，挖啊。他说他有一种直觉，他家的院子里有金子。好笑吧。在雪儿家里，比在央视看春节联欢晚会都热闹。她家有个很大很大的院子，有很大很大的养猪场。有一年冬天正好赶上她家老母猪要下猪崽，她爸妈怕猪圈里太冷，小猪崽生下来不成活，就把老母猪放在家里，她爸妈住西边的屋子，她家老母猪住东边的屋子，而且老母猪住在炕上，她和弟弟住在炕上的柜子里。老母猪和小猪崽吭吭地叫，她和弟弟在柜子里打架，我一到她们家就笑得不行了。有一回她爸爸给猪扎针，猪跑开了，针头一下子扎到她爸爸自己的手上，那么老粗的针头，疼的她爸爸直叫唤。

雪儿的脾气不太好，总喜欢挑别人的毛病，一句话有很多种表达方式，她往往用最伤人的口气及情绪说出来，她的婶婶及其它亲朋好友去她家串门，常常是带着笑容进门，带着眼泪出门。她的妈妈为此不知规劝了她多少回，每次都没什么效果，差不多只有我没被她炮轰过，我说的话她还是会听上一二的，所以我去她们家玩，她的妈妈是很欢迎的。刚上小学六年级的某一天，雪儿刚走出屋子，见到外面的阳光，就感到格外刺眼，一下子倒在地上。雪儿的眼睛被诊断为青光眼加近视眼，她一见光眼睛就受不了。在北京做了两回手术，又回沈阳做了好几回手术，但眼睛是不能和正常人的相比了，因为她的视野好像很小，她只能看见近处的东西，她出门总是撞到门框，额头总是大包连着小包，我想，她们家的门一定很怕她。

雪儿辍学了。放学后我去找她玩，她总是建议去东岭玩。带上她的弟弟，我们走雪儿家屋子后面的那条路，路上两侧是民房。我们是孩子，不关心每个屋子里住的人是穷还是富，有怎样的故事发生。我们需要有类似于游戏的东西填满我们的好奇心。学校的对面是一家小卖店，左侧第二家是一位中学物理老师的家。每次路过学校

，雪儿都会往里望，她那么专心地睁大了眼睛，好像想用目光把学校锯开，研成末，医治她的眼睛。学校再往前走20多米就是东岭，上坡的时候要用力，身体前倾，好希望有一个大秋千，我们坐在上面，轻轻地一荡，我们就上到了东岭顶上。东岭的附近是田野，我们走在垅沟里，农村长大的孩子，在脚着地有限的垅沟里也能走得很稳，假如奥运会在垅沟里进行，就算从前的那些冠军也不一定能走得这么稳，可以说，每个农家的孩子都是奥运冠军。我们摘了很多野花握在手里，我们的手很小，能握住多少枝花就采多少枝花。我们采这些花没有什么目的，不是要送给谁，只是单纯地喜欢，对，就是喜欢，喜欢到了非采不可。在回来的路上，雪儿依旧会出神地望一眼学校，学校左侧第二家的物理老师家的院子里没有人，他大概在屋子里备课、批改作业什么的吧。我们遇到熟人，就把花背到身后，等擦肩而过后，再把花从身后拿到面前，不是花很害羞，而是因为这是我们的秘密，不愿意被别人发现。

生活中并非都是诗情画意的日子。雪儿看远处的东西有些模糊，她只有走近了才能看得清楚。好像这世界离她远了，好像什么事物都有意躲着她。她好希望自己的手能变得长一些，或者，干脆就多长出一些手，能够牢牢地抓住这些一晃而过的人和事。她跟我说起过她的这些想法，我们正常人是无法理解一个眼睛有很大缺陷的人的内心世界，只能说她越来越有文采了。

有一回她爸妈去给猪磨苞米面去了，她在家给爸妈做饭。晚上她爸妈看见她把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桌，高兴得不得了，可是仔细一看饭桌上的菜，表情都变了。她妈妈说，雪儿你在菜里加什么了？原来雪儿看不清锅台边上花椒面的具体位置，把锅台边上的一撮灰放到菜里。不知道这顿饭她们家人是怎么吃下去的，反正我听她说这件事，就很想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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