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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当然还没有完,燕岳海一行人果真就此拜别了武林大会,马不停蹄,连夜赶路南下,很快回了双燕镖局。风尘仆仆,远行归来,简单迅速地翻身下马,燕总镖头站在镖局门口,竟然还没有忘记这那码事,他当即发言叮嘱:“此番扬州一行,桃花林外五里坡一事,不允许任何人再次提及。”众弟子点头应下,这才入了屋。
除此之外,他还开始禁止燕双双北上,明着暗着的,避免她与燕雪崖这个亲叔叔碰面,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
可姑娘长大了,总有自己的想法,这些年时不时跟随师姐外出走镖,也算见识了一番市面,心中意气风发,便越发想要看看天南海北,可偏偏北方,始终不被允许前往,这当然令燕双双很是不快。
因为此事,她已经多次与父亲发生争执吵闹,燕双双年少任性,脾气带着些倔强,家中越是不许,她便越是如同脱缰的野马,妄图挣脱家中的束缚,奔向远方的世界,甚至还曾闹出过离家出走的荒唐事。只是那一次还没走远,就不小心听见了一桩人人讨论的大事,这些她从未听过的故事止住了她前行的脚步,再也挪不开分毫。
“听说自从武林大会上败给了年少的莫寅公子,心高气傲的燕雪崖不堪其辱,当场自废一臂,又于三日后自缢于扬州城外的五里坡!”就在镖局一条街之隔的小茶馆里,好事者一口饮了茶,便开始毫无避讳地说起江湖是非来。
“此人已经死了这么久,为何还拿出来说?”另一个人很是不解地问道,似乎对此感到十分奇怪。
饮茶的人大手一挥,眼中露出些不屑以及不耐烦,却还是拉高了声音当即解释道:“还不是那邪乎的神教中人,被称作白发阎罗的神教教主穆珩,日日拿着他的死大作文章,这才搞得此事沸沸扬扬,也不知他是吃错什么药了!”
“对对对,就是那东胜神教,可邪乎了!人家自称是灵刹后人,月神转世,牛皮吹破天了,说什么总坛在东海之外,又说御景山庄的邪焱剑原是他们教中神物,你说可笑不可笑?燕雪崖一死,那穆珩更是上窜下跳的,你说人家姓燕的跟他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蹦得那么高,似是他祖宗死了般。”
“说得也是。”听众里又有一人附和道,“他们神教不是说乃魔教之后,怎就跟燕雪崖扯上关系了,恐怕所谓的东海总坛,教祖教宗,也是随意扒了一下街坊间的野史小册,胡乱一指就认了的。”说完后,众人齐齐大笑了起来,似乎觉得此事十分滑稽,“要不然,自家的神物,怎就跑到白家人手上了?”
“哎,据说那邪焱剑,来头可真是不简单,御景山庄人才辈出,高手无数,竟然也无人能够驾驭此剑,只能藏在庄中密室,蒙了厚厚几层灰了也没人用过呢!”
“我倒是听说,那被御景山庄奉若至宝之剑,乃是一柄会吸人血,吞噬人心的魔剑!指不定还真跟那魔教首领有些关联,人家东胜神教的教众,兴许也不全是胡言乱语……”
话越说越没谱,还未听完,燕双双就忘记了离家出走的事,急急忙忙跑回家,去向正在屋内纳着鞋垫儿的母亲求证。那日的对话很简单,亦明确,她冲进门,还未换下衣物,取下长剑,劈头就问道:“听说我有个叔叔叫燕雪崖?”
这实在是非常无礼的行径,连个嘘寒问暖,甚至简单的开场白也没有,对着自己的母亲如此质问,曾晚情显然也没料到这一出,她先是一愣,好半天才放下手中的活计,将空闲下来的双手一左一右搭在腿上,轻声问道:“谁告诉你的?”
虽说一时情急,忘却了礼数,后知后觉的,燕双双也意识到自己言行中的不妥,原打算缓和语气,可偏偏话才出口,立马就瞧出了母亲脸上的不自然,于是咬咬牙,打算容后再向母亲请罪,她斩钉截铁道:“您只管告诉我是不是?”
这般地不容商议令作为母亲的曾晚情感到十分为难,曾氏出身特殊,性格自小便十分柔软温顺,说话轻声细语,也从不咄咄逼人,可她生出的女儿,却全然是另外一副模样,与人说话时的气势,倒是比这个母亲强上了好几倍不止。
眼下,女儿要她解释他们刻意隐瞒的过去,她到底……该如何回应呢?
曾氏犹犹豫豫,神色飘移地,最终还是回了一句,“是。”既是女儿的亲叔叔,实在不该隐瞒此人的存在,于是,她终于打算对女儿做出些微的解释和补偿。
“那么……”燕双双握紧了手心,想起方才听见的那些传闻,“他是不是早已经死了?”
“……是。”这一次,母亲的声音已经少了很多的犹豫,显然已经不打算再瞒着她了。
“那……爹娘为何不曾告诉我,又为何好似无动于衷?”燕双双提高了声线,瞪大了圆圆的眼睛,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追问,“那可是我唯一的亲叔叔,爹唯一的亲兄弟啊,为何家中从未有人提及?而我更是从小都丝毫不知?爷爷他老人家若是泉下有知……”
曾晚情从不曾料到过,有朝一日女儿会如此较真,并如此直接地质问关于这个叔叔的一切。她闭上眼睛,一时万般情绪涌上心头,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这其中的纠葛。
“娘亲,你说啊!”燕双双眼中透着不解和疑惑,甚至有些微的委屈和愤怒。
曾氏怔怔地失了神,想起自己颇是不寻常的出身以及后来悲惨的遭遇,坎坷的情路,竟然情不自禁地偷偷抹了几滴眼泪。终于,她抬起低垂的头,握着女儿的手轻声说道:“双双,爹娘有爹娘的苦衷,你听娘的话,切莫在你父亲面前提及此事,可记住了?”
“……为何?”燕双双不明白,不理解,更无法理解。
曾氏摇摇头,凝视着她的眼睛,里面蓄满了无奈,悲伤,以及请求,“你答应娘亲,可好?”
“……女儿……女儿记住了。”燕双双虽然要强,也倔强,但从不会逼迫为难母亲,见母亲已经泪流满面,只好点点头,不再追问。
一个好的转变是,没过多久,燕双双渐渐不受父亲的限制,天南海北皆无顾忌,并且经历了不少危险,却连重伤都几乎不曾有过,甚至流血也极少,师姐和父母都说,“双双是咱们燕家的福星,只要有她在,保准一路顺畅,出不了事。”
“双燕镖局总镖头的宝贝女儿燕双双,正值芳龄,俏丽活泼,是个招人喜爱的小美人儿。”这是许多江湖人士都曾有所耳闻的美谈,就连白景枫与好友交谈时,也曾对此有所提及。
可是此刻,这个标致的姑娘嘴角不断有血液溢出,因倒在范玉卿怀中时头无力地后仰,那血液便沿着面颊滑落至耳朵四周,又滴在范玉卿干净的衣袖上,似朵朵绽开的血梅,一眼看去,触目惊心。
站在一旁的杜筱珊瞧见此景,禁不住膝盖一软,单膝着地,她面色瞬间变得煞白,咬紧了牙关,终于还是猛然抬头冲华玥喝道:“你杀了她!你竟敢杀了她!”她无意识地攥紧剑柄,杀气聚集全身,姣好的面容渐露扭曲的痛苦,沉静的眼眸渐显发红的血色。
已经目睹了好几个师兄弟们在眼前丧生的杜筱珊,已经再不想增添任何一个。
谁也不知道,自梧州庆山独自回来时,那强烈而汹涌的愧疚感是怎样排山倒海般席卷了她的全身,她对死去的师兄弟们带着难以排解释怀的愧疚日日难眠,而且她清楚地知道,这份愧疚即便说出了口,死去的人亦再无法复生。
她是庆山那片血色芭蕉林里唯一的幸存者,这便是不争的事实,无法辩解,亦无需辩解。而与之相对的,这份愧疚与悔恨有多深,她对眼前那个冷血无情的女人就有多恨。
杀了她……杀了她……为了死去的师兄弟们……为了双双……
“刷——”这一次,剑被果断拔出,再无人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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