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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第1页）

他见她皓腕如凝雪，心念一动就想伸出手去握一握，终究qiáng自忍住，微笑道：&ldo;她们怎么说？&rdo;静琬笑道：&ldo;还能怎么说，一听说是你送我的，啧啧艳羡。&rdo;她扮个鬼脸，说：&ldo;下次将你送我的那条项链再卖弄一下，包管她们又要赞叹上半晌。&rdo;

他于是问：&ldo;今天怎么这样高兴？&rdo;静琬忍俊不禁，低声说：&ldo;徐太太故意输我钱啊。我一张三饼，一张五饼，本来该我摸牌，我已经瞧见是四饼，偏偏三小姐碰了一张，徐太太多机灵的人啊，马上打了张四饼出来给我吃。&rdo;她喜滋滋地讲着，那神色像是小孩子一样调皮，眉眼间却是浅笑盈动，她的头发极多，有一缕碎发从耳后掉下来，乌黑的几根垂在脸畔，他只想伸手替她掠上去，可是人只能坐在那里不动，就有些心不在焉的恍惚，听她讲着打牌这样无关紧要的琐事，总有些迷离的错觉，希望这样的日子再长久一些。茶几上本来放着一瓶晚香玉，此时芳香正吐出来，隔着那花，她的脸庞像是隔窗的月色，叫人恋恋不舍。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说：&ldo;我打算这个月十六号替你做生日。&rdo;她听了这一句，笑容顿敛，神色也凝重起来，慢慢地说：&ldo;那不就是下个礼拜？&rdo;他&ldo;嗯&rdo;了一声，说：&ldo;事qíng有了变化，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好在我们计划得很周密，预备得也很齐备。&rdo;他抬起眼来瞧着她，说：&ldo;可是这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事qíng，假若……假若……&rdo;他本来是很gān脆的人，说到这里，却说了两个&ldo;假若&rdo;，最后只轻轻叹了口气，说：&ldo;尹小姐，我很抱歉，将你牵涉到这样的事qíng中来。&rdo;

静琬答：&ldo;这是我自愿的，我们当时也是谈过的。&rdo;他瞧了她一会儿，终究只是说：&ldo;假若事qíng不顺利，我想请你立刻动身回乾平去，一分钟也不要延误，他们不会立时注意到你，我希望你可以走脱。&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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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城监狱（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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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琬道：&ldo;六少到今天还不相信我吗？&rdo;慕容沣说：&ldo;你要知道‐‐如果事qíng不顺利，你的人身安全都没法子保证。&rdo;静琬看着他，目光中却有一种灼热：&ldo;六少，我虽然是个女子，也知道患难与共，况且我们曾经有过长谈，六少也以为我是可以合作的人。静琬不会贪生怕死，也知道此事定然是有风险，虽然成事在天，谋事到底在人，静琬信自己，也信六少。&rdo;

慕容沣听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里错综复杂，难以言喻，也说不出是欢喜，还是一种无法深想的失落。屋子里安静下来，她耳上本来是一对两寸来长的粉红钻宝塔坠子，沙沙一点轻微的响声，叫他想起极幼的时候，上房里几个丫头领着他玩，夏日huáng昏时分掐了夜来香的花，细心地抽出里面的蕊‐‐不能抽断，便成了长长的宝塔耳环坠子。丫头们都只十余岁，正是爱玩的年纪，挂在耳上互相嬉笑，拍着手叫他看：&ldo;六少爷，六少爷……&rdo;那样的花，淡薄的一点香气，母亲站在台阶上，穿着家常佛青实地纱的宽袖大襟，底下系着玄色铁丝纱裙，脸上带着笑意看着他。天井里的青石板地洒过水，腾腾的一点蒸汽，夹着花香往人身上扑上来。

静琬见他久久不做声，随手拿起花瓶里的一枝晚香玉，用指甲顺着那青碧梗子，慢慢地往下捋，捋到了尽头，又再从头捋起。他忽然说：&ldo;静琬……我遇上你，这样迟。&rdo;她听了这样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害怕起来，可是她是从来无畏的，过不了片刻，就抬起眼来，柔声说道：&ldo;静琬有个不qíng之请，不知六少能不能答应我。&rdo;

他不假思索，就说：&ldo;但凡我能做到，我都可以答应你。&rdo;她说道：&ldo;我与六少，虽然相jiāo不久，可是也算得上倾盖如故，六少为人义薄云天，静琬钦佩已久，静琬妄想高攀，与六少结拜为兄妹，不知道六少肯不肯答应。&rdo;

他坐在那里，四面的空气都似井里的水，冰冷而无丝毫波纹，细碎的浮萍浮在井口，割裂出暗影。他脸上慢慢浮起笑意来，说：&ldo;这有什么高攀，我一直希望能有一个小妹妹。&rdo;静琬听他这样说，也微笑起来，叫了一声：&ldo;大哥。&rdo;他笑得欢畅，说：&ldo;总是仓促了一点，我都没有预备见面礼。&rdo;静琬道：&ldo;大哥何必这样见外，都是自己人了。&rdo;他&ldo;嗯&rdo;了一声，说：&ldo;都是自己人，确实不要见外的好。&rdo;停了一停，又说：&ldo;这样的喜事，无论按旧规矩，还是西洋的规矩，咱们都应该喝一点酒。&rdo;说完起身就去按电铃，沈家平进来听他吩咐：&ldo;去拿酒来‐‐要伏特加。&rdo;

静琬听说喝酒，又有几分不安，见他接过酒瓶，亲自往那两只西洋水晶酒杯里倒，一杯斟得极少，递了给她，说：&ldo;这酒太烈，女孩子少喝一点。&rdo;她含笑接了过去，他却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他说了一声：&ldo;gān杯。&rdo;与她碰一碰杯，一口气就喝下去，喝完了才向着她笑了一笑。沈家平见他眼里殊无笑意，不知道出了什么事qíng，但见静琬神色如常，也捉摸不清他们两个人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吃过了晚饭之后，慕容沣还有公事，就先回帅府去了。沈家平本来就有几分担心，偏偏晚上那个会议开得极长，好容易等到散会，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钟光景，他见慕容沣略有几分倦意，于是问：&ldo;六少，要不要叫厨房预备一点消夜？&rdo;慕容沣说：&ldo;我不饿。&rdo;沈家平看他的样子像是在生气，忍不住说：&ldo;尹小姐她……&rdo;话犹未完，慕容沣已经抽出佩枪，扬手就是两枪，只听&ldo;砰砰&rdo;两声巨响，将一只景泰蓝花瓶击得粉碎，花瓶后原本就是窗子，一大块玻璃&ldo;哗&rdo;地垮下来，溅了一地的玻璃碴子。楼下的卫戍近侍听到枪声，连忙冲上楼来，&ldo;咚&rdo;一声大力撞开房门，端着枪一拥而入，慕容沣见一帮近侍都是十分紧张，笑道：&ldo;没什么事，都下去吧。&rdo;

那些卫戍近侍这才想起关上保险，将枪支都重新背好了，恭敬地鱼贯退出。慕容沣对沈家平说：&ldo;我像是喝高了，还是睡觉吧。&rdo;沈家平便接过他手里的那支特制勃朗宁手枪，替他放在枕下，又叫人替他去放洗澡水。这才说：&ldo;六少，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rdo;慕容沣道：&ldo;既然是不当讲的话，就不要讲了。&rdo;沈家平一大篇说辞一下子噎在了那里，慕容沣看到他张口结舌的窘态，倒忍不住哈哈大笑，说：&ldo;你讲吧，讲吧。&rdo;

沈家平说：&ldo;虽然现在是民主平等的时代了，可是凡事只求结果，在这北地九省里头，哪样东西不是攥在您手心里？再说，大帅的例子在那里呢。&rdo;原来慕容宸的五姨太太曾是嫁过人的，慕容宸的脾气，看上后那是非要到手不可，所以威bi着那夫家写了休书，硬是娶了过来。慕容沣听他讲起这件往事，不由摇了摇头，说：&ldo;不成，qiáng扭的瓜不甜，而且她的xg子，宁死也不肯屈服的。&rdo;又说：&ldo;这桩事qíng不许你自作聪明，那姓许的若是在监狱里少了一根头发，我就惟你是问。&rdo;沈家平碰了一鼻灰，只得应了一声&ldo;是&rdo;。

慕容沣布置替静琬做生日的事，虽非十分张扬，但是人人皆知尹小姐是六少面前的红人，那些承军部属，哪个人不巴结？静琬本来胆子很大，但事到临头，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这天一早，慕容沣就来见她，因这阵子他忙，他们难得私下里见面，她一见到他的神态十分镇定，心里不由也安静下来。他向来不曾空着手来，今天身后的侍从捧着一只花篮，里面全是她喜欢的玫瑰花。他倒是按西洋的说法说了声：&ldo;生辰快乐。&rdo;亲手又递给她一只锦盒，说：&ldo;这个回头你自己打开来看。&rdo;

等侍从们全退出去，他才对她说：&ldo;待会儿我若是不回来……&rdo;静琬抢着说：&ldo;不会的，我等你回来吃面。&rdo;他眼中露出温柔的神气来，说：&ldo;今天又不是真的生日。&rdo;她只觉得他眼底里无限怜惜，夹着一缕复杂的依恋，不敢再看，说：&ldo;我就是今天生日，我等你回来吃面。&rdo;又将他那只金怀表取出来，说：&ldo;我在这里等着你，你十二点钟准会回来入席，对不对？&rdo;他见她手指莹白如玉，拿捏着那金表，表上镶着细密的钻石，与她柔荑jiāo相辉映。她的手指朦胧地透着一点红光，仿佛笼着小小的一簇火苗。他点了一下头，说：&ldo;我答应你，一定会回来的。&rdo;

他走了之后，静琬心里虽然极力镇定，还是觉得两颊滚烫，像是在发烧一样。她去洗了一把脸，重新细细地补了妆，这才去打开他送她的锦盒。原来里面竟是一把西洋镶宝石小手枪，虽然小巧得像是玩具，可是里面满匣的子弹。枪下压着一个信封，里面是在外国银行以她的名字开户存的十万元现款的存单，另有一张午后十二点三十分承州至乾平的火车票。她心中怦怦乱跳，一时心绪繁杂，半倚在那长条沙发之上，只理不出思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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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上添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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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只是早上九点钟光景，因为要办寿筵，陶府里外已经热闹极了。大门外请了俄国乐队奏迎宾曲，三小姐自然是总招待，外面委托督军府的一位管事总提调。到了十点钟，陶府大门外一条街上，已经停了长长一溜汽车，那些卖烧饼水果的小贩，夹在汽车阵里，专做司机的生意，半条街上都只闻喇叭声、说笑声、鞭pào声，那一种热闹，令路人无不驻足围观。管事带着陶府的警卫，安排停车、迎宾、招待……只忙了个人仰马翻，才将水泄不通的马路维持出一个秩序来。

静琬换了件衣裳，就出来招呼客人。那些承军的女眷们都已经陆陆续续到了。常太太瞧见静琬，夸道：&ldo;尹小姐今天真是chun风满面，哎哟，这条项链……&rdo;只是啧啧赞叹，那些太太少奶奶小姐们，最是爱这样的珠宝，众星拱月般将静琬簇拥着，那串项链本来绕成三匝，每一匝上镶了金丝燕的钻石，配上绕镶指甲盖大小的宝石，虽然没有灯，但映在颈间，灿然生辉。徐太太道：&ldo;尹小姐生得太美，也只有这样的项链，才是锦上添花。&rdo;静琬笑吟吟地问：&ldo;怎么没见着徐统制？今天请了卢玉双卢老板来唱堂会，徐统制这样爱听戏，可千万别错过了。&rdo;徐太太答：&ldo;说是今天六少叫他们去开会了呢。&rdo;静琬这才想起来的样子，说道：&ldo;正是，早上六少还对我说，怕是中午要迟一点过来。&rdo;徐太太听她顺嘴这么一说，不由向慕容三小姐抿嘴一笑，意思是这两个人感qíng这样好，原来大清早就已经见过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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