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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风生水起（第1页）

长弄堂那边响起了枪声，随后是惊恐万状的人群的奔跑，抱头鼠窜。随后，一群鬼子在追杀一个女的，不时地举枪射击，子弹呼啸着带着风声凌空而飞。凌厉的枪声将蔺曼卿刹那间觉得这里是天堂的念想打破了，她正想朝长弄堂的方向跑去，去看一看究竟发生了什么，看一看自己能不能插手做点什么。枪声戛然而止，也许那个女的被小鬼子打死了。蔺曼卿听不到枪声了，忽然想起李雅琪她们还在客栈里，就急匆匆地朝天香客栈跑去。

返回天香客栈，蔺曼卿惊得魂飞魄散，李雅琪她们早已不见了踪影。她找遍了整个客栈，依然没有发现她们的影子，问客栈的老板，才知她们出去已经多时了。蔺曼卿心想，可能是她们醒来见不到自己，出去找了。她想待在客栈等她们回来，又怕她们一去不复返，最后还是出去了。她沿着浣江边的古城墙下行走，来到了中水门，这座城门也算是暨阳古城的一个标志性建筑，城门边也是爬满了翠绿的藤萝。城门向两边延伸的古城墙早已是断垣残壁，但这丝毫也不影响这座越国古城的沧桑。

穿过中水门，就进了老城区，长弄堂就像一条阴冷的长蛇盘桓在鹞鹰山麓。蔺曼卿想，就算她们找不到自己，也会回东白山的，而她自己如果完不成任务，决不会打退堂鼓。大清早的枪声就是从长弄堂里传过来的，以前蔡观止他们也是在那里落脚，看来，这长弄堂还真是个有戏的地方。弄堂里有风，有没有人在小巷深处追风玩？

长弄堂到底有多长，蔺曼卿开始用脚丈量。正缓行间，忽然看到一个女子远远地跑过来，她心中一紧，感觉到出什么事了。果然，随后就追来了一群鬼子，领头的是一个女鬼子，就是洋子。蔺曼卿看清楚了，那个逃命的女子披头散发，月白色的衣衫上被鲜血染红了，脸上也有着几道血痕。那女子就是水倩，凌晨时被鬼子追杀，急中生智，窜进一间杂草丛生的荒院，躲藏在一口枯井之中，小鬼子拿刺刀朝井下一阵乱劈，居然也没有刺着，暂时逃过了一劫。

数小时后，水倩以为敌人已经走远了，就从枯井中爬出来，不料，狡猾的洋子并没有离去，依然带着宪兵守在弄堂口，将长弄堂的两端死死地封住，水倩就是插翅也难飞出去。洋子奉命将水倩作为要犯从宪兵队提出来，押到省城去审讯，想从她嘴里挖出有价值的东西来。途经长弄堂时，水倩趁他们不备，一头钻进了小巷子里，就发生了清晨小鬼子一路追杀的那一幕。

蔺曼卿看到四眼井那边有一棵高大的树，就急忙招呼水倩朝树底下跑。蔺曼卿帮助水倩爬上了树，爬过了墙头，爬上了楼顶。随后她也敏捷地沿树而上，迅速蹿上了屋顶。小鬼子兵分两路追到了树下，蔺曼卿掏出手枪，居高临下地射击，接二连三地打死了几名日兵。洋子恼羞成怒，指挥着日军宪兵开始抓捕，日兵从四面八方围拢上来，蔺曼卿负隅顽抗，飞刀暗器都使用上了，击毙打伤敌人无数。

李雅琪她们听到枪声闻讯而至，加入了激烈的战斗。李雅琪与英姑用短枪，冷冰与冷霜用狙击枪，与洋子他们对决，蔺曼卿安顿好伤痕累累的水倩，随后身轻如燕，在屋顶上腾挪飞跃，英姿飒爽，手中的弓箭断魂弩大显神威，杀得日军落花流水，闻风丧胆。在进暨阳城时，这些武器她们全带来了，藏在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蔺曼卿今天看上去特别的美，光彩照人，射杀这些小鬼子就像是捻死一群蚂蚁，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对她来说，这些不过是雕虫小技。她的眼睛很毒，带着电。她愈战愈勇，如有神助，洋子仗着人多势众，发下毒誓要拿下蔺曼卿她们，决一死战。

洋子心知肚明，水倩一旦被蔺曼卿她们救走，如果上了东白山，参加了新四军的队伍，那就意味着风子的身份暴露了，影子计划就将全部泡汤，后果不堪设想。如果影子计划随风而散，那洋子自己也完蛋了。洋子咬牙切齿，一定要将蔺曼卿她们全部消灭，一个也不留下。这样的毒誓，蔺曼卿在心底里也发过，她只是在嘴角浮起了一抹冷笑。因为要将水倩救出城去，蔺曼卿不敢恋战，可是什么事情都是有惯性的，激战中兴致如潮汹涌澎湃的她，想要激情骤然退潮，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直到洋子也轻捷地上了屋顶，意识到再恋战对自己极为不利，蔺曼卿她们这才开始撤退，洋子岂肯放过她们，下令跟踪追击。

蔺曼卿她们且战且退，很快就出了长弄堂，钻进了江边的丛林之中。借着树木的掩蔽，她们如鱼得水。洋子带着日军宪兵将林子围得水泄不通，并且立即进入树林开始搜索。这时候，蔺曼卿有了一种刹那间的幻觉，觉得自己像是在梦里，忽然变成了一只红色的蝴蝶，在真实与虚幻之间挣扎。很快，她就清醒地意识到了残酷的现实，意识到了她们所面临的危险处境。

林子里的风一阵阵地刮过来，粗糙而有力，像一把把刺刀，分明带着尖锐的叫声，几乎要将树枝上的叶子吹落下来。蔺曼卿看到了真实的刺刀，这回不是风，但很快就听到了刺刀落地的声音。冷冰与冷霜，正在树丛中举着狙击枪，枪口不时地冒出青烟。这时，洋子闪亮登场了，蔺曼卿藏身在一棵大树后面，眼神亮了一下，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东洋女特工的确很漂亮，也很迷人，以至于她的手软了一下，不忍心朝洋子放箭了。

就在蔺曼卿走神的一瞬间，林子里传来了一阵叽里呱啦的怪声，她循声望去，只见一群鬼子将李雅琪包围了。李雅琪举枪接连撂倒了两个，再开枪时，枪膛里已经没有了子弹。日兵嗥叫着朝她围拢上去，蔺曼卿丢开洋子，窜出丛林，举箭便射，三下五除二，歼灭了那批鬼子。洋子带着日兵冲了过来，李雅琪捡起一支卡宾枪，与蔺曼卿一起边打边退。洋子又带着日兵追了上来，蔺曼卿忽然有些厌恶这个将她们盯得死死的东洋魔女，刚才那刹那间的亦真亦幻的美感消失了，现在她会毫不犹豫地一箭将洋子射死。

潜藏在蔺曼卿体内的充满了野性的激情刹那间井喷了，她拿着断魂弩，左右开弓，如有神助，将日兵接二连三地往地狱里送。李雅琪、英姑、冷冰、冷霜也与蔺曼卿站在一起了，她们抱成一团，愈战愈勇。洋子像是疯了，碰到这么强大的对手，她没法不疯。成了疯子的洋子，下令朝林子里开炮，林子里有不少日兵，这一点洋子不管，要不然她就不会走火入魔，要不然她就不是疯子。就算将所有的日兵打死，她也要消灭蔺曼卿她们，将水倩抓回来或就地击毙。

一排小钢炮开始装弹，铮铮有声。炮弹凌空飞起，雨点般地落在林子里，爆炸起此起彼落，火光冲天。洋子又让日兵掷燃烧弹，喷射烈焰，林子里腾起熊熊大火，成为一片火海。蔺曼卿她们开始撤退，朝密林深处没命地逃窜。毒性发作的洋子，还让日兵掷毒气弹，一阵白色的烟雾带着剧毒在丛林中弥漫开来，蔺曼卿她们发出一阵阵剧烈的咳嗽。李雅琪大喊一声，大家小心，有毒气！她们用衣服捂住口鼻，在死亡的临界点上垂死挣扎。

蔺曼卿她们拼命地跑，脚后跟有一群恶魔追着，死神朝她们露出了狰狞的面目，朝她们发出了阴冷的狞笑。终于，在她们的面前，出现了一处断崖，下面是万仞绝壁。显然，她们已来到了城郊的山中，脚下就是水流湍急的浣江。这条江在城区流速缓慢，静水流深，在这里却急流汹涌澎湃，飞珠溅玉。看来，她们已经别无选择，从这里下去是唯一的生路了。英姑道，副队长，我们没有退路了。蔺曼卿睃了一眼李雅琪，李雅琪又瞅了瞅冷冰与冷霜，她们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李雅琪说了声，下。蔺曼卿第一个抓住一根野藤，开始往绝壁之下滑落。随即，李雅琪她们也缘藤攀岩，小心翼翼地往下挪动。天无绝人之路，她们在半山腰居然发现了一条逶迤的栈道，一个个欢呼雀跃，欣喜若狂。其实，这是一条浣江的支流，源头就在东白山，也就是说，如果一直往前，最终是可以回到东白山的。

她们还要返回城里接应水倩一起回东白山的，可不管怎么说，当务之急是要摆脱洋子他们这群日军宪兵的追杀，保住自己的生命。她们原来是想泅渡过浣江去的，现在就改变了行动的方向，开始沿着栈道行走，溯江而上，生的希望给了她们无穷无尽的力量，体内的能量在熊熊燃烧，她们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很快就消失在幽深的峡谷之中。

洋子带着日兵追到了断崖之上，面对着悬崖峭壁，以及绝壁之下奔腾不息的江水，洋子长叹一声。人们的思维常常是固定的，他们一定以为，蔺曼卿她们一定是从这崖壁之上跳了下去，看来，生还的希望几乎为零了。洋子对她们英勇跳崖投江自尽的壮举佩服得五体投地，举枪朝半空中连鸣三下，表示对这几位巾帼烈女的无限敬意。洋子忽然想起了什么，意识到水倩可能还在城里，便带着日兵返回长弄堂去了。

水倩确实还藏在城里，藏得很深，藏在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这一天，暨阳城的大街小巷，一如往常，安静得有些荒凉。鹅掌梧桐上的树叶是翠绿的，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拂得叶子婆娑起舞，沙沙作响。蔺曼卿让李雅琪她们先回东白山了，以免目标太大，她自己独自返回城里接水倩。蔺曼卿走进浣纱路，顿感凉飕飕的，仿佛胸口有一个山谷似的，不是寒冷，是那种透心的凉。弄堂有风，有风的幽深长弄，都会有这种感觉。

水倩就藏在这条小弄堂里，最深的地方，又常常是最浅的地方，因为洋子他们谁也不会想到，那么重要的一个人物，居然会在光天化日之下，站在街边卖花。再说，兵荒马乱的，水倩又经过一番特殊的梳妆打扮，谁会去关注一位衣着朴素的卖花的村姑？说实在的，一般来说，达贵显人不会到这陋巷里来，云集或游荡在这里的，多半也是下九流或下三滥的人。在特殊的情况下，日兵也会光临，因为在这小巷深处，还有一家妓院，有着浓妆艳抹的三级卖笑女子。清者自清，浊都自浊，水做的水清站在这里，就像一株出水芙蓉，出淤泥而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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