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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未及答言,那船已然底儿朝天,把个锦毛鼠弄成水老鼠了。蒋平恐他过于喝多了水,不是当耍的,又恐他不喝一点儿水,也是难缠的;莫若叫他喝两三口水,趁他昏迷之际,将就着到了茉花村就好说了。他左手揪住发绺,右手托定腿洼,两足踏水,不多时,即到北岸。见有小船三四只在那里等侯。这是蒋平临过河拆桥时就吩咐下的。船上共有十数人,见蒋爷托定白玉堂,大家便嚷道:“来了!来了!四老爷成了功了。上这里来。”蒋爷来至切近,将白玉堂往上一举,众水手接过,便要控水。蒋爷道:“不消,不消。你们大家把五爷寒鸦凫水的背剪了,头面朝下,用木杠即刻抬至茉花村。赶到那里,大约五爷的水也控净了,就苏醒过来了。”众水手只得依命而行,七手八脚的捆了,用杠穿起,扯连扯连抬着个水淋淋的白玉堂,竟奔茉花村而来。
且说展熊飞向定卢方、徐庆,兆兰、兆蕙相陪来至茉花村内。刚一进门,二爷便问伴当道:“蒋四爷可好些了?”伴当道:“蒋四爷于昨晚二员外起身之后,也就走了。”众人诧异道:“往哪里去了?”伴当道:“小人也曾问来,说:‘四爷病着,往何去呢? ’四爷说:‘ 你不知道,我这病是没要紧的。皆因有个约会,等个人,却是极要紧的。’小人也不敢深问,因此四爷就走了。”众人听了,心中纳闷。惟独卢爷着急道,“他的约会,我焉有不知的?从来没有提起,好生令人不解。”
丁大爷道:“大哥不用着急。且到厅上坐下,大家再作商量。”
说话间,来至厅上。丁大爷先要去见丁母,众人俱言:“代名请安。”展爷说:“俟事体消停,再去面见老母。”丁犬爷一一领命,进内去了。丁二爷吩咐伴当:“快快去预备酒饭。我们俱是闹了一夜的了,又渴又饿。快些,快些!”伴当忙忙的传往厨房去了。少时,丁大爷出来,又一一的替老母问了众人,的好。又向展爷道:“家母听见兄长来了,好生欢喜,言事情完了,还要见兄长呢。”展爷连连答应。早见伴当调开桌椅,安放杯箸。上面是卢方,其次展昭、徐庆,兆兰、兆蕙在主位相陪。刚然入座,才待斟酒,忽见庄丁跑进来禀道:“蒋老爷回来了。把白五爷抬来了。”众人听了,又是惊骇,又是欢喜,连忙离座出厅,俱各迎将出来。
到了庄门,果见蒋四爷在那里,吩咐把五爷放下,抽杠解缚。此时白玉堂已然吐出水来,虽然苏醒,尚不明白。卢方见他面目焦黄,浑身犹如水鸡儿一般,不觉泪下。展爷早赶步上前,将白玉堂扶着坐起,慢慢唤道:“五弟醒来,醒来。”不多时,只见白玉堂微睁二目,看了看展爷,复又闭上,半晌方嘟囔道:“好病夫啊!淹得我好!淹得我好!”说罢,“哇”地一声,又吐出许多清水,心内方才明白了。睁眼往左右一看,见展爷蹲在身旁,见卢方在那里拭泪,惟独徐庆、蒋平二人,一个是怒目横眉,一个是嬉皮笑脸。白玉堂看蒋爷,便要挣扎起来道:“好病夫啊,我是不能与你甘休的!”展爷连忙扶住道:“五弟,且看愚兄薄面。此事始终皆由展昭而起,五弟如有责备,你就责备展昭就是了。”丁家弟兄连忙上前,扶起玉坐说道:“五弟,且到厅上去,沐浴更衣后,有什么话再说不迟。”
白玉堂低头一看,见浑身连泥带水,好生难看。又搭着处处皆湿,遍体难受得很,到此时,也没了法子了,只得说:“小弟从命。”
大家步入庄门,进了厅房。丁二爷叫小童掀起套间软帘,请白五爷进内。只见澡盆、浴布、香肥皂胰子、香豆面俱已放好。床上放着洋布汗榻、中衣、月白洋绉套裤、靴袜、绿花氅、月白衫袄、丝绦大红绣花武生头巾,样样俱是新的。又见小童端了一瓷盆热水来,放在盆架之上。请白老爷坐了,打开发纂,先将发内泥土洗去,又换水添上香豆面,洗了一回,然后用木梳通开,将发纂挽好,扎好网巾。又见进来一个小童,提着一桶热水,注在澡盒之内,请五老爷沐浴。两个小童就去了。白玉堂即将湿衣脱去,坐在矮凳之上,周身洗了,用浴布擦干,穿了中衣等件。又见小童进来,换了热水,请五老爷净面。然后穿了衣服,戴了武生巾,其衣服靴帽尺寸长短,如同自己的一样,心中甚为感激丁氏弟兄。只是恼恨蒋平,心中忿忿。
只见丁二爷进来道:“五弟沐浴已毕,请到堂屋中谈话饮酒。”白玉堂只得随出。见他仍是怒容满面,卢方等立起身来说:“五弟,这边坐叙话。”玉堂也不言语。见方才之人都在,惟不见蒋爷,心中纳闷。只见丁二爷吩咐伴当摆酒。片时工夫,已摆得齐整,皆是美味佳肴。丁大爷擎杯,丁二爷执壶道:“五弟想已饿了,且吃一杯,暖一暖寒气。”说罢,斟上酒来,向玉堂说:“五弟请用。”玉堂此时欲不饮此酒,怎奈腹中饥饿,不作脸的肚子咕噜噜地乱响,只得接杯一饮而尽。又斟了门杯,又给卢爷、展爷、徐爷斟了酒,大家入座。卢爷道:“五弟,已往之事,一概不必提了。无论谁的不是,皆是愚兄的不是。惟求五弟同到开封府,就是给为兄的作了脸了。”白玉堂闻听,气冲斗中,不好向卢方发作,只得说:“叫我上开封府万万不能。”展爷在旁插言道:“五弟不要如此。凡事必须三思而行,还是大哥所言不差。”玉堂道:“我管什么‘三思’、‘四思’,横竖我不上开封府去。”
展爷听了玉堂之言,有许多的话要问他,又恐他有不顾情理之言,还是与他闹是不闹呢?正在思想之际,忽见蒋爷进来说:“姓白的,你过于任性了。当初你向展兄言明,盗回三宝!
你就同他到开封府去。如今三宝取回,就该同他前往才是,即或你不肯同他前往,也该以情理相求,为何竟自逃走?不想又遇见我,救了你的性命,又亏丁兄给你换了衣服,如此看待,为的是成全朋友的义气。你如今不到开封府,不但失信于展兄,而且对不住丁家弟兄。你义气何在?“白玉堂听了,气得喊叫如雷,说:”好病夫呀!我与你势不两立了!“站起来就奔蒋爷拼命。丁家弟兄连忙上前拦住道:”五弟不可,有话慢说。“蒋爷笑道:”老五啊。我不与你打架。就是你打我,我也不还手。
打死我,你给我偿命。我早已知道,你是没见过大世面的。如今听你所说之言,真是没见过大世面。“白玉堂道:”你说我没见过大世面,你倒要说说我听。“蒋爷笑道:”你愿听?我就说与你听。你说你到过皇宫内院,忠义祠题诗,万寿山前杀命,奏折内夹带字条,太闹庞府,杀了侍妾。你说这都是人所不能的。这原算不了奇特,这不过是你仗着有飞檐走壁之能,黑夜里无人看见,就遇见了,皆是没本领之人。这如何算得是大能干呢?如何算得见过大世面呢?如若是见过世面,必须在光天化日之中,瞻仰过天子升殿:先是金钟声响,后见左右宫门一开,带刀护卫一对一对的按次序而出,雁翼排班侍立,一个个真似天神一般。然后文武臣工步上丹墀。分文东武西而立。丹墀下,御林军俱佩带绿皮鞘腰刀,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接班而立。
又听金鞭三下响,正宫门开处,先是提炉数对,见八人肩舆,上坐天子;后面龙凤扇二柄,紧紧相随。再后是御前太监,蜂拥跟随天子升殿。真是鸦雀无声,那一番严肃齐整,令人惊然。
就是有不服王法的,到了此时,也就骨软筋酥。且慢说天子升殿,就是包相爷升堂问事,那一番的威严,也令人可畏。未升堂之时,先是有名头的皂班、各项捕快、各项的刑具、各班的皂役,也是一班一班的由角门而进,将铁链夹棍各样刑具往堂上一放,便阴风惨惨。又有王、马、张、赵,将御铡请出,喊了堂威,左右排班侍立。相爷从屏风后步入公座,那一番赤胆忠心、为国为民一派的正气,姓白的,你见了虽不至骨软筋酥,也就威风顿减。这些话仿佛我薄你。皆因你所为之事,都是黑夜之间,人皆睡着,由着你的性儿,该杀的就杀,该偷的就偷,拿了走了。若在白昼之间,这样事全是不能行的。我说你没见过大世面,所以不敢上开封府去。就是这个原故。“
白玉堂不知蒋爷用的是激将,气得他三尸神暴出;五陵豪气飞空,说:“好病夫!你把白某看作何等样人?慢说是开封府,就是刀山箭林,也是宴走走的!”蒋爷笑嘻嘻道:“老五哇,这是你的真话呀,还是乍着胆子说的呢?”玉堂嚷道:“这也算不了什么大事,也不便与你撒谎! ”蒋爷道:“你既愿意去,我还有话问你。这一起身,虽则同行,你万一故意落在后头,我们可不能等你。你若从屎遁里逃了,我们可不能找你。还有一件事更要说明:你在皇宫内干的事情,这个罪名非同小可,到了开封府,见了相爷,必须小心谨慎,听包相的钧谕,才是大丈夫所为。若是你仗着自已有飞檐走壁之能,血气之勇,不知规矩,口出胡言大话,就算不了行侠尚义英雄好汉,就是个浑小子,也就不必上开封府去了。你就请罢!再也不必出头露面了。”白玉堂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如何能受得这些激发之言,说:“病夫,如今我也不和你论长论短,俟到了开封府,叫你看看白某是见过大世面还是没有见过大世面,那时再与你算账便了。”蒋爷笑道:“结咧。看你的好好劲儿了。好小!敢做敢当才是好汉呢!”兆兰等恐他二人说翻了,连忙说道:“放着酒不吃;说这些不要紧的话作什么呢?”丁大爷斟了一杯酒递给玉堂。丁二爷斟了一杯酒递与蒋平。二人一饮而尽。然后大家归座,又说了些闲话。白玉堂向着蒋爷道:“我与你有何仇何恨?将我翻下水去,是何原故?”蒋爷道:“五弟,你说话太不公道。你想想,你做的事,哪一样儿不厉害?哪一样儿留情分?甚至说话都叫人磨不开。就是今日,难道不是你先将我一篙打下水去么?幸亏我识水性,不然我就淹死了。怎么你倒恼我?我不冤死了么?”说得众人都笑起来了。丁二爷道:“既往之事,不必再说。其若大家喝一回,吃了饭也该歇息歇息了。”
说罢才要斟酒,展爷道:“二位贤弟且慢,愚兄有个道理。”说罢,接过杯来,斟了一杯向玉掌道:“五弟,此事皆因愚兄而起。其中却有区别。今日当着众位仁兄,贤弟俱各在此,小弟说一句公平话,这件事实系五弟性傲之故,所以生出这些事来。如今五弟既愿到开封府去,无论何事,我展昭与五弟荣辱共之。五弟信的及,就饮此一杯。”大家俱称赞道:“展兄言简意深,真正痛快。”白玉堂接杯,一饮而尽道:“展大哥,小弟与兄台本无仇隙,原是义气相投的。诚然是小弟少年无知。不服气得起见。如到开封府,自有小弟招承,断不累及吾兄。再者,小弟屡屡唐突冒昧,蒙兄长的海涵,小弟也要敬一杯,赔个礼才是。”说罢,斟了一杯,递将过来。大家说道:“理当如此。”
展爷连忙接过,一饮而尽,复又斟上一杯道:“五弟既不挂怀劣兄,五弟与蒋四兄也要对敬一杯。”蒋爷道:“甚是,甚是。”
二人站起来,对敬了一杯。众人俱各大乐不止。然后归座,依然是兆兰、兆蕙斟了门杯,彼此畅饮。又说了一回本地风光的事体,到了开封府,应当如何的光景。
酒饭已毕,外面已备办停当,展爷进内与丁母请安禀辞。
临别时,留下一封谢柬,是给松江府知府的,求丁家弟兄派人投递。丁大爷、丁二爷送至庄外,眼看着五位英雄带领着伴当数人,蜂拥去了。一路无话。
及至到了开封府。展爷便先见公孙策,商议求包相保奏白玉堂;然后又与王、马、张、赵彼此见了。众人见白玉堂少年英雄,无不羡爱。白玉堂到此时也就循规蹈矩,诸事仗卢大爷提拨。展爷与公孙先生来到书房,见了包相,行参已毕,将三宝呈上。包公便吩咐李才送至后面收了。展爷便将如何自己被擒,多亏茉花村双侠搭救,又如何蒋平装病,悄地里拿获白玉堂的话说了一遍;惟求相爷在圣上面前递折保奏。包公一一应允,也不升堂,便叫将白玉堂带至书房一见。展爷忙至公所道:“相爷请五弟书房相见。”白玉堂站起身来就要走,蒋平上前拦住道:“五弟且慢。你与相爷是亲戚是朋友?”玉堂道:“俱各不是。”蒋爷道:“既无亲故,你身犯何罪?就是这样见相爷,恐于理上说不去。”白玉堂猛然省悟道:“亏得四哥提拔,险些儿误了大事。”未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058回 锦毛鼠龙楼封护卫 邓九如饭店遇恩星
且说白玉堂听蒋平之言,猛然省悟道:“是呀,亏得四哥提拔,不然我白玉堂岂不成了叛逆了么?展兄快拿刑具来。”
展爷道:“暂且屈尊五弟。”吩咐伴当快拿刑具来。不多时,不但刑具拿来,连罪衣罪裙俱有。立刻将白玉堂打扮起来。此时,卢方同着众人,连王、马、张、赵俱随在后面。展爷先至书房,掀起帘栊,进内回禀。不多时,李才打起帘子,口中说道:“相爷请白义士。”只一句,弄得白玉堂欲前不前,要退难退,心中反倒不得主意。只见卢方在那里打手式,叫他屈膝。
他便来至帘前,屈膝肘进,口内低低说道:“罪民白玉堂,有犯天条,恳祈相爷笔下超生。”说罢匍匐在地。包相笑容满面道:“五义士不要如此,本阁自有保本。”回头吩咐展爷去了刑具,换上衣服,看座。白玉堂哪里肯坐。包相把白玉堂仔细一看,不由地满心欢喜。白玉堂看了包公,不觉的凛然敬畏。
包相却将梗概略为盘诘。白玉堂再无推诿,满口应承。包相听了点头道:“ 圣上屡屡问本阁,要五义士者,并非有意加罪,却是求贤若渴之意。五义士只管放心。明日本阁保奏,必有好处。”
外面卢方听了,连忙进来,一齐跪倒。白玉堂早已跪下。卢方道:“卑职等仰赖相爷的鸿慈,明日圣上倘不见怪,实属万幸;如若加罪时,卢方等情愿纳还职衔,以赎弟罪,从此做个安善良民,再也不敢妄为了。”包公笑道:“卢校尉不要如此,全在本阁身上,包管五义士无事。你等不知,圣上此时励精图治,惟恐野有遗贤,时常的训示本阁,叫细细访查贤豪俊义,焉有见怪之理。只要你等以后与国家出力报效,不负圣恩就是了。”说罢,吩咐众人起来。又对展爷道:“展护卫与公孙主簿,你二人替本阁好好看待五义士。”展爷与公孙先生一一领命,同定众人退了出来。
到了公厅之内,大家就座。只听蒋爷说道:“五弟,你看相爷如何?”白玉堂道:“好一位为国为民的恩相。”蒋爷笑道:“你也知是恩相了。可见大哥堪称是我的兄长,眼力不差,说个知遇之恩,诚不愧也。”几句话,说得个白玉堂脸红过耳,瞅了蒋平一眼,再也不言语了。旁边公孙先生知道蒋爷打趣白玉堂,惟恐白玉堂年幼脸急,连忙说道:“今日我等虽奉相谕款待五弟,又算是我与五弟预为贺喜。候明日保奏下来,我们还要吃五弟喜酒昵。”白玉堂道:“只恐小弟命小福薄,无福消受皇恩。倘能无事,弟亦当备酒与众位兄长酬劳。”徐庆道,“不必套话,大家也该喝一杯了。”赵虎道:我刚要说,三哥说了。还是三哥爽快。“回头叫伴当,快快摆桌子端酒席。登时进来几个伴当,调开桌椅,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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