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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二婴儿
三十一视频
寒潮去而又返地折腾了几个来回,接连骤降又回升的气温终于磕磕绊绊地跌破了零度。
江陌没穿外套,扣着卫衣的帽子一头钻进细细密密的冬雨中,拎着几盒外卖又哆哆嗦嗦地扎进后院检验科的小楼,捂着刚刚打印还热乎的检验报告一溜小跑到小会议室门口,翘脚一抬。
肖乐天把脑袋从电脑屏幕上的监控画面里拔出来,听见他师姐叭嗒着一地带着冰碴儿的雨水在门口刹住车,抻长了胳膊抢在她抬脚踹门之前先一步把门拉开:“可悠着点儿诶祖宗……这门再架脚踹可就零碎了。”
“这下的是雨还是雪?”肖乐天顺手接过江陌从小罗法医那儿顺回来鸡零狗碎的一堆小零食,又从她的卫衣帽子里抠了两个砂糖橘出来,三两下扒开皮就往嘴里塞:“……你是拿报告还是去打劫?哟,挺甜。”
“雨夹雪。”江陌在带着冰碴儿的雨里快冻成一根儿冰棍儿,吸溜着鼻涕站在原地跺脚抖了几下,把眨眼间仅剩的半个橘子从肖乐天的手里抢过来,抬脚把人蹬回电脑跟前:“翻你的监控去——抢来的赃物你还吃得挺欢。”
“什么赃物?没收——”江陌捧着半拉砂糖橘扒皮坐下,被高局抓去开了一上午会的顾形就推门进来,先囫囵个儿地解决掉橘子,顺道讨人嫌地伸手在江陌贴着消肿镇痛敷料的额角轻点了一下,然后赶在她炸毛之前端起盒饭躲到肖乐天后面,“老祝那儿的比对报告拿回来了?”
“嘶疼——!”江陌嘶声一躲没躲开,咬牙切齿地把筷子砸在顾形的脑门儿上:“齐胜男小臂外侧的疤痕跟之前那具焦尸提取到检材的牙齿痕迹相符合……人铁定是没跑,就是还有几个受害者的具体情况得继续跟她死磕。”
“师父,你跟前那个文件夹里是小米录刚送来的村镇银行的账户明细和流水单。这村镇银行算是坝庄和沣西钱款往来的一个重要衔接点,我跟乐天儿这儿暂时就留了齐胜男齐壮姐弟和齐三强这三个人的账目明细,全部的单据流水应该都在张副——张队和调查组那儿。”
江陌咬着方便筷子用力掰开,先撅了一口米饭垫底:“齐胜男和齐壮这姐弟俩在齐家村和坝庄的‘主营业务’是销毁尸体蹲点儿放风。但因为齐胜男的户籍早就不落在齐家村,而且已经在外就职生活,所以一般情况下她都是直接收取现金,然后转存到这个名叫‘李彦红’的账户里,代为保管和转出使用。”
“又是这李彦红?”肖乐天搓了搓黏在脸上的瞌睡,闻言猛地抬起头:“她俩打哪儿扯上的关系?”
“咳咳——咳……这两天各忙各的,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江陌被米粒呛了一口,紧咳了两声,跑到小会议室常年囤货的门后角落里抠出一瓶可乐:“……你们认识?”
“卤肉饭?有别的没?咱这误餐的外卖又是老耿定的是吧?就认这几个菜,赶明儿你俩去食堂跟老刘告状去,食堂给咱剩点儿也比这强——”顾形掀开盒饭又扣紧,扒拉着外卖袋子里剩的梅菜扣肉和地三鲜,“炒锅炒豆”随便选了一个:“这李彦红是坝庄镇上一个饭店的老板娘,之前蹲点儿和后续搜查清扫的时候打过交道。”
坝庄镇上的事儿江陌接触不多,点了点头,没纠结追问:“账户这事儿齐胜男交待得倒是挺痛快——当初她被过继到沣西的时候经常害怕偷跑,又没什么旁的去处,这李彦红就收留过她几次,一来二去还算熟络,齐胜男有一回就找机会悄悄顺走李彦红的证件,在村镇银行开了个账户——那银行本来就不太正经,估计证件核对也没搞那么清楚。他们镇上挺多人都嫌这村镇银行存钱容易取钱难,李彦红做小买卖需要资金周转,这么多年都没在这银行办理过业务,也就一直没发觉。”
江陌咬着筷子尖儿略一停顿,扒拉开盒饭里的胡萝卜又补充道:“本来这账户是齐胜男转移那老男人资产用的,后来那男的脑梗死了,她又因为父母和齐壮的缘故重新开始帮齐家村做事,这账户也就彻底成了齐胜男在工作生活时掩人耳目专用的小金库。”
“怪不得呢……当初坝庄把齐三强扔出来顶包的时候,就因为这种频繁大笔的进出流水明细,咱特意查了那村镇银行上所有跟齐三强有资金往来的账户,压根儿没注意到齐胜男或者李彦红这么一号人,合着人家全收现金。”肖乐天揉了揉鼻子,一脸被房间里盘旋而上的油腥味儿恶心得不能自已的表情,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那她捞钱过日子就得了,怎么还跟齐家村同流合污杀上人了?”
顾形两个重案要案兼顾并行,正捣鼓着资料卷宗查缺补漏,搓动检查报告纸页的手指短暂地滞住,掀起眼皮看向紧塞了两口米饭说不出一句囫囵话的江陌,打岔道:“她孕六个月的时候引过产?”
江陌还在跟她嘴里的那口饭作斗争,一旁的肖乐天先瞪圆了眼睛,歪着身子瞄向顾形手里的卷宗:“她还怀过孕?”
“卷宗报告在这儿堆了这么长时间,你是一眼都没看……”江陌抡起文件夹,隔得老远朝着肖乐天虚砸了一下:“齐胜男打从被铐上警车开始,就始终单纯地认为,虽然她被逮了个挟持人质的现行,但警方还没有掌握到其他的证据,所以她一直在想方设法拖延时间给自己找辙——这姐们儿估计本来也是想先按着套路嚷嚷一通暴力执法,但搭眼一瞧我身上这点儿伤,可能觉得袭警这篇儿翻不过去,就转头坚称她翻车的时候受了内伤,需要住院治疗。闹得实在没招儿,我就跟小罗法医带她去查体,结果……发现她怀过孕。”
江陌撂下筷子在证物箱里翻了一通,抽出其中一个装裱在相框里的拍立得,递给她师父:“这张脐带扣的照片已经褪色了,相框背面写了一小段日记,应该是在怀念七年前挨打之后被迫引产的这个孩子。”
“七年前——”顾形瞥了一眼相框上的时间,眉头蹙得老高,“那也就是说,那会儿刚成年?……孩子都六个月了,被谁打的?脑梗那个?”
江陌点了点头,闷声叹了口气:“齐胜男说,他们花钱到一个私立的医院看了胎儿性别,当时她怀的是个女孩,那男的一听就不干了,出医院就吵着要打掉,觉得不能传宗接代的女孩儿晦气……齐胜男有点儿舍不得,想求情,结果被他一顿拳打脚踢,到底是没保住——再然后……没过多久那男的就死了。”
顾形挑了下眉毛,“嚯”了一声:“他真的是脑梗死的?”
“我还真就找人帮忙查了一下当年急诊出车的记录。那男的应该是独自在家时发病的,叫救护车的时候人八成儿已经凉了,院方记录上写的是:跟车医生根据症状判定疑似脑梗,问询齐胜男是否需要带回医院进一步查验被拒绝了,人直接拉到殡仪馆一把火烧掉。七年时间过去,骨灰都成了一滩烂泥,这个死法背后究竟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现在也无从查起……”江陌捏着筷子晃了晃脑袋,表情略微有点复杂,“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引产这件事儿,对当时的齐胜男造成了相当大的刺激,这也就直接导致了她在回到齐家村协助处理弃婴的时候,对那些被引产掉的女孩怀揣着过度到病态的悲悯心理。”
顾形扒拉两口饭,听见江陌难得用了点儿主观抽象的形容词,哼声一乐:“怎么说?”
“她没有听从齐三强的安排就地掩埋或者烧毁,而是挑了云山景区那块背山面水的风水宝地,掩埋那些引产掉的躯体肢块,说是能保佑这些没出世就死去的无辜生命下辈子投胎到好人家里去。”江陌翘着食指隔空拨动了几下,示意顾形翻动卷宗向后,“掩埋坑里最早的胎儿碎肢就是在六年到六年半之前,时间上跟齐胜男交待的基本一致;开始独立实施杀人犯罪是在三年前,也就是齐胜男租的房子里,那个监控视频最早留存的时间,最初的频率并不高,而且施害对象基本都集中在跟齐家村有生意往来的女孩,近一年实施犯罪的频率才增高,施害对象选择的范围也不再局限于坝庄和齐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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