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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摇曳多姿,足足一副小儿女情态,娇媚之中,又有几分痴憨。穆双飞叹道:“好美丽的小尼姑,本是红尘俗世中的美女,奈何遁迹空门,可惜,可惜。”意切尼姑“啊”的一声,不觉后退半步,颤声道:“你,你真是轻薄的登徒子,我,我美不美…干你什么事情?我喜欢作尼姑,谁要你油嘴滑舌底乱说瞎讲的?”脸色不觉漾起一层浅浅的红色,绯红桃艳,美丽不可方物,陡然警觉,暗道自己不可在他面前失了势气,悄悄缓缓压压地长吸了一口气,重新踏前半步,贴着石台棋盘。
施道人忖道:“也是,这位意切小尼姑天生丽质,眉目如画,身段又极好,不知为什么却在风铃庵中出家,虽然在佛门清净修为也好,可未免就辜负了青春韶华。”转念一想:“当初我在天镇观时,也将一位同样貌美的小道姑劝说还俗,结果被师父当着诸多师兄弟和师子侄的面给狠狠训了一顿。那小道姑后来在城内寻了一门好婆家,婚姻美满,现在想来,我就是被师父骂了,也大为值得的。这也是做了一件好事咧。”
听里面穆双飞若似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似乎甚是惬意,即使在洞外看不见里面的情势,却也曾揣测其或是还在展臂张腿地伸伸懒腰,语气慵惬道:“呵呵,是命我出去呢,还是劝我出去呢?怪哉!怪哉!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出去呢?所谓‘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如今做好人的大多没有什么好报,你们庵堂面临大劫,瓦上结霜、树上冻铃,干我什么事情啊?”听之语气,那是能拖则拖,能赖则赖,颇有几分揶揄之息,那是怎样也不肯出来帮忙的。然后又是一个哈欠,拖拖曳曳,便好似前晚熬夜修真,没有睡好一般,如今瞌睡正上来了。施道人忖道:“是了,那奏琴之人既然和他有仇,单单从那石块的伤痕来看,下手亦重,毫无留情,他心中凛凛戒备,晚上自然是睡不好的。”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九回 后山妖喧斗阵急(上)
第九回 后山妖喧斗阵急(上)
意切尼姑脾性本是暴燥,听他浑无在乎,只是插科打诨的,愈发恚怒不已,只气得浑身发颤,缁衣抖摆,大声叫道:“好,好,你这臭小子真的冷漠若斯,见死不救么?莫非要姑奶奶我冲进去,狠命揪将你出来不成?”话音虽狠,可是求援心切表露无遗。
施道人不以为然,暗暗想道:“此人在洞口外面布下棋局,显是除了用来和人对弈破闷之外,权设为遮挡洞口的机括门户。小尼姑只晓得天高地厚,偏要逞强。”
果然,但见意切尼姑轻咦一声,双手皓腕出袖,绰定那红缨长枪,弹足蹬膝,就往洞口直直冲去,才至洞口处,突然若被一股无形的气墙凝滞阻挡,三番四次努力,竟然撞不进去半分半毫。她又气又急,骂道:“穆双飞,你使了什么妖术?”左右冲突不得,只好转用枪刃去撂,这一下登时显出了洞口气息氤氲的形迹,粼粼闪闪晃动不歇,便似波浪涌动,滔滔起伏,表面蓝水碧带,内里金色银芒,极有韧性弹劲。观之锐利枪尖,用尽全力,方能刺入不过略些一二寸罢了,再要斗力,撑持不过那氤氲弹力,“啊”的一声便即受反弹出来,跌跌撞撞往后退去。后面膝弯撞在石台旁的圆凳上,筋骨酥麻,一屁股坐在了上面,跌撞得生疼。意切尼姑一时再无计较,心中急切之情如雄火灼燎,不由眼泪汪汪,两行晶莹清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却犹不认输,兀自破口嚷道:“你…你不敢出来真刀真枪地和姑奶奶我…我见个高下,只…只在这门口布下什么结界,不害羞,不害臊。”语气依旧凶巴巴的,然全不似先前那般凌厉,说至最后,抽抽搭搭地呜咽起来。
便在此时,听得半空嗖的声响,一道寒光从施道人后面激射而出,径向洞口扎去。然后施道人只觉得一股热烘烘的气息传来,不由悚然大惧,急忙长袖反打,不意扑空,身后空空荡荡的,别无旁物。他心中惊疑不定,张顾左右,暗道:“见鬼了,适才分明有一股野兽气息,莫不是我的幻觉?”只觉得肩膀上有一撮毛,伸出指头拈下,观之色泽淡黄,条痕分明,不由激灵灵打个寒噤,几乎颤声惊呼:“这是虎毛!”
却看那道光芒破风穿雾,锐不可当,若矫矢飞至,倏忽掠过石台,一头扎入洞口的气帘之中,如意切尼姑长枪一般,稍略凝滞,不能顺入,“嗡嗡”挣响、色泽大盛,赫然是柄表镌纹痕的短剑。意切尼姑只瞧得目瞪口呆,却听远处琴声再起,剑势陡振,竟然撕裂开氤氲,急往洞内穿去。须臾洞内传来一阵兵刃相交之声,铿锵争鸣,甚是激烈。不多时,那柄短剑似被从洞内掷出,飞在半空,滴溜溜打个几个转,随着那琴声高音长起,插向远处云际。树叶悚晃,蔓藤惶颤,琴声悠悠而止之时,飞剑已然不见了踪迹。
意切尼姑惊出浑身冷汗,提着红缨长枪朝洞旁侧行几步,深恐那稀奇古怪的短剑重又飞来,自己站立于洞前,阻拦了它的道路,却连自己也一并穿了。穆双飞在洞内笑道:“现在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布下结界了么?是了是了,一来是我看这洞口委实空旷豁然,夜风吹来太过清凉,又无甚能够遮掩帘挡之物,无可奈何之下,便只好罗列排布了一层小小的结界,抵御风雨寒暑;二来便是预防飞剑突袭,不至于稀里糊涂被那混蛋取了性命。”意切尼姑擦拭额头冷汗,低声道:“你怎么就得罪了那飞剑,嗯嗯!不对,你怎么就得罪了那飞剑的主人,他非要置你于死地而不可呢?”话音才落,惊觉失态,顿顿足,哼道:“你不是什么好人,被仇家追杀也是理所当然的。你们斗得死去活来的,其实关我什么事情?只是要打要杀,早该到外面去,怎么敢将我风铃圣山作为擂台?”脑中蓦然一念,脸色狐疑,道:“你法术这么高,果真能布下结界么?”
初时红缨长枪插不入洞,百般不能计较,她大为沮丧,可是后来看见那突如其来的飞剑却穿透了进去,雄风恣意地在洞内大闹了一通,便转而怀疑自己莫不是在不知不觉间中了穆双飞的幻术,将虚无结界以为真实屏障?自己既然受幻术所制,长枪更不能自主,穿不透洞口亦然情理之中,反以为是氤氲结界阻拦。她这般想想,愈发觉得有道理,不由精神一壮,大声道:“小样,虚张声势的,赫赫喧嚣,其实便是假结界吧?就好像那小黑雷鬼九华的幻雷一般。寻常人不知深浅,看见那千万巨雷如万马奔腾般涌来,还不吓死?其实不过就是毫无大用的小花样罢了。”穆双飞哈哈大笑,道:“要是那细伢子听你这么说,还不气死。我这结界来不得半点虚假,那飞剑乃是昔日有名的某某神兵,威力无比,能大能小,变化无穷,能挡得它的便在三界之中,也还不多哩。”意切尼姑试着又将手中的长枪胡乱搅了几下,细细体会,枪身果被推回,苦笑道:“半妖有些本领,我这枪也不是无用的废铜烂铁,既然捣腾不烂,足见是实实在在的坚韧异常,确实是如假包换的氤氲结界。”
穆双飞叹道:“你这小尼姑好不更懂事情,自来了我这洞府,说了多少遍‘半妖’‘半妖’的啊?你是佛门弟子,如果我专唤你‘秃驴’,只怕你也不乐意吧?”果然就见意切尼姑秀目嗔张,大声道:“什么秃驴秃驴的,你…”转而低声狠狠道:“好,好,你不愿意被我如此叫唤,我便不叫你半妖便是。可是,可是你也不得…哎呀,你懂得罗列结界,也多少有点本领。”穆双飞笑道:“我自然也不会叫你那个了,彼此敬重不好吗?何必恶言相向的。至于结界,其实说句实话,也是你抬举我了。当日我搬入此洞,贵庵庵主要求我尽早离开风铃山,免得骚扰佛门圣地之清净。我便在石洞前排下棋局,言道此乃‘烂柯局’,也就是樵夫王质观看南北二仙不觉时日荏茬,深味‘仙境一日,世上千年’的那著名棋局,只要风铃庵有人胜过我,我便举步下山,绝无二赖。精奈神尼也甚痴黑白围棋之术,满口答应。她怕我出去捣乱,先就在洞口布下一层小金刚结界,如笼罩于此山外面的大金刚结界一般,坚忍璀璨,最擅防妖。意切妹子,你将长枪在洞口气墙处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各个方向戳上六枪,尽量快捷,看看有什么不同?”意切尼姑羞臊得满脸通红,一时语塞,良久反应过来,呸道:“谁,谁是你的妹子了。你,你——”一连几个“你”字,胸中气氛之余,不觉又砰砰大跳,急忙使劲,举臂挺枪便是一通狂扎乱刺,看似全无路数,但施道人瞧得真切,其在瞬间之际便在洞口四个方位各刺了六枪,足见她枪法精湛,不由暗忖:“这小尼姑脾性爽直,有甚是暴躁,怕不能安心念佛礼经,但是却习得不错的枪法,要是在江湖之上,说不得也会成名为一代侠女。”
终究还是结界强悍,可刚可柔,能硬能软,动弹不得分毫。不过枪势少略停歇,便看得氤氲中央若似泛起一朵大红花,花瓣平展,转成几只凤凰状的大鸟,翅张膀展,就好像绕着圈彼此追逐游戏一般,煞是奇妙。施道人不知道这动景图案有什么异殊,大不以为然,昔日他们在天镇观时,功课修真之余,也曾玩弄各种变化之术,不仅仅能在石上墙壁变化出凤凰图案,就是蛟龙、瑞麟等物,也可一并幻出。
意切尼姑瞪着眼睛看了片刻,忽然“哎呀”一声,大声道:“这是我师父的结界符纸图案。”蓦然脑中灵光一闪,旋即连连摇头,心道:“不对的,不对的,我师父她老人家布下的小金刚结界,和此山的圣洁大金刚结界无二,最能防妖不假,可是于人无碍,否则那讨厌之极的金算盘怎么能爬上山来,整日赖在我们庵堂门口胡闹甩泼、大行刁赖之事?我要进洞揪他出来,按道理说,也该毫无挂碍才是,怎么枪戳杆打,却如装上了铜墙铁壁似的,浑无计较呢?”才要说出心中疑问,却听穆双飞道:“你奇怪么?想说这结界看似你师父布成的,其实却不该是小金刚结界对不对?哈哈!”
意切尼姑哼道:“你哈哈什么?不错,这氤氲图案看似是小金刚结界,似乎是我师父的法术施为,可是它不该拦人。既然拦人,挡我步伐,就是——”不及说完,听得里面传来扑哧声响,不由怒道:“你笑什么,我说得不对么?金刚结界只能防妖阻魔,不会拦住凡人道路。你笑得稀奇古怪,到底是…哼,你有话就说,有——”忽觉肚子一阵鼓漾,忍耐不住,“嗤”地放了一个屁,不由浑身滚烫,心下大臊,那个“有屁就放”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偷眼瞥看幽幽洞内,未听穆双飞嘲笑,暗呼侥幸:“信赖他没有听到。”
穆双飞叹道:“好,好。我有屁就放,你是清清爽爽的女儿家,可不要嫌臭。”意切尼姑惊讶尴尬,不知他究竟是语带双关,还是果真没有发觉自己放屁,一时不敢说话。听他继续接道:“我身体确有些妖气,可惜不似寻常的妖怪那么浓烈,或又是心情慈善,对人对物皆存悲悯,所以便是精奈神尼也没有想到,这大小金刚结界竟然奈何我不得。”
施道人暗暗点头,心想:“精奈神尼何等聪明智慧之人,却也糊涂了。如果金刚结界奈何得了他,他又怎么能上得风铃山来?半妖之中,妖气浓烈的,大为结界所阻,可是如这位穆双飞一般妖气音乐的,结界便奈何不得他了。”
“啪啪”几响,却是穆双飞在洞内拍掌笑道:“其实何止如此呢?说来好玩,早先我在梅林花香园游玩之时,凑巧得了昔日大罗金仙太乙真人丢留下的一块‘门匙杆’,你瞧瞧,便是棋台旁的那杆挂着字布的小竹竿了,我若不说,你还以为是你山上的绿竹吧?非也,非也。‘门匙杆’衔接于小金刚结界和棋台之上,非但使氤氲气墙更为牢固,而且除了御妖怪、遏凶魔之外,亦别出旁能,尚可防阻凡人也。我是‘门匙杆’的主人,自然不受此结界的约束,可以自行出入,无所羁绊。嘿嘿!结果风铃庵的庵主也不能穿透结界入洞,颇有些‘作茧自缚’的意味。”顿了顿,顾不得外面意切尼姑诧异之情,道:“如此说你可明白了?那棋局就是钥匙,‘门匙杆’便是门锁,锁着的大门就是早生变化的小金刚结界、不为你枪可戳破的氤氲晶芒。除非你棋艺精湛高明,落子准确,能将此棋局完全化解,钥匙运用得合理,方能破开‘门匙杆’这把奇异大锁,继而消弭结界门扇放你进来,否则你就是穷尽心思,也入不得此洞半步。”意切尼姑知他绝非虚言,登时大惊失色,颤声道:“我不会下棋,怎么能破开棋局,破开大锁?这般说来,要是你不肯出来,我…我也无法进去‘请’你出来襄助?”甚觉情势不妙,再想起师父一众正奋力抗敌,亟需穆双飞急来搭救,于是勉强说得一个“请”字。说话之间,两眼又是汪汪盈盈,正是楚楚可怜,难见适才那一番喧喧嚣嚣的豪气暴戾。
此刻轰然巨响,声动若雷,只是天空并无闪电翻滚睥睨。意切尼姑受了惊吓,不由神情惶恐,嘴唇颤抖得几下,脸色煞白,再也坚持不得,摇摇晃晃几下,撑着石台缓缓坐下,娇喘兮兮。洞内穆双飞忽然呵呵笑道:“你不消张皇,此乃后山豆子兵和小妖怪打斗,动静剧甚,将周围的土石也给震塌了的动静。岩石崩塌之后,顺着斜坡翻滚,无论是撞于空鼓缝隙之上,还是冲击地渊深潭,都会发出极大的声音。你仔细听听,断然不是你师父为情势所迫,再一次勉强念咒布法、运使什么撒豆成兵之术。”施道人暗道:“你肯劝慰她,为何不肯随她前去御敌呢?是了,他必定是觉得这小尼姑凶霸霸的,说话咄咄逼人,厉害伤损,虽然面色语气亲和平淡,可是胸中必定大为介意忿然,所以便拗着劲不肯出来。如此看来,他先前说话老成,乃是故作沉稳持重,其实还是个爱计较的小孩子罢了。”后面又传来几阵宏响,一阵高,一阵低的,有时断断续续,有时连绵不绝,即使身体未在战场之中,亦能想象出那豆子军马和小妖怪之厮杀搏斗必定甚是激烈喧张。
意切尼姑脸色稍缓,愕然呆怔,颇有些手足无措,嗫嚅道:“真的吗?我听师父说过,倘若最后一次使用撒豆成兵之术,极其消耗法力,有雷无电,闻声匿形,变化出来的兵卒较之前面几波豆子兵,亦是大为不济。”强打精神,蓦然擦去泪水,大声怒道:“姓穆的,你再不出来,就算你…你说本姑奶奶是秃驴,我也要骂你是半妖。”鼓足气力,突然抬脚朝石台踢去,口中兀自说道:“我拆了这害人棋盘,折了劳什子的什么短破杆,管他什么太乙真人的宝贝,然后就似强盗一般放火烧洞,把大小的石块皆烧成齑粉,便是揉捏成棋子大小的也不能。你没有棋盘棋子,从此再也不能在此下什么棋了,除非给姑奶奶我滚下山去。我也不是怕死之人,不求你帮忙,自己去救师父和师姊妹,好歹拼却性命,也要杀杀那些妖怪的威风。”脸上兀自梨花带雨,玉色凝露,却眼色毅然果敢,大存要与师父师姊妹同生共死的决心。抬膝弹出,一脚便踢在棋盘之上,孰料脚下竟似踏上一层柔中带韧的波浪,推踩不入,再要使力,一股劲道从脚面传袭至来,似大浪掀起,身体拿捏不住,失了重心,踉踉跄跄朝后退去,绕开石凳坐于一棵树下的桩根之上,喃喃道:“骗人,骗人的,难不成石台上也有结界?”想象不服气,窜跳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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