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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暗涌2（第1页）

这一句简直是洞心骇耳，即使小瑟平常不会管沉溟居之外的诸多闲事，也知道前有玄黄使者的身份鉴章证明身份，后有天机阁核准情报下发引渡令至引渡坊去接人，不可能会接个冒牌圣女回来。即便如此，小瑟还是下意识地停了手，一步退后，挡在诊台和妙香之间，眼睛将圣女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妙香拍拍小瑟手背，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不慌不忙地说道：“按李少使方才所述，红衣圣女身份尊贵，长居神祠之内又有专人照顾，但此人背部伤痕至少是十年以上的旧伤，以病灶细情来看，她曾用的止痛药是出自云居城庄氏门中的祛风止痛膏，此药主治先天风湿病痛，是庄氏医师庄九娘为自己所制。其中有一味象谷蒴果做的药引，配量过多提炼不纯，用多了不仅有毒还能使人致幻上瘾。”

李如蔚讶异道：“祛风止痛膏居然是庄九娘的手笔！”

妙香道：“庄九娘曾写过一本《药论三篇》，正本在我手上”。

李如蔚看了看红衣圣女，眉目间似有隐忧，过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属下明白了，云居城与南疆有千里之遥，即便红衣圣女经受得住这样惨烈的鞭笞，天圣教也不可能贸然给她用庄氏的秘药。假使红衣圣女十年前曾流落江湖，被庄氏所救亦或是被困，虽有用药的契机，但以天圣教和庄氏的影响力，江湖上不可能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

妙香点点头，说道：“她的内伤至今一年有余，致使脏腑重创，虽有可能是天圣教毁灭前后她遭遇到的，可她体内寒症顽固，病症时日不短，且内伤致使寒症恶化，经脉淤塞，尤其心经格外脆弱，若非她本身体质强健，意志坚韧，根本无法支撑到现在”。

小瑟道：“也许红衣圣女原本就是这样子的呢？在此之前我们谁都没有见过她啊。”

妙香道：“你说的对，我们谁都没有见过红衣圣女，不能确定红衣圣女究竟是什么样子，不过我们可以判断出这个人，到底是谁。”

小瑟亮晶晶的眼睛里布满疑惑，她没有明白宗主的意思，不过她并不以此为耻，她早都习惯了，遇到想搞明白又搞不明白的事只要认真听着就好，宗主总会告诉她答案的。

妙香耐心地指给她看：“你看，她的脚掌比普通女子的脚掌偏大，足跟骨微显扁平，脚趾皆有磨损、变形，有许多冻疮留下的疤痕，只有常年徒步，跋山涉水的人脚部才会如此。你再看她的头发、牙齿，还有腮骨，她的年龄至少在二十三岁到二十五岁之间，尤其牙齿磨损严重，她若是红衣圣女，也是个茹毛饮血，喜吃甜食，常常喝酒的圣女，而且她曾。”妙香的手随着口中的话在圣女小腹处戛然顿住。李如蔚跟着心一沉，他早已知道，这具身体曾有妊娠，不足三月，是被活活剖腹取胎终结孕期的。

小瑟正听得入神，忙追问道：“她曾什么？”

妙香收起手腕，前倾的身体靠回轮椅中：“她曾过的很苦你看，她的身体虽瘦，但丝毫不弱，四肢修长，骨骼精奇，身上皮肉紧实，线条流畅，弹性适中，说明她绝非常年静坐养生的柔弱女子。她的双手手掌、虎口处皮肤柔软细腻，仿若新生，应是为了掩藏身份特意割磨过老茧，以其形状来看，可以判定此人曾经的职业是个可双手用剑的女剑士，而且，她还是个非同一般的女剑士。”

“这怎么能看的出来！”小瑟惊讶道。

“除了方才所说的两处重伤之外，她身上许多其他旧伤都不是普通对手造成的，如果她是个寂寂无名的普通女剑士，为什么她能遇到那么多顶尖高手？而且还能次次都赢得生机，活到现在？”

“噢！我明白了，就像咱们医宗，少使可向长使发出挑战，长使可向宗主发出挑战，反过来宗主却不会主动去挑战长使，长使一般也不会主动去挑战少使，最常见的是少使挑战少使，长使挑战长使。人的才学在什么程度，身份在什么位置，自然而然便会先与同样程度同样位置的人去对比，要是力图上进主动去挑战比自己才学更好位置更高的人，除非这人本身的实力比自己和别人所看到的还要强，才有赢得机会，宗主，我说的对吗？”

妙香用了半响才消化小瑟这段噼里啪啦不喘气的绕口令，点头赞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宗主，她不会是个什么大坏人吧？”小瑟问完，还不等妙香回答，忽地一巴掌拍在额上：“哎？我怎么糊涂了，玄皇使者是不会让一个大坏人来咱们无垢岛的，殷翁翁也不会送一个大坏人放咱们这里。”

妙香没有立刻断定，只说道：“我不知江湖事，但拥有这般实力的人，江湖上一定会有她的事迹流传，以她身上所受重伤的时间节点去对比，很容易就能确定她真正的身份。”

“可是这跟我问她保养之道有什么关系？”小瑟实在是羡慕人家的肌肤，始终念念不忘。

妙香道：“她的脸是假的。”

“假的！不会吧？”小瑟凑过去俯身趴在圣女上方，眼睛细细扫过每一寸，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光滑，像羊脂玉一般透白无瑕，连条红血丝一粒小黑点也没有，怎么会是假的？

妙香道：“我需要些滚烫的热水。”

滚烫！热水？宗主要对这张脸做什么？小瑟想的浑身一颤，却也没有多追问，应了一声便准备水去了。

妙香转头看向李如蔚：“我实在好奇，怕是要自找麻烦了。”

李如蔚看着她，眼睫微敛：“不瞒宗主，属下也非常好奇。”

妙香狐疑地望着他，忽而嘴角上扬：“其实你早知道她不是红衣圣女。”

李如蔚道：“宗主明鉴，属下不敢隐瞒，属下曾有怀疑，但当时还在船上，不敢惊动旁人。”

妙香笑了笑：“谨慎些，总归没有什么坏处。”

小瑟急火火地跑回来，手上捧着只不大的月白色陶瓮，用白巾拖底包着。妙香手里多出一只薄如蝉翼的手术刀片来，刀刃入水汤过，稳稳捏在指间，凉了片刻，便毫不犹豫地向圣女下颚角处划了下去。

我的娘吔！宗主和李少使哥哥怕不是要烫了刀子剥皮！小瑟悚然一惊，她是最怕血腥场面的人，忙放下陶翁逃到外面去了。

妙香和李如蔚都没有管她，两人分列诊台两边，用了半刻左右的时间合力从圣女脸上揭起一层细白盈滑的皮肤来，皮肤粘的牢固服帖，妙香细刃温热，沿着剥落的合口一点点施力刮离，李如蔚试着指尖的触感，赞叹道：“属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出神入化的造肤画皮技艺，简直比真皮还要真。”

妙香道：“我以为你去游历过，见多识广。”

李如蔚雅然一笑：“外面的世界广袤多奇，各行术业中皆有出类拔萃者，但比无垢岛上同种术业的匠师却多少差些火候，还有许多技艺原本就是无垢岛出去游历的隐者所传授。”

皮肤已退至圣女眼睫处，妙香与李如蔚皆停语屏息，生怕一个不小心破坏了这张面皮的完整。假面终于从发际处完全剥离，妙香放下刀片，同李如蔚捧着假皮肤展开，四只眼睛一寸一寸检查过去，没见到一丁点破损。妙香道：“用料的确是高明，虽然薄的近乎透明却极有韧性，不是容易受损的。”

一张离开了活人脸面做基地的假面皮，眉眼鼻唇竟未失却多少立体鲜活之感，妙香小心翼翼地将面皮送到李如蔚手上，有些兴奋道：“等我研究透了，回头送给魏长使，她擅长磨骨塑容，用的上。”

“是。”李如蔚欣然应道，视线一沉，登时愣住。在他们揭掉了一层光艳绮丽的面孔后，圣女原本的脸看起来黯然失色，妙香甚至觉得，诊台当头的灯盏都暗淡了几分。

“竟然是她！”李如蔚呐呐念道，不知是惊喜太过还是出于恐惧，他蓦地向后退了一步，嘴唇在微微发抖。

妙香略感诧异，李如蔚自小沉稳，长大后更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定力，突见他这番反应简直比见了鬼还让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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