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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奶奶突然去世了（第1页）

天气又转凉了，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家了。

11月的某个周六，下午上完课，我乘火车回家，决定这次回去带几件厚衣服。

下了火车独自走了六里地，进村已经过了晚饭时间。我急匆匆往南街走着，当走进我家院子里时，天色灰蒙蒙的，突然有一种很萧条的感觉。

走进屋里，先到西屋奶奶房间，一向硬朗的奶奶居然生病了。她斜靠着被垛半躺在炕上，见我进门就说奶奶可算把你等回来了。我内心有点被这句话吓了一跳，但随后说奶奶尽瞎说吓唬我。

其实，我一进奶奶的屋子，就闻到一种非常难闻的气味。心想房间如此恶臭，今晚我该怎么陪奶奶住。

母亲见我回来忙着要给我煮面条，同时问奶奶有没有胃口，一遍多煮点。奶奶说那就多煮上一碗吧。

这时，二弟和三弟不知因为什么在院子里打架争执起来，奶奶一边手里剥着一个玉米棒子一边透过玻璃窗户向院子里大喊他俩别打架了。我听着奶奶底气十足的叫喊，又感觉奶奶没啥大事。

很快母亲在东屋给我煮好面条，我给奶奶先端到西屋一碗，奶奶开心地吃起来，看样子胃口不错。

因为奶奶房间气味实在太大，我到东屋吃的面条。我很快吃饱后，到西屋看奶奶，她把一大碗面条都吃了。

母亲洗锅刷碗后，让我脱下裤罩，她要抓紧时间给我洗裤子，她断定我一定很长时间没有洗衣服了。

就在这时，教过我初二数学的一个男老师来我家串门，他是父亲的朋友，隔三差五会来我家找父亲闲聊。今天父亲不知道跑哪里了，这个蒋老师见我父亲不在家，就和奶奶在西屋攀谈起来。

我和老师打个招呼就到东屋了，一边看着母亲给我洗衣服一边告诉母亲明天我准备带的衣服，让她提前给我找出来。西屋声音忽高忽低传进我的耳朵，我感觉奶奶和蒋老师聊得很热闹。

就在我觉得奶奶只是闹个小病，没啥大事时，突然蒋老师急慌慌喊我们，我和弟弟们到西屋时，看见奶奶斜躺在被垛呼吸似乎困难的样子。

蒋老师急忙出去喊医生，大弟出去找父亲。我和母亲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母亲说都赖蒋老师和奶奶一个劲聊大姨奶奶，聊着聊着奶奶就生气了，一生气就倒不过气了。我被吓哭了，抱着奶奶使劲喊。

当医生来到时，医生翻开奶奶的眼睛看看便说瞳孔已经放大了，咽气了。随后他说打开窗户让魂走吧。

我简直不敢相信，奶奶刚刚还吃一大碗面条，粗声大气地说话，怎么一转眼就死掉了。

直到医生离开后，父亲才被找回家。满世界瞎逛不靠谱的父亲明知道奶奶在家生病，他大晚上还出去晃，我有些恨他了。

我和弟弟们是第一次亲眼看着自家亲人死亡，一个个难过地哭泣着。

父亲回家后顾不上伤心，开始和母亲翻箱倒柜找奶奶的装老衣裳。据说人死后一旦身子硬了就不好换衣服了。他俩忙乎一阵给奶奶换上新做的黑色棉袄棉裤。父亲让母亲掏一下奶奶新棉衣的口袋，结果母亲从棉裤口袋里掏出70元。

奶奶一辈子省吃俭用，为这个家操碎了心。就在我们猝不及防时突然走了，这一年奶奶才68岁。

在我心目中奶奶还不算太老，以为她能活很久很久，可以看着我长大有出息，挣钱后孝敬她。可是，奶奶的这份情我再也还不上了。

给奶奶换上衣服后，我感觉异味弥漫的屋子空气突然正常了。父亲把奶奶停放在炕角，我决定今晚陪奶奶在西屋睡最后一宿。

看着奶奶安详而平静地仰面睡在那里，我才第一次发现奶奶浓眉大眼五官端正，奶奶年轻的时候该是一个怎样的美女啊！

摸着奶奶操劳的双手，一只手上的大拇指的指甲撇掉一小部分，我想这一定干活的时候不注意弄掉的。我要记住这双手，据说奶奶去的那个世界是每个人最后都要去的，我将凭着对这双手的记忆到另一个世界找到奶奶。

大弟也要陪着奶奶，父亲同意了，但二弟三弟被母亲拉到西屋睡觉了。

这一宿，我流了很多眼泪，始终处于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状态。

天一亮，父亲让我赶紧坐火车先回学校请一个星期的假，请完假之后去秀芬姐姐家报丧，然后同秀芬姐姐一起回来。

接下来几天，我和全家人都在有序地忙碌着，奶奶的葬礼按照乡俗整整搞了七天。

在整个葬礼期间，家里院里人来人往，对奶奶的思念反倒减轻了。直到我返回学校很长时间才会突然伤感起来。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躺在被窝里，会没有一点先兆地开始想念奶奶，然后蒙着被子流泪。这时往往会想起姥姥从前的叮嘱，我从小就爱哭，但姥姥总是吓唬我说晚上睡觉前不许哭，哭着睡着眼睛会瞎掉。哭一会儿我便使劲擦着眼泪，分析奶奶这苦难的一生。她最不该抱养自己亲姐姐的儿子，还在人家儿子六岁懂事后抱养，之后又允许他在两个家庭之间走动，让他从小就知道谁才是亲娘。假如抱养一个陌生人家的孩子断不会有后来的许多麻烦。就算不抱养儿子，奶奶只收养大姑，也就是奶奶三弟的女儿，最后奶奶跟着养女过，也不至于晚年被亲姐姐气死。无数个假想之后，我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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