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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了?”仆妇回道:“刚好到介寿堂门口。”
林珩道:“罢了,轿子就停在门口吧!”碧山早就立在门口等着林珩,忙回道:“老太太想着大爷膝盖疼,命婆子们把轿子一直抬到上房门口。”林珩掀了帘子,淡淡笑道:“礼不可废。如何能在长辈院中乘轿而行?”碧山无法,只得命婆子们放下轿子,打起帘子让林珩出来。碧山伸手去扶,林珩摇摇头,才走进院内几步,就见林母、秦氏站在门口等他,面上还算自持冷静。林珩迎了上去,笑道:“怎敢劳老祖宗、母亲在此等候,孩儿罪过。”林母摩挲了下林珩的头顶,一言不发,牵起他的手走进了屋里。
进了屋内,林母才心疼道:“我的儿,快让我瞧瞧,可疼得厉害?”林珩摇头笑道:“并无大碍。平日里在先生那里习武练剑,早摔打惯了,这可不算什么?”林母听他如此说,愈发心痛,等着丫鬟们掀开袍子,脱了靴袜,散了裤腿,掀开下裳一看,膝盖上一片青肿紫胀,一迭声叫道:“糊涂东西,还不去拿治跌打的丸药来?”
一众丫头围着林珩,打扇的打扇,擦脸的擦脸,奉茶的奉茶,林珩颇有些哭笑不得,再三劝慰林母和暗暗吞声泣泪的秦氏道:“膝盖并不疼,只是看着青肿,明儿起来也就全好了,老祖宗不必担忧。”待碧山手里端着洋漆葵花托盘进来,上头放一丸药丸,并一壶温热的黄酒。林母赞许地看了她一眼,道:“把药用黄酒化开了,敷到膝上去。”众人一通忙活,待敷完了药,林母脸上才有了点笑意,问道:“如今也是午饭的时辰了,玉儿也该饿了吧?我这就叫他们传饭。”
且不说,林珩、林母、秦氏三人草草用完一顿午饭,也无心赏什么荷观什么龙船,只默默坐于屋内等候林海消息。林母倒不大担心林海,心里只忧愁今日义忠亲王心胸如此狭隘睚眦必报,连玉儿这样的小儿也能为难,若他日凳上大宝,林家岂不是危矣?林珩倒是从《红楼》中知晓义忠亲王最后是坏了事的,因此倒是不大担忧。只是如今朝中云诡波谲,局势混乱,林海颇难支撑。
只说林海一路疾行,到了文渊阁,只见殿外的内侍们皆战战兢兢,垂手肃立,见林海来了,打帘子的内侍抖着手掀起了帘子,林海整了整衣冠,走了进去,屋内一片凝重肃静,三四个阁臣散座在紫檀书案后,或是批阅奏章,或是分门别类整理奏折。宋芝山见林海来了,松了口气道:“你可来了,圣上催了几次,如今圣上用午膳去了,待午膳毕了,在乾清宫的小书房召见你。”林海微松了一口气,问道:“如今圣上还是震怒?”宋芝山点点头道:“连素日里最喜爱的龙纹玉镇纸都失手摔了。”圣上从来爱惜物件,常言:“宫中物件多出自人力,爱惜物件便是爱惜人力。“若非震怒,甚少拿东西出气。
二人才说了一会话,便有内侍进来宣召:“圣上宣林海觐见。”文渊阁离乾清宫道路甚远,林海随着引路太监往前走,听方才宋首辅隐隐绰绰的口风,今儿乐庆郡王孝期纳妾一事,恐难善了。这乐庆郡王褚烺原是乐安郡王的嫡次子,乐庆郡王并无嫡子可承继王位,乐庆郡王病卒后,今上便琢磨着在宗室诸王子中择一灵慧孝顺之人承嗣乐庆郡王这一支的香火,奉养一生无育子嗣的乐庆王太妃。褚烺其母与当今皇后乃是堂姐妹,为着这层缘故,皇后娘娘在今上面前几番美言,褚烺才侥幸得封王爵。不然按本朝律例,郡王嫡长子封世子,其余诸子无论嫡庶只封镇国将军爵位。谁想这太妃薨逝不过两年,孝期未满,褚烺便背地里纳了妾。
乐庆郡王行一的庶子镇国将军褚焕早就觊觎王位,见褚烺行差踏错,又有人在耳边挑唆,恨不得立时便将褚烺拉下马来。这褚焕倒也谨慎,生怕得罪乐庆郡王背后的义忠亲王和中宫皇后,并不亲身出告,拐了几个弯将此事捅到了宗人府,本想着褚烺如此败坏伦德不忠不孝,罪行之恶劣,品行之沦丧,自然是不能保住王爵。谁成想,这宗人府宗正兴平亲王,虽是今上的皇叔,年高德劭,素来公平正直,也不愿得罪出来为褚烺说话的义忠亲王,将此事含糊混了过去。
褚焕心内大不服气,不由连义忠亲王也怨恨上了,又打听到义忠亲王十分恼火,正命人彻查究竟是何人将此事告到宗人府去。褚焕更是心下不安,再三想了几遍,确信自个行事周全,并未遗下蛛丝马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但心内始终忐忑不安,若真叫义忠亲王查出个究竟来,他岂不是性命难保?正惶惶不可终日,便有人来报,义忠亲王快查到他身上来了。褚焕咬咬牙,想着一不做二不休,自己如今已难善了,褚烺不是有靠山才如此跋扈骄横、肆无忌惮,不如我也找个不弱于义忠亲王的靠山,将此事捅到圣上跟前去。依着圣上眼内揉不下沙子的脾气,最重孝义的性子,褚烺不死也要脱层皮,义忠亲王也自身难保。
林海虽不知其中全部的复杂内情,但身为御史台的主官,耳目灵通,对此事自然也是比其他官员多知晓些□,也不过是知晓褚烺行贿兴平亲王才免得责罚,褚焕觊觎王位才屡屡行贿兴平亲王重罚褚烺,这二人倒是一场闹剧。只是他都察院职能在于监察文武百官,这皇家宗室的事情属宗人府所管,他一个外人臣子如何好不知尊卑地僭越?五月正午时分的日头十分毒辣,待走到乾清宫门口,林海已是汗流浃背,湿透重衣了。引路的内侍忙进去复命,独留林海一人站立在书房外的游廊上正正衣冠,整理仪容。
只听门内帝王冷冷地说道:“传。”林海被内侍引着往里走去,熙成帝斜倚在榻上,面上冷淡,只眼角眉梢透露出几许怒意。林海恭敬地行了叩拜大礼,熙成帝道:“起吧。”林海谢了恩才站起身来,熙成帝问道:“褚烺那畜生的事你可知情?”林海小心翼翼回道:“臣略有耳闻。”
“说给朕听听,听说满城的人都知晓他的混账事了?”熙成帝的话音凛冽如刀锋。若是无人得知,此事也不必传召林海了,胳膊折了往袖内藏,干脆弄死那个给祖宗蒙羞的畜生也就罢了。偏生此事已闹得满城风雨了,闹个暴毙那是不成了,全天下的百姓可都眼睁睁地瞧着呢?本朝以仁义忠孝立国,偏出了这么个不忠不孝不肖祖宗的牲畜,不是让天下人都看了皇家的笑话么?若此事处置不慎,闹了笑话还无妨,若是动摇了立国之本,此后朝廷还如何教化百姓?
林海将自个所知的内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圣上,熙成帝忍住暴怒道:“此事为何不上禀?你的秘折都是摆设不成?”林海忙跪下来捣蒜一般地磕头请罪道:“微臣有罪”“微臣该死”,心内却暗思这种皇家秘事宗室丑闻,岂能让他一外臣得知?便是知道了,又如何敢说出来?这可攸关皇家颜面,虽说忠君,可谁有胆子揭皇家的丑打皇帝的脸?他如今敢说出来,不过是满京城的人都知晓此事,圣上便是不问他,问旁人也知,因此才据实以告。
熙成帝缓了怒气道:“罢了,你方才说褚焕觊袭王袭才将此事散播出去可有实证?”若说褚烺是畜生,这褚焕也差不离了,这不孝不悌的东西,为着一己私欲竟将此等丑闻传得人竟皆知。林海摇头道:“微臣并无实证,只是有所风闻。”
55第54章
吴辰光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不一时;手里捧着一个贴了封条的黄花梨雕龙翔九天匣子轻巧地走了进来。君臣二人的谈话一顿;熙成帝伸手接过匣子,轻轻地揭开封条;拿出里头的湘黄绫子封面的奏折看了起来。林海偷偷拿眼一瞟;心内一跳;黄花梨木匣、湘黄折子;杏黄封条,这不是锦衣卫探子专用的密折匣子么?想来如此大事;攸关皇室声誉;圣上自然要出动了锦衣卫查个究竟。
熙成帝将奏折往案上一摔,眼中飞快地闪过几许怒色,二子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敢当众发作朝中重臣之子。若林海之子有错你身为堂堂亲王,也不该跟六七岁的稚童计较,遑论他不过是代父赔罪。虽不明说罚,可明眼人谁不见,你硬是让这小孩儿跪了半个时辰,最后也没许人家起身。思及此处,熙成帝不免温言慰道:“听闻爱卿有一子,天分绝伦,颖拔众人,不知可启蒙了不成?”
林海见熙成帝摔了折子后话锋一转问起了林珩,心一下被拽到了嗓子眼,是玉儿出了事不成,定了定神回道:“微臣惶恐,臣子顽劣不堪,当不得圣上夸赞。托赖圣上洪福,臣子现今跟着赵玄辉大人习业。”熙成帝点点头道:“赵爱卿学富五车,卿子得其教导,日后学成了,也好报效朝廷。”林海道:“犬子必当为朝廷肝脑涂地,死而后已。”熙成帝点点头,道:“如此甚好。朕就等着太和殿上见他了。你可要细心教导,勿要放纵他。”林海答道:“是,微臣必定严加管教。”熙成帝笑道:“也别太拘束了他。朕看他行事颇有规矩,堪为稚童之表率。吴辰光,去备几样赏赐给林珩。”林海忙磕头谢恩,熙成帝别无他话,林海便随着吴辰光退了出去。
到了外头廊上,吴辰光客气地向林海笑着说道:“林大人先请,待我备好了御赐之物,自往府上宣旨。”林海谦逊道:“怎敢劳动内相亲往?到时不拘差位内监过来颁赏便是。”吴辰光笑道:“陛下圣谕乃是命我亲自去给府上公子颁赏,我可不敢违旨。林大人也该早些回去备好香案等着接旨才是。”林海见吴辰光如此说,又心焦林珩,与吴辰光草草说了两句,就赶着回林府去了。
吴辰光自去备了几样赏赐:御制《四书大全》一部,端砚两方,湖笔两封,徽墨两匣,拿了个剔犀九龙圆盘装了,端去给熙成帝过目。熙成帝看了,略点了点头道:“你亲自到林家去一趟。”吴辰光应了,端着东西退了出去。熙成帝命屋内留着伺候的内监宫女们俱都退了出去,重新拿起方才被摔在桌上的锦衣卫密折从头看了起来。
二子急着在林海面试之前见他,是为着什么?想来不外是让林海为褚烺描补两句。可他得到消息也未免太快了些,虽说内阁传召哪位臣工并不是什么秘密,有心人稍微打听也能得知一二。但内阁传片才到了林家,二子府上的拜帖也跟着到了,二子府上虽离林家近一些,往来传递消息也要耗费不少功夫,除非早有人把消息递给了他,他才能应对如此敏捷,甚至还有功夫摆出全副仪仗往林家去。
熙成帝的眼底浮上一层嘲讽,看来内阁之中已经有人站好队了,迫不及待投向了二子,好凭着从龙之功挣得更多的好处,真是欲壑难填,利令智昏了。熙成帝脱下腕上的凤眼菩提手串,拿在手上闲闲拨弄,眼中暗沉得一丝光亮不见。罢了,由着他们去吧,总归这些年憋屈狠了,叫他们松散松散,也好让他看清楚众人是忠是奸,可重用、可用还是不可用。横竖这天下握在他手中,总不怕有人捅破天去。只是二子也太沉不住气了,竟这么明目张胆地赶在林海面圣之前去拦他。林海眼中只有圣命,连停下与他攀谈都不肯,二子才恼羞成怒,发作了林海独子。
他召见林海,倒不是为了知道事情真相。真相自有锦衣卫去查明了,他不过是想听听外头关于褚烺的传言是如何说的。一来,林海是他的心腹,颇能体察上意,此等丑事由他来说,自然会修饰一番,熙成帝也少了几分尴尬。二则林海身为左都御史,掌管都察院,平日里监察百官,自有一套尚属完备的监察体系,消息灵通快捷不说,还很确实可靠。不然怎么朝中某位大臣昨夜青楼狎妓,第二日一早就有御史上了奏章弹劾他。都察院在打探消息这方面自然是有过人的手段在。
索性林海知道的并不完全,有些内情他并不知晓。熙成帝眼内精光一闪,此事绝不简单,倒像是有不少人隐在幕后操纵此事,不然怎么会传出去的话怎么会半真半假?只说褚烺行贿宗人府宗正才得免责罚,并不提二子曾为褚烺事找过兴平亲王。只说褚焕觊觎王袭才散布谣言,并不曾说起这谣言的始作俑者另有他人。
二子怕是被人算计了,熙成帝沉沉地叹了口气。二子不是明君的料子,是非不分、公私不明、曲直不辨、不明国本便是人君大忌,褚烺此举动摇国本、抹黑皇家声誉已是大错,二子还帮着遮掩,岂不是错上加错?此事关乎国本,岂能等闲视之?如此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日后面对朝堂大事如何能冷静公平地对待?帝王可以有喜好厌憎,但这喜好厌憎并不能轻易流露出来,若为人所察觉,到时便不是帝王掌控臣子,而是臣子操纵帝王了。
熙成帝内心隐隐有些悔意,当初便不该将二子推到风口浪尖上。原先他心中也有几分器重二子,总归是嫡子,他又与皇后风雨同舟多年,在情分上总多偏了二子一两分。原先看二子也算稳重老成,再不想内里竟是如此不成器。罢了,如今还是想想如何保住二子罢,这一二年间,二子嚣张跋扈的情性怕是得罪了不少同胞兄弟,总得挑个大量容得下他的。是好是歹,总是熙成帝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身为人父,怎忍心亲儿半生凄凉呢?熙成帝不觉头痛起来,既如此,朝上不得不动了,免得跟随效忠二子的那些大臣们做出些出格的事儿,反倒害了二子。熙成帝揉了揉发疼的额角,正好,趁着褚烺一事正好召见众位精明狡诈的皇子们,他倒要细细看看众人的性情,可别又出了像二子这样不着调的。
思及此处,熙成帝便扬声道:“吴辰光,去传召几位皇子来。”乾清宫副总管来舟屏气凝神地走了进来回话:“陛下,吴总管去林家宣旨尚未回来。”熙成帝这才想起来,点点头道:“朕知道了。把内阁今日递进来的奏折拿来罢。”来舟应了,一面命人去搬奏折、倒茶、打扇,自己便往金星鱼眼端砚上添了点水,磨起墨来。众位内侍虽然忙碌,但连一丝声音也无,偌大的书房中只有熙成帝轻轻翻阅奏折的声音。才批了几本奏折,熙成帝便觉眼神迷离,有些困倦,朦朦胧胧便合眼睡去。
熙成帝只觉身入云雾之中,耳边不时有风声呼啸,倒像是有人牵着他的手往前走去。熙成帝将手轻轻一挣,前面的人便回过头来,妙曼一笑,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如此清俊,不似凡人。那人音如春水,笑着说道:“可还记得我?”熙成帝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那人笑道:“可还是心中忧愁?”
56第55章
熙成帝一个激灵;三魂归体;六魄回窍;整个人倏地清醒过来;挣开被这人握住的手腕,谨慎问道:“你如何得知?”熙成帝眼睛不住地打量他,容眸流盼;神姿青发;饶是熙成帝见惯了美人,也不免深为赞叹;此等风姿岂属凡间?再细细一看,面容虽不曾见过,身形却又几分眼熟;那嗓音也仿佛曾经听过。熙成帝缜密一想,心内吃了一惊,莫不是灵感昭圣天王?心内虽然惊讶,但面上却是一派平静。
这仙人被拂开了手也不生气,流云广袖轻轻地落在身侧,淡淡一笑道:“该放手时须放手,合撒手时且撒手。”熙成帝冷眼道:“朕倒不知该撒手些什么?”心内更是越发肯定,必是昭圣天王无疑,这句话昭圣天王曾说给他听。那仙人吃吃一笑,宛若九天霞影瑶池芙蓉,轻声道:“不过是劝陛下莫执着罢了。”熙成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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