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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就是请整容的小刀手把我的眼皮割除一些,但怕。怕眼皮切割了之后捉襟见肘关不了门,眼从此睁着或半睁着。每天二十四小时不能睁眼可怕,每天二十四小时不能闭眼同样可怕。当睁则睁,当闭则闭,这是眼不能违背的自然法则,违背了定然受到惩罚。还有,上帝会不会找我算帐?我从来不如人造美女那么英勇,敢于拿自己的脸、自己的身子大开其刀,极尽糟蹋之能事。人的骨肉模样受之父母,总归是上帝的意思上帝的作品。我不相信自己比上帝更聪明,润色修改他的作品、在他老人家面前耍大刀,我这两条小腿严重发软。所以,我还是拿定主意,老老实实做我的小眼男人了,坚决不给整容的小刀手违反天意、施展刀法提供机会。
童年记趣
一、勿下水
天热了,想起家乡的河塘。冬天自不必说,可以在上滑冰:先用脚在边上试,看能不能吃得住人,再试探着往中间走几步,确无问题了,才一只脚踩块冰,另一只脚在后蹬,轻快
快地滑向河塘的中间。大家一边滑,一边张着嘴,随时准备大笑,因为随时有人滑倒,失控的身体横阵着滑行或旋转着滑行,又把另一些躲闪不及的人撞得人仰马翻。
夏天的河塘更是孩子们的乐园。三伏天,烈日当空,路上晒得冒烟,孩子们一放学,便直奔河塘而去,短裤一脱,河塘便噗嗵噗嗵下起了饺子。接着,狗刨,吃猛子,踩水,水上飘,各显其能,不亦乐乎起来。
有几点常规比赛项目:一是摸砖头。将一块砖头朝河中一仍,大家潜水去摸,摸到者立马钻出水面,一手抹脸上的水,一手举着那砖头,比举着三好学生的奖状还要自豪。二是比水下憋气。喊过“一、二、三”之后,大家一起下潜,谁最后钻出水面谁的功夫深。为了争取这一点可怜的虚荣,经常有人憋得小脸发紫,小眼发直,出水迟而呛了水的更不在少数。我常想,为什么乡下长大的孩子多有毅力,怕是与这河塘中的运动史不无关系吧?
还有一个项目说起来有点*:一溜排站在岸上,双手捧着那物朝河中撒尿,看谁尿得高尿得远。突然有大人来了,一边骂一边追过来要打:“小B养的,我叫你们皮!”选手们便掐了尿头,“呵”地一声跳进水中。
那时,我还不会水,只好站在边上的浅水区,拿眼眼欣赏河水中的戏闹。也练几下狗刨,但刨不了两下身体就真往水底下钻,象有水鬼拽似的,于是呛了两口水,鼻子酸酸地赶紧站定。也吃猛子,但要捏着鼻子,再将身体沉到水底。与其他“寻边员”相互泼水,也是很开心的事情。对泼中,双方如临泼水节,都快活无比,都睁不开眼睛。终于有一方招架不住而抱起头脸,占着上风的那位便越发起劲,以痛打落水狗的精神乘胜追击,只到落水狗不仅抱着头脸而且求饶,或向着河岸落荒逃去。
会水前,祖父一直不让我下水。对于水,我想到的是快乐,祖父想到的是死亡。祖父无意于阻止我的快乐,而是为了避免他的不幸:那时,他刚有我一个大孙子,我是他家的香火,他不能允许那河水把我淹灭。我却管不了那么多,对于他不准下河的警告,一直当耳旁风。
祖父就到河边去逮。河边有几撮芦苇,祖父躲到最密的那撮后面,眼睛透过缝隙,在一河面没毛的小鸭子中搜寻。祖父哪里知道,我的眼睛并不老花,在他蹑手蹑脚走进芦苇的时候已经被我反侦察了。我虽然不听他的,但还是怕他,他的巴掌曾与我的屁股那么响亮地交流,我不能不重视这个问题。于是紧急下潜,顶多把头发梢露出水面。实在撑不住了,头慢慢伸出来,一看,老头还在,赶紧把头再埋入水中。就这样,一会伸伸头看看,一会伸伸头看看,也不知在水中憋了半长时间,就在我即将憋成水鬼的时候,谢天谢地,芦苇后的人影终于消失。
祖父逮不住我,就想起别的法子。那天上学前,叫我把腿伸给他。他一手握我的腿,一手握毛笔,以其深厚的悬腕功力,在我的小腿肚上写下三个大字:“勿下水”。祖父交待:每天放学后让他看腿上的字,字在无话,字不在准备屁股头开花!
这一招管用,管了我几天没有下水。但几天一过,又忍不住。在课堂上想一上午,找一快塑料布把“勿下水”包了,终于又回到了那清凉的欢乐的河水之中。在塑料布的帮助下,我学会了狗刨,学会了吃猛子,学会了踩水,学会了水上飘,还自悟了在水中翻跟头、倒立等高难度水上舞蹈技艺。所以这些,祖父他老人家,怕是做梦也不会想到吧?
二、洗澡
流了一天汗,当然要洗澡。村子里没有卫生间,没有太阳能热水器,没有莲蓬头,有了怕也不用那鸟东西,细细地淋,洗澡跟刷牙似的。母亲已烧好一锅开水,并在巷口里放了洗澡的水桶、脸盆和一只小板凳。但饭碗一丢,我却溜了。
我奔向河塘。我喜欢以河塘为澡盆。那是怎样的澡盆呵,大小如麦场,水也足足的,就算全村的男女老少同时来洗也不成问题吧?
河塘黑黑的,满是星星及蛙声。人如炮弹扑嗵一声栽入水中,星星便在波浪中散落,岸上扯着嗓子煞有介事赛歌的蛙们也顾不得体统了,多声部的唱和刚刚刀切了般嘎然而止,便传来他们惊如胶兔撒入水中的声音。河面上有余温,但水下却是越深越冷,潜向河中水底,身上竟起了鸡皮疙瘩,等到憋不住冒出头来,吐出口鼻中的水并大吸一口气,难耐的热燥早已烟消云散,惟急速降温的*流布全身。
小孩子不会摸鱼,天黑了也不敢往边上的芦苇中钻。小孩子喜欢在浅水区打水仗:三人一组,两人做马,架一人做骑手,以打得别人人仰马翻为快意。人少了两三组打,人多了七八组打,也有十到二十组混战的,肢臂交织挥舞并伴喊杀叫啸,还有稀里哗啦水波飞溅,其壮观堪比《三国演义》。
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大概总在小半夜吧,兴尽体乏,便上岸,以河底的淤泥为皂。河塘中的淤泥腐质物多,黑且臭,但维生素丰富,是皮肤的绿色食品,受抹一次抵千般呵护。
那时虽不知这些,但河塘中的淤泥下灰去腻还是知道的,便将其涂满全身,包括面部和发间,反复抓擦,再洗清揩干,夜风一吹,身心何等轻爽!迷迷糊糊竟是要睡了,便离开澡盆,晃晃悠悠走回家去。
三、画伤
祖父不是医生,但会画伤。谁的手被刀割了,腿被钉子划了,旁边的人就说:“快去找笑爷爷画画吧!”那人就捂着伤口,向我们家竞走。
祖父在磨刀,就赶紧把刀放下;祖父在吃饭,就赶紧把筷子放下;祖父在小憩,就赶紧下床。祖父把伤者拉到门口的亮处,叫他把捂着额头的手拿开。
这是一个小男孩,他皮玩时跌破了头。祖父捧起小男孩的面颊,转转他的头,把伤口放到最亮最便于观察的位置。祖父老花,头和上身就努力后仰;皱着眉,细细地看那伤。血红红的,从伤口中流出来,顺着人中和鼻梁的一侧往下流,祖父并不管它。祖父鼓起嘴,就到三指处向伤口吹一口长长的气,吹完了用右手的食指在伤口上一圈一圈地画,一边画一边念念有词。我站在旁边,看着祖父特写的嘴在嚅动,蚊蝇般的声音从中汩汨流出,却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也不知画了多少圈,大概是咒语念完了吧,祖父把右手的食指停在半空,向伤口吹第二口长长的气,吹完了画第二遍圈圈,口中也照例叽哩咕噜。吹画中,伤口的血竟越流越慢,越流越少了。也许吹到第五口长气,画到第五遍圈圈,也许吹到第十口长气,画到第十遍圈圈,血终于止住,伤口和血迹慢慢凝固起来。
祖父露出满意的神情。把额上的汗拭了,再拍一下小男孩的后脑勺,说“好了,去吧!”小男孩便道一声谢,象只燕子飞出屋外。
祖父的画伤说起来莫名其妙不可思议,但确是很灵,几乎到了画到伤愈的程度。那时正破“四旧”,我拿定祖父的这一套是迷信,总想找到他画伤失败的例子,以便发动家庭革命。但不成,不管我监视多少次,不管伤在何处伤在何人身上,祖父都没有失过手,都能保证求画者流着血进来,止了血出去。没有人知道其中有没有科学道理,没有知道其中的奥秘在什么地方。
祖父很看重他画伤的本领,大概是当作祖传绝技了吧,三番五次要单传给我。我不信这一套,以为祖父迂腐,任凭他说天说地也不继承。不少外性人想学,给祖父香烟抽或桃子吃来巴结,祖父不睬。祖父不传外,又传不了内,就把画伤的绝技和失传的无奈一起带进了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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